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乎说服了我自己》观潮

6、看日出吗？

　　叶心诚给很多人绘制过肖像，男女老少，下笔前观人眉骨。
　　眼前人的眉眼不适合他近乎照相的现代化画技，她该出现在传统画卷里，美人独立，静候花开，最好呢旁边再提上一首词，盖章私有。
　　眉如远黛，面色如花，没由来的想起下山路上那株杏花树。
　　没有桃花那般红的浓烈，轻描淡写一点颜色就足够颠倒。

　　眉眼和脸型都是俱佳，没有头发反而更能品出一个人的美。

　　不知该如何问，不知该不该问。
　　萍水相逢不该多此一问。

　　叶心诚用眼神致歉，刚才的凝视已经不太礼貌，回过神专心煮自己的面。
　　煮沸的面汤因为面的入锅停止了沸腾，他那一双筷子轻轻搅动让每一根面都在水里自由舒展。

　　走下楼梯的陈争怡还是把手上的毛线帽戴了起来，因为没有了外衣的遮挡，仔细看还是能够看出她的脖颈光溜溜的，要么是头发极短要么就是光头。

　　既然没有问，那就不用费心去准备回答。
　　她乐得。

　　开放式的厨房很快飘出一阵子的面香，奔波了这俩天，她的胃总是很容易被食物唤醒。
　　“面煮好了，自己来放一下酱油和醋。”叶心诚先盛出一碗小的放在餐吧上。
　　餐吧中间放着一个木质的托盘，里面的瓶瓶罐罐装着各种调味料。

　　她本来还想着要自己找筷子，那碗上已经架着一双，
　　内心无比的妥帖。
　　试想谁不想过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

　　她仔细辨认了装着白色颗粒物的罐子。
　　盐的颗粒感更明显，味精是细小的片状，而糖常常会因为粘成为块状。
　　撒一点细盐，就是一碗单纯的清汤面。

　　这样最简单的食物，更考验下厨者的功力。没有辅料的味道掺杂，就是单纯看煮面的火候。
　　所幸，大厨没有辜负面板老板的纯手工制作。

　　叶心诚弄好了自己的面坐在她的对面。
　　纯白色的餐吧台上，放着两碗截然不同的面条。
　　一侧是清汤寡水，返璞归真，一面是浓墨重彩，材料丰富。
　　新鲜的泡菜，一个黄澄澄的荷包蛋，还有几片腊肉香肠。

　　陈争怡不免咽了一下口水。
　　四周静谧，这一下的吞咽声音就特别突兀。

　　“加点菜？”叶心诚还未开动，坐在椅子上准备给她去拿一点配菜。
　　“不用，是你的面太香了。”陈争怡赶紧拒绝，自己的胃无福消受，只不过味蕾还没有适应生病后的状态，什么香的好吃的都想吃。

　　“好，赶紧吃吧。”叶心诚给予了她极大的自由和隐私空间。
　　一个不好奇别人私事坚持不问，一个本就不是热络的人，别人问一句才会答一句。
　　生病后她接受了很多的嘘寒问暖。
　　在病痛面前，单薄的语言没有任何招架的能力。
　　刚开始她还会强忍住疼痛对别人的关心表达谢意说自己还好，可后面病痛加剧，她越来越不耐烦做以前知书达理的人。
　　很累。

　　这顿晚餐就变得异常安静，只有各自嗦面的声音。

　　用过晚餐后，陈争怡心里盘算着一人做饭一人洗碗，分工明确，不然自己真的过于废物。
　　厨房里的洗碗机没有给她表现的机会。

　　“明天我们什么时候上山？”陈争怡喜欢一切按部就班，不喜欢意外。

　　叶心诚停住了上楼的脚步，在回身的瞬间想了很多，既然执意上山，那就随她。
　　”想看日出吗？这儿已经下了太长时间的雨，难得今天阴天，明天应该会有日出。六点多。”
　　上山三个小时，如果要看日出的话，那他们就需要三点起床。还是摸黑上山。
　　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他们不选择吃过饭后就上山去？
　　陈争怡想了很多，内心并不太认可早起摸黑上山，但是看着对面人的眼睛，被他所描绘的日出吸引。
　　阴雨多日，难得放晴，初生和希望。

　　她鬼使神差点了点头。

　　“三点多起床，你可以吗？”叶心诚发问。

　　她又点了头。

　　等到回房间坐在床铺上，她还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样的决定。
　　身子往后仰全躺在床上，拳打脚踢，四肢伸展，深深叹一口气，我这都是干了些什么。

　　刚刚被塞满食物的胃不适合躺着，她从床上弹起来，踱步到飘窗。
　　虽然已经是夜晚，但还可以看到窗外星星点点的灯火。
　　万家灯火，没有哪一盏为她等候。

　　七点，她准时上床。

　　可能是下午睡过了头，她毫无睡意。
　　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困倦。
　　还有和她一样的人。

　　叶心诚原本只是随口一说，没想过那女孩还真会附和自己准备看日出。
　　看了半年多的日出，他早就已经失去了新鲜感，更何况这次上山，他想突破自己风景画的瓶颈，山上的画室里日出的废稿已经数不胜数。

　　日出东方，蓬勃生机。
　　总是差一点。

　　执意上山的女孩，光头，认识陈隐……
　　带着这几个小时的疑惑，他沉进了梦里。

　　山风萧萧，树影寂寥。
　　林间的最后一盏灯也熄灭。
　　整座山林进入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