《美人如蜜》言可

1、第一章

　　大雪下了一夜，清晨方停。

　　从厨房到柴房的小路上，雪面平整无瑕，独有一排深浅不一的脚印。

　　张七拎着食盒一瘸一拐地往柴房走，今日他起得迟了，昨晚妈妈特意叮嘱，今晨给李卿卿房里送碗燕窝，偏他睡过了头，好在妈妈今天不在家，要不然又要扣他工钱。

　　“嘎吱嘎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柴房窗缝后一只眼睛看着张七拎着食盒走过来。

　　待到张七走近，孙如宓坐回柴堆上，双手抱着膝盖吸了吸鼻子。

　　太冷了。

　　张七心里念着给花魁的燕窝，开门把食盒放到门口便走。

　　孙如宓盯着张七手里的钥匙：“等等。”

　　张七表情不耐，偏头看了孙如宓一眼，怕这丫头打什么鬼主意。

　　“昨夜降雪，今日实在太冷，可否送床棉被过来？”孙如宓说着伸出双手，十只手指都已经冻得发紫。

　　“这我做不了主，等我回头和妈妈说一声。”张七说着打量了一眼柴房，这里本就不是住人的。

　　房内靠墙堆满了干柴，只有靠近窗口的位置，在地上铺了一床褥子，临时凑合拿的，好像是某个丫鬟不要的夏季薄褥。

　　窗户有缝透风，昨夜又下雪，在柴房里冻了一宿，普通人都受不住，更何况是孙如宓这样曾被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

　　想到孙如宓的身份，张七又有点可怜她，小小年纪，国破家亡流落他乡，若不是有倾城绝色，被他们妈妈看上，早不知道被押到哪处军营里给将士们解闷了。

　　“你若听话，也不至于被关到这里来。”张七留了这么句话，就转身离开，给花魁送燕窝要紧。

　　孙如宓听着锁门的声音，轻叹口气，隐隐后悔三日前逃跑的事，若是她能再沉稳些，等把这里地形弄清了再跑，也不至于连门都没摸到就被抓回去。

　　雪后台阶处结了薄冰，赵衙内刚从李卿卿房里出来，一不留神摔了一跤，狼狈爬起，还没等发火，身后便出现一婀娜美人，纤手抚上男人前襟，依偎进男人怀里，娇笑着在其耳边说了句什么，男人听后火气全无，在美人腰间捏了一把，随即转身离去。

　　将人送走，李卿卿打了个哈欠，欲回房补觉，转身看见龟奴张七拎着食盒走过来。

　　“姑娘早，妈妈说姑娘昨夜辛苦，特意交代厨房给做了燕窝，一会儿就给您送到房里去。”张七毕恭毕敬地朝李卿卿行了个礼。

　　“多谢妈妈想着我。”李卿卿将眼前慵懒垂着的几缕发丝挽到耳后，从眼神到语气无不透着妩媚。

　　余光看见张七鞋边都是雪，李卿卿说：“去过后头了吧，那丫头怎么样？”

　　她对孙如宓印象深刻，是因为见过孙如宓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凭她对妈妈的了解，知道妈妈肯定不愿放过这样的摇钱树。

　　只是那小姑娘性子还挺强硬，好说歹说也不愿意做青楼营生，不过这也能理解，毕竟人家可是高官之女，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哪能忍受屈居人下伺候人呢？

　　“不瞒姑娘，昨夜下了一宿的雪，那柴房阴冷，又无御寒之物，孙姑娘被冻了一宿，再这么下去，恐怕要生病的。”张七见李卿卿问起孙如宓，也真是怕孙如宓被冻出什么毛病来，到时候妈妈还得怪他没把人看好。

　　“快到年节了，前两日妈妈说我房里的被褥一应换上新的，你拿两套旧的送去柴房吧。”李卿卿说着打了个哈欠，“我这也是为妈妈分忧，以后多个姐妹，咱们的生意也能更好不是。”

　　张七笑着：“是，姑娘说得对，怪不得妈妈最倚重姑娘您。”

　　丫鬟小蝶把旧的被褥抱出来交给张七。

　　“那奴才就不打扰姑娘休息了。”

　　柴房门锁响动，孙如宓正在吃饭。

　　馒头是硬的，应当是昨天剩的，好在粥和小菜是热的，不过一尝味道便知也是剩下的。

　　从她被南齐人俘虏一路押送到这里，也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菜，今日这样的饭食，她已经能食之如常。

　　“雪大天寒，李姑娘发善心，给你送的棉被。”张七把被子扔在孙如宓脚边。

　　孙如宓咽下最后一口热粥，开始整理被褥：“多谢，正好我吃完了，您可以把食盒捎带回去。”

　　往常张七都是送午饭的时候再顺带着收了早上的食盒。

　　“孙姑娘，我看你还是从了妈妈吧，在我们这里做姑娘也没什么不好的。”张七进门，蹲下把碗碟往食盒里装，好言相劝，“你看我们花魁的吃穿用度，和你以前比起来也差不到哪里去，现在靖国已灭，你也回不去了，不如就……唔……”

　　孙如宓趁张七不备，拿起棉被蒙住张七的脑袋。

　　张七呼吸困难本能挣扎，踢翻了食盒，只是孙如宓用尽全身力气捂着他口鼻，他竟挣扎不过。

　　渐渐地，张七手脚失了力道。

　　“靖国没了，我也不会在这里任你们欺辱。”直到张七彻底没了动静，孙如宓才松开手，松手后有一瞬间的迷茫，探过张七的鼻息后，身体瘫软跌坐在地，接着颤抖着手用棉被盖住张七，“对不起……”

　　她被送来这里半个多月，早就观察到，每日清晨是逃走的最佳时机。

　　留宿的客人陆续离开，姑娘们开始休息，龟奴和丫鬟们伺候姑娘们休息后也会自行休息，今日妈妈又不在，每日给她送饭的张七行动不便，也不难对付。

　　早上她借着天寒示弱，没想到张七这么快就来送被褥了，原本她还以为得等到妈妈回来，她才能找机会逃出去，可一听到张七说到靖国，压抑已久的怨恨瞬间爆发……

　　事已至此，逃跑要紧。

　　从张七腰间摸到钥匙，把柴房锁好，伪装成正常的样子，顺着张七来时的脚印一路小跑，听到人声便躲起来，待人走远接着走。

　　她不确定后门的位置，不过一般大的楼院都有角门供下人进出，而这种角门大多设在厨房附近，方便下人出门采买。

　　一路沿着墙根走，果然在厨房后身有个小门。

　　出门后是一条小巷，出了小巷人便多了起来，眼前柳暗花明，孙如宓不敢相信一路竟然这么顺利，虽然前途渺茫不知归路，但逃离青楼这个腌臜之地，已经足够让她开心了。

　　在路上走了一段儿，路人都会对孙如宓多看两眼。

　　孙如宓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她在柴房这几日不曾梳洗，刚刚和张七争斗之间又发丝尽乱，想必此刻蓬头垢面惹人关注，而且自己身穿的衣裳也是青楼里别的姑娘的，并不合身。

　　可是她现在身无分文，到哪里去弄合身的衣裳？

　　困境之中，孙如宓的第一个想法是，偷。

　　听青楼中人说，南齐上阳富贵繁华，鲜有盗窃，夜晚百姓门户大开。

　　没等计划成型，孙如宓闭眼叹气，去岁宫宴之上，她还在与众贵女笑谈京城哪条街的成衣铺新出的冬衣，不过短短一年光景，她身在敌国都城，盘算着去偷百姓家的衣裳。

　　一阵寒风，吹得孙如宓眼角冰凉。

　　周围人忽然一阵骚动，往两边分站，孙如宓回头，见几个穿着官服腰间别刀的人成队走过。

　　难道妈妈回去发现她跑了，报了官？

　　即使再故作镇定，眼神里也藏不住心虚，随着那些官兵的走近，孙如宓心跳如打鼓，在一众原地等着官兵走过的百姓之中，独她一人转身小跑，想不被发现都难。

　　“那个人，站住！”有官兵朝孙如宓大喊。

　　孙如宓加快脚步，周围人见她如此反常，纷纷躲远，官兵没几步就把人捉住。

　　孙如宓被抓住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完了。”

　　她第一次逃走失败，是妈妈看在她这张脸的份儿上饶她一次，盼着将来她能成为李卿卿第二，只是把她关进柴房，辱骂几句，连根头发丝都没动她。

　　可是这回，她杀了人，一旦被抓住，又是俘虏之身，定命不保矣。

　　“大人，在街上看见一女子行为鬼祟。”官兵把孙如宓押至轿前说。

　　听官兵之言，孙如宓心头一松，好像不是来抓她的。

　　“轿前何人？”轿内一男子问。

　　“回大人，小女并非歹人，只因家父今晨晕倒在家中，小女急着去寻郎中，请大人明察。”孙如宓跪在轿前，语气急切，听着确实是有急事。

　　“既是如此，刘枫，带这女子去寻郎中，送她回家，别耽误了人家看病。”轿中人说。

　　“是。”刘枫领命。

　　队伍继续向前，刘枫虚扶起孙如宓，上下打量一眼，问：“姑娘家住何处？”

　　迫于身边人的压力，孙如宓不敢直视，她对上阳不熟，虚指了一条巷子说：“就在里面，不劳烦大人了，小女自去便可。”

　　刘枫看了眼孙如宓指的方向，背在身后的手放到刀柄上：“姑娘指错了吧，别紧张，我家大人心善，知道姑娘有难处，定会帮助姑娘。”

　　孙如宓头皮发麻，她刚刚说的话一定有纰漏，只是她现在怕越说越错，刚刚轿子里的人也不知是什么官。

　　“大人，小女只是……”

　　“姑娘，你这身衣裳，我瞧着有些眼熟啊。”

　　孙如宓只觉脑子“嗡”了一声，手心里渗出了汗。

　　要是这人是青楼的常客，见过这身衣裳，那她刚刚的说辞全然无用，眼下最要紧的是摆脱此人离开这里。

　　只是她的好运气貌似都在刚刚逃跑的时候用光了，还没等她说话，青楼的妈妈就带着一群拿着棍棒的打手出现在不远处，并一眼看见路中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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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之女吕芽，年芳十六，提亲之人踏破了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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