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孤独与双向选择》潇潇玉笛

4、夏天

　　夏天就是一切美好的代名词，它可以是爱情，可以是热情，也可以是海边拍打的碎石。
　　海岸中破碎的晨曦，小美人鱼化作的凄美泡沫，这就是颜尤星对夏天的评价。
　　没有人听颜尤星讲过他矫情的感慨，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抱着对夏天的回忆抵达了今天。
　　谈瑾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
　　起码对于颜尤星来说他就是个骗子。
　　颜尤星并不讨厌谈瑾为自己编造的骗局，相反，他喜欢的不得了，他唯一想要的，就是这场骗局能够维持的再久一点。
　　当颜尤星得知家里人给他安排了出国时，颜尤星就知道，他和谈瑾处不下去了，他俩迟早得掰。
　　只是颜尤星从来没有想过分手会来得那么快。
　　就像他也从来没有想过，哪怕只有短短的瞬间，谈瑾居然有想过和他结婚。
　　颜尤星一直以为谈瑾没有那么喜欢自己，他对谈瑾来说可能是生活中的调剂，可能是他难得的朋友，谈瑾喜欢和他待在一起，却不是喜欢他。
　　直到即将出国，颜尤星都是这么认为的，可是谈瑾牵住他的手，问他“愿不愿意和他结婚”，那个时候颜尤星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陷进了他每一晚缠绵的梦里。
　　就事实而言，这确实只是一场梦，一场存在他脑海里的夏日泡沫。
　　所以颜尤星认为，夏天就是一场美人鱼死去后的水花。
　　如果说颜尤星对于他俩的结局有没有预见，他是有预感的。在谈瑾拒绝打耳洞的时候，在谈瑾没有办法晚回家的时候，这些都是他俩之间的障碍，或者枷锁。
　　可即便他都知道，在谈瑾说到结婚时，颜尤星还是心动了，他不可避免的露出笑容沉醉进去。
　　所有的幻境和美好都终结在海浪的尾端，自从谈瑾打电话和他提了分手之后，颜尤星就再没能拨通过那个号码。
　　有事没事颜尤星也会无聊的看着手机，按下自己早就背下来的电话号码，然后听到那边传来的忙音，后来那个号码的主人也变了，颜尤星再次失去这个小小的消遣。
　　颜尤星轻轻摸了摸自己耳边的耳环，他知道谈瑾喜欢自己戴耳环的样子，他自己也喜欢这些闪亮亮的配饰，所以在出国后他又多打了两对耳孔。
　　国外比起国内自然是要管得更松，在没有人管的情况下，颜尤星已经无师自通摸到了酒吧，并且是gay吧。
　　他长的好看，也玩得开，现在在这个店里常客基本上也都记得他了。
　　颜尤星抿着杯子里的酒，看着手机发呆，昨天的时候他的手机收到一通未接来电，在他接之前对面就先挂了，想必应该是拨错了。颜尤星的视线从红色的未接来电上跳开，往下慢慢滑，看到了自己打给谈瑾的那些记录。
　　在发现那个号码换人后颜尤星就把联系人从手机通讯录里移除，也没再打过去。
　　颜尤星忍不住想，自己难道真的喜欢谈瑾喜欢的不得了，对他难舍难分，割舍不断，可每当他这样去问自己，他觉得和谈瑾分手好像也没有他想的那样难以忍受。
　　既然如此为什么呢？
　　“hey宝贝，一个人坐在这里喝闷酒？”
　　不知何时一个男人拉开颜尤星身旁的椅子挨着他坐下，那个男人暧昧的抚上颜尤星的手，握住他手中的酒杯。
　　“这杯酒我请了，有空陪我上楼去坐坐吗？”
　　这个酒吧的楼上当然就是干那种事的房间，男人的暗示已经明显的不能再明显，颜尤星笑了笑，附身靠过去替男人撩了下头发。
　　“你应该知道我不做0的吧？”
　　“当然，我还可以哦，要试试我的身体吗？”
　　颜尤星吹了声口哨，扬了扬下巴示意男人带路。
　　几乎是刚关上门，男人就朝颜尤星贴了过来。
　　夜晚总是充斥着灯红酒绿，如同霓虹灯闪烁的灯牌混杂着系满灯泡的链子，缠绕在沉迷夜色魔鬼，与夜晚留下合约的暴徒的脖子上。
　　汗水沾湿了颜尤星的几缕发丝，粘在额前的湿发让他整个人都越发性感，戴在耳朵上的耳饰在房间明亮的灯光下反射光芒，男人情不自禁凑上来想要亲吻他的耳垂时，颜尤星突然下意识避开了。
　　“宝贝？”
　　“……抱歉。”
　　颜尤星的大脑根本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做出了抗拒，此刻他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呆愣，颜尤星单手捂着自己的耳朵，向后退开。
　　那只冰凉的耳环在他手心里却仿佛烫伤了他的手，让他难受。
　　男人也没有在意这种小细节，他笑着靠到枕头上，手指轻飘飘的顺着颜尤星的手臂挑逗性滑下。
　　“你真是太棒了，有没有兴趣和我互换联系方式，我随时有空。”
　　颜尤星掩饰住自己刚刚的失态，同样暧昧的摸了摸男人的下巴。
　　嘴上说出的话却不像举止那般柔情，反而是在同男人划清关系。
　　“one night。”
　　男人知道颜尤星这是不想和他发展成长期关系，只是想以419结束，一时不免感到些许遗憾。
　　不过这种事情向来讲究你情我愿，所以男人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无奈的耸耸肩，看着颜尤星穿戴整齐离开房间。
　　穿过房间的走廊，离开嘈杂的酒吧，直到站在街道上感受着迎面吹向自己脸上的寒风，颜尤星才慢慢回过神。
　　从来到国外，颜尤星就没有找过1，他并不忌讳与人上床，但绝对不会当0。不是他不能做下面那个，而是他无比害怕如果脱下衣服的那刻他想起了谈瑾，他到底还有没有那个兴致做下去。
　　颜尤星发现自己并没有他想的那么洒脱。
　　他以为自己和谈瑾都是为了那片刻的安宁，为了相处时轻松的氛围相互依偎取暖，做着会各取所需关系亲密的挚友，可哪怕谈瑾是这样，颜尤星惊讶的明白过来，他栽在谈瑾手上了。
　　他完了。
　　如果这次再问颜尤星愿不愿意出国，颜尤星察觉到，他可能反悔了。
　　虽然家庭就是屏障，就是厚重强力的阻隔，可他真的完全没有办法反抗吗？他真的不能为了谈瑾留下吗？
　　夜间陡然降低的温度让颜尤星的耳尖变得失去知觉，他懊恼的蹲在了空无一人的凌晨街边，把脑袋埋进膝盖之间。
　　这些都只是马后炮而已，实际上他当时放弃了和谈瑾一起的时光，顺应了家里的意思。
　　他不是全无反抗能力，他不是需要仰仗主人垂青的宠物，父母没有逼他，不过留给了他一条方向，他完全可以强硬的要求留下来，只是他当时觉得没有必要而已。
　　他放弃了谈瑾，所以谈瑾也放弃了他，多么公平的抉择。
　　谈瑾是骗子，而他是知而故犯的坏人。
　　这个世界上真是再也找不到比他俩更糟糕的情侣。
　　如果现在回身告诉谈瑾，他喜欢他，他很想他，会不会太晚？
　　酒精伴随刺骨的寒风涌上颜尤星的大脑，让他的视野逐渐晕眩。
　　颜尤星把脑袋缩在羽绒服中间，迷迷糊糊的时候他听到手机的铃声，大脑一片空白中掏出手机接通了电话。
　　“喂？”
　　电话那头半天没有声响，就在颜尤星奇怪的想要拿开手机挂掉这通奇怪的骚扰电话时，那边说话了。
　　“颜尤星。”
　　这个声音是颜尤星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几乎每个晚上的梦中都能听到的声音。
　　是谈瑾。
　　颜尤星被冷风吹的麻木的躯干突然一个激灵，他迷糊的大脑愣是被这短短的三个字刺激的清醒过来，颜尤星猛地从地上站起来。
　　冲上脑袋的眩晕感都阻止不了颜尤星此刻清晰的思维，他扶住街边的路灯，也不嫌弃路灯杆上脏兮兮的污渍，难以置信的屏住呼吸。
　　“你怎么会……”
　　他几乎不敢相信这是谈瑾主动打给他的电话，而不是他又在醉酒后做了一场久违的美梦。
　　颜尤星想问谈瑾怎么会打电话给他，又怕这话一问出口通话就会断开，所以他紧紧握住手机，生怕错过谈瑾的声音。
　　“我想你了。”
　　听到谈瑾说出这句话的瞬间，颜尤星的表情绷不住了。
　　他所有精心维持的面具和伪装全都因为这一句话崩溃，颜尤星承认，他又心动了，又在这个满嘴谎言的骗子的声音里压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谈瑾骗了他一次，但是没关系，他可以给他骗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只要谈瑾还愿意花费心思来骗他。
　　颜尤星笑了起来，听着手机里因为跨洋电话稍微有点糟糕的通讯效果，他的笑声直直传给了另一个国家的谈瑾。
　　“我真的很孤独，没有你的每一天我都很孤独。”
　　“一年联系不上你，倒是学会讲情话了。”
　　颜尤星调侃的话语让谈瑾的脸上也一点点浮现笑容，谈瑾的耳朵靠着手机听筒，认真的听对方说话，倾听他细微的呼吸声，最后垂下眼睛发出简短的气音。
　　“嗯。”
　　“谈瑾，这次你打算骗我多久。两个月？三个月？还是半年？”
　　对于某个有前科的人颜尤星嘴下完全不给他留情，而是带着笑意尖锐的询问着。
　　不过他们俩都知道，颜尤星没有在生气，谈瑾也不会真的被刺激到。
　　谈瑾很想告诉颜尤星这一年自己都在想些什么，但他明白美梦总有醒来的一天，而他的能力根本不足以支撑他编织这份甜蜜的蛛网。所以谈瑾不打算把自己的恐惧与爱意倾吐而出，即便他所言句句属实，他跳动的心脏时刻证实着他的辞藻有多么真实，可是没有人承受得住第二次失望。
　　无论是颜尤星还是他，他们都承受不住。
　　就连这通电话也是谈瑾实在坚持不下去后按下的最后稻草，如果这个电话没有接通，谈瑾也许会一个人独自等待落幕。
　　他非常庆幸颜尤星接了这通电话，也非常后悔自己打响了这通电话。
　　“是啊，我能骗你多久呢？”
　　谈瑾的声音很轻，轻到叹息夹杂着尾音缓缓落下，如同鲜花凋零的花瓣般落在颜尤星的耳侧。
　　颜尤星的心里已经做出了选择。
　　“不过没关系，谈瑾，你可以骗我，你可以让我输的一无所有，你甚至可以让我哭着跪在你面前抱住你的腰不断祈求你给予怜悯。”
　　颜尤星不想看到他精心爱护的这枝惹人怜爱的花朵枯萎。
　　“小骗子，接着用你的谎言来填满我吧。”电话那头沉默了，颜尤星却没有给谈瑾留更多的缓冲时间，“想看我哭吗？”
　　沉默了许久后电话那头谈瑾压抑低沉的声音传出：
　　“想。”
　　“如果你要骗，最好骗我更久一点，你知道我向来是愿者上钩，对你毫无抵抗力的。”
　　颜尤星挂断了电话。
　　手机发出通话结束的忙音没有让谈瑾感到慌张，谈瑾了解颜尤星，了解到整个高中都与他密不可分，他已经知道颜尤星想要做什么了。
　　颜尤星在通话结束后，几乎是想都没想，第一时间购买了最近一班的航班机票。
　　他不会向谈瑾许诺，因为诺言没有意义，他找到了新的实现美人鱼泡沫延续的方法。
　　颜尤星准备回国去见谈瑾。
　　都说初恋让人刻骨铭心难以忘怀，都说夏日就是爱情甜蜜的气泡，高温融化了糖纸里的糖果，让剥开糖纸的人一时不慎沾了满手的腻人香气。
　　冬天的魔咒被夏日的阳光融化，冰封的山谷被翻涌的海浪注满，夜晚让人感到孤独，寒冷让人感到无助，足以融化人体温的高温在高三那个夏天，在谈瑾握住颜尤星手时就已经孵化了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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