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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梦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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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已过,水弄芙前脚刚回,后脚就有人敲门。
门吱呀应声而开,外面是接她的嬷嬷,暗夜里,她手里提着一盏油灯,眼皮子耷拉着,内里带着嫉妒和怜悯,一阵风过,灯芯忽闪几近熄灭,就像引魂的鬼母。
她带着水弄芙穿过抄手游廊,几经辗转,终于在一处雕花大门前停下。
嬷嬷道:“谷主,人已带到。”
“让她进来。”屋里传来魍凉生的声音。
门吱呀开了,水弄芙走了进去,紧接着,后面传来大门紧闭的声音,听那最后一声脆响,像是落了锁。
屋里纱帘帷幔重重,她穿过几层降纱,只见宽大的坐塌上,魍凉生一身红衣,正喝着酒。
他凤目微挑,眼神意味不明,在她身上流连。
水弄芙见他眼神黏腻,不经意低头一看,瞬间耳红。
来之前,丫环给她更衣,她心思全然不在此,竟然没发现自己穿了件什么衣裳。
难怪接她的嬷嬷眼神充满了嫉妒和厌恶。
此时,她一身薄如蝉翼的纱裙里,只堪堪穿了件红色抹胸,身形线条若隐若现,落在魍凉生的眼里,却是挪不开视线。
水弄芙见魍凉生眼神里流露出渴望,如同一只狩猎的狮子,看见猎物登场,隐而不发。
水弄芙心里一紧,想让这头狮子放松警惕。
“谷主何故独自饮酒,定是无人陪,”笑容如花般绽放,她脚下步步生莲,款款走到魍凉生面前:“不如让芯儿陪你喝两杯?”
情急之下,她说着随口给自己取的名字。
说话间,从案上取来酒杯,为二人斟满。
魍凉生邪魅一笑,端起酒杯,水弄芙趁机与他交腕,抛给他一缕秋波,先行饮下。
喝完,倒转酒杯,娇笑道:“芯儿初来乍到,还望谷主多加关照。”
魍凉生见此女干脆,不似寻常女子扭扭捏捏,洁牙渐展,笑意散开,道:“是个识趣的,没枉费本座一番苦心。”
水弄芙见他喝下,忙为他斟上第二杯酒。
“谷主高山傲月之姿,实在让芯儿仰慕不已,”水弄芙说话间举起酒杯,道:“如今得偿所愿,芯儿自当敬谷主一杯。”
魍凉生嘴角微微上扬,目中浮现得意之色,喝下杯中酒。
水弄芙再次为他斟上一杯酒:“谷主雄心壮志,在一派冥顽不灵的世风之下,另辟蹊径,创下这药魍谷,如今实力雄厚,宗门显赫,世人趋之若鹜。”
魍凉生开怀大笑:“说得好,今儿高兴,你就陪本座多喝两杯。”
此话正中水弄芙下怀,于是酒一杯接一杯地灌进魍凉生的肚子。
兴许,这酒后劲儿不小,加之魍凉生喝了不少,不久之后,他便醺醺然,开始说胡话。
“你知道吗,芯儿,”魍凉生趔趄着走下坐塌,嘴里含糊不清地道:“那些个所谓的名门正派,都是一群乌合之众,明里道貌岸然,背地里却争名夺利,陷害同门,见死不救!”
“你以为,我当年另辟蹊径,开辟着药魍谷是心甘情愿的吗?”
魍凉生指天着发誓道:“天知道,我也是走投无路,那时我还只有五岁,中了雪域□□之毒,奄奄一息之际,父亲背着我走了一个又一个所谓的名门正宗,跪着求他们救我一命,只可惜,他磕破了头,也没人愿意救我……”
水弄芙诧异这妖孽竟然有这般凄惨过往。
“我爹眼睁睁地看着我在他怀里咽气,”魍凉生说到此处,悲从中来:“只好把我埋在了乱葬岗。”
“好在,上天有好生之德,那晚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大雨冲开泥土,将我唤醒。”
水弄芙道:“后来呢?”
“也许,我天生命不该绝,当时有个孕妇被夫家打晕扔在乱葬岗,孕妇兴许是被疼醒了,在雨中生产,我帮她挡了点雨,孩子生出后,那妇人抱着婴儿走了,留下和婴孩一同娩出的胎衣,我当时饿急了,也许是中毒的原因,那东西本能地吸引着我,我就把它吃了……啊哈哈哈……”魍凉生说到此处,疯狂大笑。
水弄芙对他无甚好感,但依旧在他恣意地笑声里感到一丝悲凉。
水弄芙道:“难道正是那胎衣解了你身上的毒?”
魍凉生这会儿情绪渐渐平复,眼里又浮现戒备之色:“你说呢,芯儿?”
水弄芙见他眼神不对,压迫感又再次袭来,她故意耍赖,把声音挤得娇软:“芯儿哪能知道呀?芯儿只知道,谷主累了,需要休息了。”
魍凉生眼低暗沉下来,缓缓走向水弄芙。
水弄芙忽然娇笑着逃开了,“谷主来抓芯儿呀,抓到了今晚芯儿就是谷主的了。”她迅速地跑到重重帷幕间。
幸亏魍凉生寝室极大,层层帷幔将各区间分隔开来,极利于躲藏身形。
不知魍凉生是不是极其享受这种闺房之乐,故意这么装饰。
果不其然,他听到魍凉生极其兴奋地脚步声。
她迅速藏进更深的帷幔之中,从衣袖里拿出一片芭蕉叶制成的人偶,口中默念薛紫宁教的口令,人偶瞬间幻化成水弄芙的模样。
这就是薛紫宁在刑域交给他对付魍凉生的梦傀。
之后,她口中念念有词,掐了一个指决在那梦傀额间,将一缕神魂注入,一个以假乱真的水弄芙出现在眼前。
水弄芙眼中森寒,对梦傀道:“记住我教给你的任务。”
下一刻,帷幔掀开,魍凉生孟浪地声音响起:“芯儿原来藏在这儿,要本座一顿好找,你看夜色也不早了,春宵苦短,不如一晌贪欢,来……”
待魍凉生带梦傀上床后,水弄芙便躲在帷幔后,静待梦傀行动。
因为她向梦傀体内注入一缕神魂,虽未亲自经历,但对床上事却感知清晰。
不一会儿,床上渐入佳境,水弄芙却不自在起来,她感觉身子一凉,下意识地抱臂挡胸。
没过一会儿,神识变得极为敏感,身体也跟着不舒服起来,一阵一阵地疼痛感袭来,让她咬紧牙关。
她实在按耐不住,这妖孽在床上是怎么个折磨人的,她掀开帷幔,透过缝隙看过去。
下一刻,马上又收回视线。
虽然床上的是梦傀,但和她生的一模一样,加上有一缕神魂,感知又敏锐,当真如自己亲临其境一般。
她看着被魍凉生折腾得发丝凌乱的梦傀,心里暗骂,都两千多岁了,还不知道省点,就不怕油尽灯枯吗?
不过,魍凉生开始渐入佳境,最关键的一刻马上要来。
只见他面色潮红,呼吸急促,神识集中在丹田一处。
梦傀缓缓抬手,触到发间金簪。
魍凉生一个挺进,梦傀迅速拔簪,在魍凉生神识冲上云霄的一瞬,金簪刺进魍凉生喉间。
时间一瞬间凝固住,下一刻,鲜血从魍凉生喉间喷涌而出,顺着他喉颈浸满了床单。
魍凉生双手捂着喉,目眦欲裂,极尽痛苦,喉间发出咯咯咯地声音,不一会儿,眼睛一翻,直直地倒在床上。
她走上前,探魍凉生鼻息。
死透了!
水弄芙召梦傀上前,并指额间,收回一缕神魂,口中念念有词,梦傀瞬间化为芭蕉人偶,被水弄芙塞回袖中。
她走向房门,并指为刃,隔空碎锁,走出魍凉生的别院。
此时明月高照,空气中传来阵阵菡萏花香,她深吸几口气,心绪得以平静。
她还得再为谷中弟子造一场梦,拿回那瓶紫河丹。
在玲珑幻香炉的加持下,谷中子弟很快进入梦乡。
今晚,她又为他们造了一场幻境。
幻境中,他们和生离死别的娘亲重逢,享受本该就有,却生生被人剥夺的母爱。
她此番所为,只是希望从此以后,修仙界再也不要出现魍凉生这等祸害,这等倒行逆施之事。
水弄芙顺利拿回那瓶紫河丹,再去刑域救出薛紫宁。
二人最后回到牢房,从昏睡的牢头那里拿了钥匙。
锁落门开时,见有几个女子惊慌失措地看着她们。
水弄忙解释:“大家别害怕,我是来救你们的!”
小翠马上认出水弄芙,惊道:“原来是你,你不是被嬷嬷叫走了吗?怎么还没死?”
“小丫头,咒我死呢!”水弄芙拍了拍她的脑袋,道:“放心,我命大,死不了!”
小翠突然捂着嘴,泪眼婆娑道:“烟柳就是被嬷嬷带走的,第二天早上,有人看见她被人抬了出来,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说是被……”
旁边一女子递了帕子给小翠,叹道:“烟柳被那帮畜生在床上折磨死了,还有最初被大家看好的陈雁容,在祭台上就惹了那畜生,一开始就被关进刑域,生生给折磨死了。”
水弄芙手里动作稍缓,一时不知说什么。
待她和薛紫宁带人出药魍谷,给每人塞了一粒避毒丹和紫河丹,道:“大家赶快离开这里,这辈子都不要再回来了。”
小翠带着大家扑通给水弄芙跪下,道:“芯儿姐姐救命之恩,小翠无以为报,请受我一拜!”
水弄芙从未受过如此大礼,虽然颇为不适应,但心里却暖暖的。
看见大家都捂住口鼻,冲进毒障,她对薛紫宁道:“薛师姐,我们也出去吧!”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们按照记忆中的小路走出时,早已精疲力尽。
水弄芙从衣袖里掏出一瓶紫河丹,以及梦傀,道:“薛师姐,还好有你的梦傀,要不然……”
薛紫宁接过,笑道:“傻妹妹……”
一会儿她笑哭了:“幸亏有你!”
水弄芙心里一酸,也不知道说什么,就想和薛紫宁多呆一会儿。
良久,水弄芙道:“接下来,要去哪?”
薛紫宁笑道:“还能去哪儿,回紫宸宫,陪祖母。”
水弄芙心想也是,她本来就是为祖母求药而来。
“你呢?”薛紫宁道:“要去哪儿?”
水弄芙思绪一下就被拉回蜀山,那里有个人在等她。
缙云疏!
一想到他,她就觉得心堵。
费这大周章,就是为了他,可她明明想他死!
水弄芙理不清思绪,只道:“以后我若来紫宸宫找师姐,你可不能忘了我!”
薛紫宁展颜一笑:“那是自然!”
人和人的缘分总是很短暂,待薛紫宁走后,水弄芙从衣袖里拿出那瓶紫河丹,却带出一根银色的链子。
那是魍凉生为了床第之欢,给梦傀和他手腕上捆绑的银链。
魍凉生死后,水弄芙为了救梦傀,生生扯下来,随手和梦傀一起放进衣袖。
也不知是个什么,再拿出来看时,这链子似乎有些不对劲。
它在手里肉眼可见地变大变长,银色链身发出莹亮的光芒,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