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第十二章 ...
-
“爸爸,我的愿望是永远不离开您,永远不同您分开。我不想出嫁。”玛丽雅公爵小姐用她那双美丽的眼睛瞧了瞧华西里公爵和父亲,断然说。
“荒唐,蠢话!荒唐,荒唐,荒唐!”保尔康斯基公爵皱起眉头叫道,拉起女儿的手,并没有吻她,只是把前额俯向她的前额碰了碰,又紧紧地握了握她的手,握得她皱起眉头,叫出声来。
华西里公爵站起来。
“我的好姑娘,不瞒您说,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个时刻,但是,最亲爱的姑娘,您就不能给我们留下一线希望,希望有朝一日能打动您那颗忠厚善良的心吗?您说:有可能……来日方长。您就说:有可能。”
“公爵,我说的全是我的心里话。我感谢您给我的荣幸,但我永远不会做令郎的妻子。”
“那么,就这样吧,我的朋友。你来,我很高兴,很高兴。公爵小姐,回你的房里去吧,”老公爵说,“你来,我很高兴,很高兴!”他搂着华西里公爵反复说。
“我的天职与人不同,”玛丽雅公爵小姐暗自想,“我的天职是以别人的幸福为幸福,以爱和自我牺牲为幸福。不论要我付出多大代价,我都要使可怜的艾米莉幸福。她多么爱他啊。她忏悔得多么沉痛啊。我要尽力促成他们两人的结合。他要是没有钱,我就给她钱。我要求父亲,要求安德烈拿出钱来。只要她能成为他的妻子,我就非常幸福。她孤苦零丁,来到异国,无依无靠,真是可怜!天哪,她能这样不顾一切,说明她多么爱他。换了我,说不定也会这样做的!……”玛丽雅公爵小姐想。
六
罗斯托夫家好久没有得到尼古拉的消息了。直到仲冬,伯爵才收到儿子的一封亲笔信。伯爵一收到信,慌忙踮着脚尖悄悄跑进书房,关上门,看起信来。德鲁别茨基公爵夫人得知(她知道家里的一切事)有信来,就轻轻走进书房,看见伯爵手里拿着信又是哭又是笑。
德鲁别茨基公爵夫人虽然境况好转,仍住在罗斯托夫家。
“是我们那个好孩子来的吗?”德鲁别茨基公爵夫人忧心忡忡地问,准备不论尼古拉的情况怎样都表示同情。
伯爵哭得更厉害了。
“我的尼古拉……来信……他负伤了……我的宝贝……负伤了……伯爵夫人……他升军官了……感谢上帝……怎么对伯爵夫人说呢?……”
德鲁别茨基公爵夫人在他身旁坐下,用手帕替他擦去眼泪和滴在信上的泪水,也擦去自己的泪水,看了信,安慰了一下伯爵,决定在午餐后晚茶前由她和伯爵夫人谈谈,使她思想有所准备,喝过茶以后,要是上帝保佑,再由她把这消息告诉伯爵夫人。
午餐时,德鲁别茨基公爵夫人一直谈论战事消息,谈论尼古拉。她两次问起他最后一封信是什么时候收到的,虽然这事她早就知道。她说今天很可能有信来。这种暗示每次都使伯爵夫人感到惴惴不安。她时而看看伯爵,时而望望德鲁别茨基公爵夫人。于是德鲁别茨基公爵夫人就以最巧妙的方式把话题转到琐事上去。娜塔莎在全家人中最善于察言观色。他们一开始吃饭,她就竖起耳朵,断定在父亲和德鲁别茨基公爵夫人之间有什么秘密,多半同哥哥有关,而德鲁别茨基公爵夫人正在让他妈有思想准备。娜塔莎知道她母亲对有关尼古拉的消息特别敏感,因此她胆子虽大,在吃饭时也不敢提任何问题,并且忧心忡忡,吃不下东西。家庭女教师提醒她,她在餐桌旁仍坐立不安。饭后她立刻跟踪德鲁别茨基公爵夫人,在起居室里扑上去抱住她的脖子。
“好姑妈,告诉我,出什么事啦?”
“没有什么,我的宝贝。”
“哦,好姑妈,亲爱的,您非告诉我不可,我知道您有消息。”
德鲁别茨基公爵夫人摇摇头。
“哼,你真是个机灵鬼!”她说。
“尼古拉有信来,是吗?一定是的!”娜塔莎看到德鲁别茨基公爵夫人脸上默认的表情,大声问。
“但看在上帝分上千万注意:你要知道,这事会把你妈吓坏的。”
“好的,好的,那么您讲给我听。您不肯讲吗?那我马上就去告诉妈。”
德鲁别茨基公爵夫人把信的内容扼要地告诉娜塔莎,附带条件是不许她告诉任何人。
“一言为定,”娜塔莎画着十字说,“对谁也不说。”说完她就跑去找宋尼雅。
“尼古拉……负伤了……有信来……”她兴冲冲地说。
“尼古拉!”宋尼雅刚说出名字,就顿时脸色发白。
娜塔莎看到哥哥负伤的消息竟使宋尼雅这样震动,这才感到这消息是多么可悲。
她扑到宋尼雅怀里,搂着宋尼雅哭起来。
“轻伤,已升军官了。现在伤好了,信是他自己写的。”娜塔莎含着眼泪说。
“哼,你们女人家都是哭娃娃,”彼嘉在房间里有力地迈着大步说,“哥哥真了不起,我很高兴,真高兴。可你们就知道哭!什么也不懂。”
娜塔莎含着眼泪微微一笑。
“你没有看过信吗?”宋尼雅问。
“没有看过,但德鲁别茨基公爵夫人说,一切都过去了,他现在已当上军官……”
“上帝保佑,”宋尼雅画着十字说,“但会不会是她骗你呢?我们去找妈妈。”
彼嘉默默地在房间里踱步。
“我要是尼古拉,我会杀死更多的法国佬,”彼嘉说,“这些家伙坏透了!我要杀得他们尸体堆成山。”彼嘉继续说。
“闭嘴,彼嘉,你这傻瓜!……”
“我一点不傻,只有动不动就哭的人才傻呢。”彼嘉说。
“你记得他吗?”沉默了片刻后,娜塔莎突然问。宋尼雅微微一笑。
“我记不记得尼古拉?”
“不,宋尼雅,你是不是完全记得他,清清楚楚记得他?”娜塔莎有力地做着手势,显然想以此来加强语气,“我也记得尼古拉,清清楚楚地记得,”娜塔莎说,“可是保里斯我不记得,一点也不记得……”
“怎么?你不记得保里斯了?”宋尼雅惊奇地问。
“不是不记得。我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但不像尼古拉那样记得清楚。尼古拉,我闭起眼睛来就想起他来,可是保里斯却想不起来(娜塔莎闭起眼睛),一点也想不起来!”
“哦,娜塔莎!”宋尼雅激动而严肃地瞧着女友说,仿佛娜塔莎不配听她要说的话,仿佛她在向一个不能与之说笑的人说话,“我既然爱上了你哥哥,不论他出了什么事,也不论我出了什么事,我都不会不爱他,我一辈子都爱他。”
娜塔莎惊讶而好奇地瞧着宋尼雅,一言不发。她觉得宋尼雅说的是实话,宋尼雅所说的爱情是存在的,但那种爱情她娜塔莎还没有体验过。她相信这种爱情是有的,但她无法理解。
“你要写信给他吗?”娜塔莎问。
宋尼雅沉思起来。给尼古拉写什么,要不要写信给他?这问题使她为难。现在他已当上军官,负了伤,成了英雄,让他想起她,想起他对她负有什么义务,这样做是否合适。
“我不知道。我想,既然他有信来,那我也该写信去。”宋尼雅红着脸说。
“您写信给他不害臊吗?”
宋尼雅微微一笑。
“不。”
“可是叫我写信给保里斯,我觉得害臊,我不写。”
“有什么可害臊的?”
“我不知道。我觉得不好意思,难为情。”
“可我知道她为什么害臊,”彼嘉说,娜塔莎刚才的话使他生气,“因为她原来爱上戴眼镜的胖子(彼嘉这样称呼皮埃尔),现在又爱上那个歌唱家(彼嘉这样称呼教娜塔莎唱歌的意大利教师),所以她害臊了。”
“彼嘉,你是个傻瓜。”娜塔莎说。
“不会比你傻,小姐。”九岁的彼嘉说,口气好像一个老将军。
伯爵夫人吃饭时对德鲁别茨基公爵夫人的暗示心里就有点数。她回到房里,坐在扶手椅上,眼睛盯住鼻烟壶上儿子的画像,泪水不断涌上眼眶。德鲁别茨基公爵夫人手里拿着信,踮着脚尖走到伯爵夫人房门口站住。
“您别进来,”她对走过来的老伯爵说,“等一下。”说着随手关上门。
伯爵把耳朵贴在锁孔上,用心听里面的动静。
起初他只听见平静的说话声,然后是德鲁别茨基公爵夫人单独说了许多话,然后是一声叫喊,然后是一片肃静,然后是两人同时快乐地说话,然后是脚步声,接着德鲁别茨基公爵夫人给伯爵开了门。德鲁别茨基公爵夫人脸上现出得意的神色,好像一个外科医生做完大手术,让大家进去欣赏他的杰作。
“好了!”德鲁别茨基公爵夫人得意扬扬地指指伯爵夫人对伯爵说。伯爵夫人一只手拿着有画像的鼻烟壶,另一只手拿着信,一会儿吻吻鼻烟壶,一会儿吻吻信。
她一看见伯爵,伸出双臂搂住他的秃头,又从秃头上方看信和画像,并且为了再吻吻鼻烟壶和信,又稍稍把秃头推开。薇拉、娜塔莎、宋尼雅和彼嘉都走进屋来,伯爵夫人开始读信。尼古拉在信里扼要叙述行军和参加两次战斗的情况,说他被提升为军官,最后他吻妈妈和爸爸的手,要求他们为他祝福,他还吻薇拉、娜塔莎和彼嘉。此外,他问候舍林先生和肖斯夫人,问候老保姆;他还要求吻吻亲爱的宋尼雅,还说他仍旧那么爱她,那么想念她。宋尼雅一听见这话,脸上飞起一片红晕,泪水涌上眼眶。她受不了向她射来的目光,往大厅跑去,一边跑,一边旋转,转得衣服像气球一样鼓起来。她满面通红,笑盈盈地往地板上一坐。伯爵夫人哭了。
“您哭什么呀,妈妈?”薇拉说,“读了他的信,您应当高兴,不应当哭。”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但伯爵也好,伯爵夫人也好,娜塔莎也好,大家都用责备的眼光对她瞧了瞧。“她变得像谁啊!”伯爵夫人想。
尼古拉的信被读了几百遍。凡自认为有资格听信的人都到伯爵夫人那里去听,而伯爵夫人手里一直拿着那封信。家庭教师、保姆、总管米嘉和几个熟人都走来,而伯爵夫人读一次信就感到一次快乐,而且每次都从信中发现尼古拉新的美德。想到二十年前儿子在她肚子里微微躁动,后来为了他常常同过分溺爱孩子的伯爵争吵,儿子先是学会说“梨子”,后来学会说“奶奶”,就是这个儿子如今在异国成了勇敢的战士。他在那里没有人帮助,没有人指挥,单枪匹马干着男子汉的事业,想到这些,她总觉得新奇和快乐。古往今来,所有的孩子都是从摇篮里不知不觉长大成为男子汉的。这个普通的道理伯爵夫人却不知道。她的儿子一年年长大,但在她看来这是件不寻常的事,尽管天下亿万人都是这样成长的。正像二十年前她不相信肚子里的那块肉有一天会哭,会吃奶,会说话一样,现在她也不相信信里所说的,这块肉已成为一名勇敢刚强的男子汉,一个模范儿子和优秀军人。
“文笔多优美,描写多动人!”伯爵夫人读着信中描写的段落说,“他的心灵多高尚!自己的事只字不提……只字不提!只说什么杰尼索夫,其实他自己一定比谁都勇敢。自己吃的苦也只字不提。心肠多好哇!连我都不认得他了!他总是记得大家!谁也没有忘记。我一向说,他还只有这么大的时候,我就说……”
全家人给尼古拉写信,从草稿到誊清,花了一个多星期。在伯爵夫人监督下,通过伯爵的张罗,准备了新提升军官所需的治装费和生活用品。德鲁别茨基公爵夫人是个能干的女人,她连跟儿子通信都能在军队里托到人情。她可以通过近卫军指挥官康斯坦丁亲王
七
十一月十二日,驻扎在奥洛莫乌茨附近的库图佐夫野战军准备次日接受俄国沙皇和奥国皇帝的检阅。刚从俄国调来的近卫军在离奥洛莫乌茨十五俄里的地方宿营,将于次日早晨十时开到奥洛莫乌茨郊外接受检阅。
就在这一天,尼古拉接到保里斯的信,信中告诉他伊兹梅尔团在离奥洛莫乌茨十五俄里的地方宿营,保里斯在那里等他去取信和钱。尼古拉现在特别需要钱,因为军队出征归来,驻扎在奥洛莫乌茨附近,营地充满随军商贩和奥籍犹太人,他们备有各种诱人的商品。保罗格勒团连日不断举行酒宴,庆祝他们出征得奖,并到匈牙利女人卡罗林娜在奥洛莫乌茨新开的有女招待的酒馆吃喝。尼古拉不久前庆祝过自己晋升为骑兵少尉,向杰尼索夫买了一匹叫贝督因的骏马,因此欠了同事和随军商贩一身债。尼古拉接到保里斯的信,和一个同事一起骑马来到奥洛莫乌茨。在那里吃了饭,喝了一瓶酒,然后独自到近卫军营地去找童年的朋友。尼古拉还没来得及购置军官服。他穿着一件带士兵十字章的旧士官生军服、一条被皮带磨损的马裤,佩着一把带穗子的马刀。他骑着一匹顿河马,那是行军途中向一个哥萨克买的。他头上豪气十足地歪戴着一顶压皱的骠骑兵军帽。他跑近伊兹梅尔团营地时想,他那副久经沙场的骠骑兵模样一定会使保里斯和近卫军同事们大吃一惊。
近卫军行军好像游山玩水,一路上炫耀着队伍的整洁和纪律。他们每天的行程不长,背囊由大车运送,奥国当局一路上还给军官们准备精美的伙食。部队出入城镇都有乐队奏乐,并且奉亲王命令,士兵一路正步前进,军官按照规定的位置步行。近卫军都以这种行军方式自豪。在行军过程中,保里斯一直同现已升任连长的别尔格同行同住。别尔格在行军中升任连长。他办事勤奋认真,得到上级信任,经济方面也安排得很得当。保里斯在行军中结识了许多可能对他有用的人,又凭皮埃尔的介绍信认识了安德烈公爵,并希望通过安德烈的关系在总司令部里谋得个位置。白天行军后,别尔格和保里斯在分配给他们的屋子里休息了一下,然后穿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坐在圆桌旁下棋。别尔格双膝夹着一根冒烟的烟管。保里斯一向喜欢整齐,他用又白又细的手指把棋子排成金字塔,等别尔格出棋。他瞧着对手的脸,显然在考虑棋局,因为他不论做什么事都很专心。
“走啊,看您怎样逃掉?”保里斯问。
“让我想想办法。”别尔格回答,摸了摸卒子,又把它放下。
这时门开了。
“哦,他到底来了!”尼古拉叫道,“别尔格也在这里!喂,孩子们,睡觉觉吧!”他学奶妈说话的腔调,对他们大声说。他同保里斯以前常嘲笑奶妈这种别扭的法语。
“哦,老弟!你可变得多了!”保里斯站起来迎接尼古拉,但站起来时没忘记把倒下的棋子扶起来放好。他想拥抱朋友,但尼古拉避开了他。尼古拉怀着青年人喜欢标新立异的心理,不愿按照长辈们装腔作势的姿态,而用独特的方式来表示同朋友重逢的喜悦:他想捏他一把,捅他一下,但决不像一般人那样吻他。保里斯正好相反,镇静而友好地搂抱尼古拉,吻了他三次。
他们差不多有半年没见面了。在这刚踏上人生道路的年纪,他们在对方身上都发现了巨大的变化。这些变化也就是他们刚踏进的社会的最新反映。自从上次见面以来,他们身上都有了许多变化,他们就想尽快让对方看到这些变化。
“啊,你们这些该死的公子哥儿!打扮得干干净净,白白嫩嫩,就像刚参加舞会回来,不像我们这些有罪的大兵。”尼古拉用保里斯觉得新鲜的上低音说,同时用军人的姿态指指自己沾泥的马裤。
德国女房东听见尼古拉的洪亮声音,从门后探出头来。
“哦,她挺漂亮,是吗?”尼古拉挤挤眼说。
“你怎么这样大声叫嚷!你会把她们吓坏的,”保里斯说,“我没想到你今天会来,”他添加说,“我昨天才通过一个熟人——库图佐夫的副官安德烈——寄给你一封信。我没想到他那么快就把信送到你手里……那么,你怎么样?已经上过阵了?”保里斯问。
尼古拉没有回答,只晃了晃挂在军服上的士兵圣乔治十字章,又指指自己扎着绷带的手臂,笑嘻嘻地瞧了瞧别尔格。
“你看!”尼古拉说。
“嚯,真了不起,真了不起!”保里斯笑眯眯地说,“我们这次行军也挺不错。不瞒你说,皇太子常常骑马同我们的团一起走,因此我们得到不少方便和照顾。在波兰为我们举行了出色的酒会、宴会和舞会,我简直无法对你形容。皇太子待我们全体军官很亲切。”
两个朋友互相讲述他们的情况:一个讲骠骑兵的饮酒作乐和战斗生活,另一个讲在达官贵人手下供职的乐趣和好处。
“哦,近卫军!”尼古拉说,“我说,派人去弄点酒来。”
保里斯皱起眉头。
“如果你一定要喝的话。”他说。
保里斯走到床边,从干净的枕头底下掏出钱包,派人去买酒。
“对了,让我把钱和信交给你。”保里斯又说。
尼古拉接过信,把钱扔在沙发上,双臂搁在桌上,开始看信。他看了几行,恶狠狠地瞅了别尔格一眼。尼古拉遇到别尔格的目光,就用信纸遮住脸。
“嚯,给您寄来的钱可不少哇,”别尔格望着沉甸甸压在沙发上的钱包,说,“可是,伯爵,我们就光靠干饷过日子。就拿我来说吧……”
“听我说,别尔格,”尼古拉说,“要是您接到家信,或者遇到一位亲人要向他打听情况,我要是在场,一定立刻走开,免得妨碍你们。听我说,现在请您走开,走开,到哪儿去都行……真见鬼!”尼古拉嚷道,但又马上抓住别尔格的肩膀,亲切地瞧着他的脸,显然想冲淡自己粗暴的口气,添加说:“我说,您不要生气!哦,宝贝,我是把您看作老朋友,才这样直说。”
“哦,对不起,伯爵,我很理解您。”别尔格站起来,用喉音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