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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青梅竹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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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絮因风,纷纷扬扬洒在临州城的上空,仿佛三月飞雪翩翩起舞,似也是为今日之盛典装点。临州城长街万人空巷,人群熙熙攘攘聚集在道路两旁,只为一睹传闻中肃清边关、令敌国生畏的少年英雄——睿王赵珩。
端和六年,平景国皇帝赵炆召回驻守边关九年的儿子睿王赵珩,少将军杜若皓与宣平候府小侯爷陆其琛奉旨一路护送赵珩返回都城临州。
九年前,漠然国意图起兵攻打平景国,十岁的赵珩主动请缨出征漠然国,在程宁老将军的协助下,十岁的赵珩大败漠然国,此后,赵珩所到之处,敌人闻风丧胆,他杀伐决断、冷酷无情,“冷面睿王”的“美誉”由此在边关传开,他亦为平景国与漠然国换回九年和平。
安然护送赵珩回宫后,杜若皓与陆其琛打道回府,可那陆其琛只是巴巴跟在杜若皓身后,眼神里透出不安分的喜悦。
“小侯爷,您不回府跟着我干嘛?”杜若皓一脸得意的笑,他的小心思,杜若皓早已猜到了,要说这一路谁最归心似箭,非他陆其琛莫属了。
“你管小爷我,小爷我和你顺路罢了,谁稀罕跟着你”,陆其琛挠了挠后脑勺,白了杜若皓一眼。这条路他不知道走过多少趟,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你可别跟着小爷我”,说话间,陆其琛甩开杜若皓,一路小跑。
跑到杜府门前时,陆其琛已是气喘吁吁,多日路途奔波已让他有些疲惫,但此刻为了见她,他不敢耽误片刻。
杜若皓在身后看得欣慰,原以为自己才是最疼爱妹妹的那个人,却不想半路杀出个陆其琛,不仅替代了自己在妹妹心中的位置,还瓜分了妹妹对他的依赖,他越想越气,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等棠儿过了门,看我怎么让你‘血债血偿’。”
陆其琛轻车熟路地跑到了杜若棠的闺房,却迎面撞上了拿着披风的玖柒。
“谁啊,眼瞎嘛,长没长眼睛啊!”玖柒气得来不及抬头便骂骂咧咧起来。
“哟,敢骂小爷我?小爷我还没问你眼睛长哪了呢”,陆其琛也顾不上看撞到的是谁,他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玖柒,向屋内跑去。
玖柒回过头还欲骂他,却感到这背影似曾相识,男子一袭白衣,却沾染着些许泥土,玖柒细细回想,能如此火急火燎跑到后院,还能找到小姐闺房的,只有陆其琛了。
“小侯爷?”玖柒从门外探头。陆其琛回过头,只见玖柒伸出半个脑袋望着自己。“果然是你啊小侯爷”,玖柒高兴地跳了起来。
“你家小姐呢?”陆其琛瞥了一眼玖柒,便又在屋内搜索着她的身影。
“小姐不在这儿,她在后院放风筝呢”,玖柒将手里的披风举到陆其琛面前,“这不风大,我来给小姐拿披风了。”
陆其琛看了眼玖柒手里的披风,来不及说什么便朝后院跑去。他为了见她,从来都是奔跑着的,一刻也不曾停下。
后花园里,女孩左手拿着线圈,右手轻轻收线,抬头望去,风筝已在空中翩然起舞,女孩笑得开心,微风吹起的长发,拂过她清秀的脸颊,她在眼光下微微眯眼,看着手中的风筝越飞越高。
“棠儿!”陆其琛看着她的背影,终于按捺不住心底里数月的思念。如若不是迎睿王回临州,他便早已向这位杜府的二小姐提了亲。
女孩听到熟悉的声音,先是愣住了,随即便意识到,是他真的回来了。她回头,眼前的他逆光而立,一束光从他背后直抵她的眼睛,她看得入迷,那张俊秀的脸庞依然让人陶醉,只是相比往日,多了几分倦意。
她笑靥如花,一时望情,竟忘了手里还攥着风筝的线,他亦看得痴迷,她还是那么美丽动人,让他时刻想要与她终生相伴。
“棠儿”,他轻声唤道,却一个箭步已经到了她面前,他紧紧拥她入怀,她亦用双手紧紧环着他的腰。她还抵不到他的肩膀,只能将头深埋在他的胸口,他越是想念,便越用力,竟未曾察觉到她快要无法呼吸,她也不在乎是不是还能喘气,只觉得这是有生之年最遥远的离别,她再也不要经历。
“你可回来了”,她撒娇的语气里还带着些许埋怨。
“回来了”,他宠溺地望着怀里的她,“没你的日子,我是一刻也熬不住了。”
她埋在他怀里的脸,顷刻泛红,她小心翼翼抬头望他,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他同样小心翼翼望着自己的眼神,他深黑的眸子像是个巨大的漩涡,仿佛要将她吸了进去,让她永生永世不得逃脱。
“小姐,风筝飞了!”随即赶来的玖柒远远便望见了飞上半空的风筝,玖柒跑到小姐扔下线圈的地方,捡起了线圈,可风筝线却不知何时断了。
杜若棠见状便要挣开怀抱去寻那风筝,可陆其琛将她抱得紧,“无碍,飞了就飞了,我再给你做新的便是。”
杜若棠只能点头,乖乖继续待在他怀里,贪婪地享受那份温存。
前厅里,少将军杜若皓已向父母请安。
“皓儿,你也快去看看棠儿吧,你不在的日子,棠儿甚是想念你呢。”杜夫人心知这兄妹俩感情深厚,便遣儿子去看杜若棠。杜夫人话音还未落,杜若棠便和陆其琛走了进来。
杜忠言和夫人看到陆其琛时,急忙从椅子上起身,屈膝道:“小侯爷……”,还未等二人行礼,陆其琛便已扶起了二人,:“杜大人和夫人不必如此,该是我向你们问安才对。”
陆其琛将二老扶至椅子上坐好,还未等两位老人缓过神,陆其琛便双膝跪地上。杜若皓和杜若棠心生狐疑,陆其琛今日又是要闹一出。
还未等杜忠言和夫人开口,陆其琛便说道:“杜大人、夫人,其琛今日前来,有一事相求,还望二老成全。”
“小侯爷有何事,快起来讲,老夫可受不得小侯爷如此啊。”杜忠言起身扶着陆其琛的胳膊,可陆其琛却低下身子。
陆其琛深黑的眸子里,此刻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杜若棠望着他的背影,已是潸然泪下,她恍然大悟他今日为何来此,她也知晓他所求为何。
“杜大人、夫人,其琛自知人微言轻,但有一事,其琛必要与二老讲明”。他字字铿锵,却也紧张得要紧,声音都有了些许颤抖。杜若皓此刻才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难怪他回临州的第一件事便是来杜府上,原来他归心似箭早有“预谋”。
“请杜大人和夫人允许棠儿下嫁于我,让棠儿做我陆其琛此生唯一的妻子。”陆其琛眼里泛起点点泪光,他想起临行前她说的“死生契阔、与子成说”,他这一生,定要给她一个交代的。
这些年,杜府上下皆知小侯爷对杜家二小姐与别人不同,众人只以为小侯爷是因着杜若皓的缘故也心疼这个妹妹罢了,可没想到,小侯爷竟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痴念。
杜忠言和夫人自是欢喜的,女儿能被小侯爷如此看重,也是难能可贵,尤其是那一句“下嫁”,让杜家深知这份感情的重量。杜忠言和夫人赶忙扶起陆其琛,“侯爷这是哪里的话呀,是棠儿高攀了侯府啊,侯爷能有这份心意,杜府上下甚是欣慰,何来‘成全’一说”。
陆其琛知晓杜府也是允了这门亲事的,还未起身他便转身看向杜若棠,眼里似是得到应允后的满意,却也像是在哀求杜若棠与自己携手余生,杜若棠泪眼婆娑,她看不清陆其琛脸上的喜悦和上扬的嘴角,但却暗自在心里默默应允了他。
六年前,杜忠言升为吏部侍郎,杜家举家搬至京城临州。彼时,杜忠言带着家眷前往临州达官贵族家拜访。
看着府门前的马车,杜若棠垂下头,无精打采地说道:“爹,今天又是要去谁家呀?”
“今天我们去宣平候府,到了侯府可不许再像之前那样胡闹了,要守规矩,侯府可没有小姐陪你玩。”杜忠言似是在斥责女儿,又是在叮嘱女儿要守规矩。宣平候府只有两位小侯爷,而陆其琛是宣平候府的嫡长子。
“爹爹放心,棠儿有我看着,我管不了还有皓儿管着她呢。”杜若馨看了眼妹妹,又朝杜若皓挤了挤眼睛,二人相视一笑。
“爹爹你看,姐姐和哥哥又憋着坏水要欺负我。”杜若棠怒气冲冲瞪大了眼睛,嘟囔着嘴扯着杜忠言的衣袖。
看着杜若棠的样子,杜家一行人都被逗得哈哈大笑。
宣平候府门前,宣平候一家人早早就在府门迎接了。看到马车前来,宣平候便笑脸盈盈:“杜大人何必如此见外跑这一趟”。
说话间,二人已走进府内。门外,陆其琛独自一人站在一侧,而侯夫人则和另一个男孩子并排站着,那个小一点的男孩子总是拽着陆其琛的衣袖,可陆其琛几个鬼脸就将孩子吓回到了侯夫人身旁。杜夫人带着三个孩子走向侯夫人身旁,一番寒暄之后进到府内。
那时候,杜若棠只以为陆其琛是个只会欺负小孩子的大孩子,虽然陆其琛和哥哥一样高,但却是比哥哥还又幼稚可恶的讨厌鬼。
前厅里,侯爷和杜忠言畅谈天下之事,侯夫人和杜夫人也热络了起来。杜若馨带着弟弟妹妹在侯府后花园赏花游玩。突然,杜若棠挣开杜若馨的手,站在杜若馨面前说:“姐姐,侯府这么大的花园,我要好好逛一逛,你且坐在这里乘凉,我一定不闯祸,一会儿就回来了”。
还没等杜若馨开口,杜若棠转身溜进了竹林里,杜若皓还没缓过神,眼前就不见了妹妹的踪影,二人异口同声叹了口气,便随着杜若棠去了。
走到荷塘边,杜若棠看到刚刚站在府门口的那两个男孩,小男孩正在放风筝,而和哥哥一样高的那个男孩子则站在一旁帮他收线放线,眼看风筝飞得越来越高了,线却断了。
风筝挂在了那颗高大的梧桐树上,小男孩看到风筝断了哭着大喊大叫,下人们顺着声音跑来,却没有一个人爬上树去拿风筝,只是哄着小孩子不要哭了。陆其琛冷眼看了看下人,自己爬上了树,可奈何即便稳稳站在了树杈间,但胳膊仍旧够不着挂在树尖的风筝。
侯夫人闻讯也赶了过来,可恰巧此时陆其琛摇了摇树枝,风筝掉在了池塘里。侯夫人看到这一幕以为是陆其琛欺负小男孩,便冲着陆其琛喊道:“成毅,这个家你是待不下去了是吗?欺负弟弟、大闹宅院,你还有没有王法了?!”
彼时,陆其琛还叫成毅。
陆其琛听着侯夫人愤愤的叫骂声,一言不发。杜若棠气愤不已,刚要冲出去就被杜若皓按住了肩膀:“棠儿,不要闯祸。”
陆其琛从树上跳进了池塘,游到风筝跟前一把牢牢抓住了风筝,那股手劲积攒了诸多怨气,倘若面前站着一个人,陆其琛都能一拳放倒来人。他吃力地爬上地面,浑身的水瞬间打湿了地面。陆其琛走到小男孩身边,将风筝递给他,小男孩刚伸手要去接,侯夫人便夺过风筝扔在了地上,小男孩刚要去捡,侯夫人便拉着小男孩离去了,只留陆其琛一人站在原地。
众人都散去了,只有陆其琛还站在原地,灼灼烈日刺痛着陆其琛的肌肤,也刺痛了他的内心,这样的生活,大抵在过去,时常发生。心生愧疚的杜若棠也满脸愁云,想起自己之前还那样想陆其琛,不免愈发难受。
杜若棠跑过去捡起了风筝,她面露难堪,抬头看着陆其琛,她第一次觉得有男孩子竟然长得比哥哥还要好看,深黑的眼眸干净深邃,这五官是临州城绝无仅有的。
陆其琛一声讥笑:“你也是来看我笑话的?”
杜若棠缓过神,一脸疑惑,但却不再解释什么:“哥哥,这个风筝送给我好不好?”
杜若棠还是笑着抬头望他,陆其琛意识到自己不该对一个小姑娘说出刚才那番话,他俯下身子细细端详眼前这个小姑娘,仿佛是十余年来,除了母亲外另一个让他心生温暖的人。
他理了理杜若棠鬓间散落的头发,笑着说道:“好”。
十余年的委屈,在遇见杜若棠之后,慢慢消散,冷若冰霜的陆其琛一点一点在杜若棠的笑中融化,他不怕被别人看笑话,他也不怕被现在的侯夫人斥责,他怕每一次委屈和笑话都要靠杜若棠来替他消解。
冥冥中,杜家来到了临州,拜谒了宣平候府;注定了,后花园相遇,情愫萌动。
那日之后,陆其琛便常常去杜府走动,因他和杜若皓年纪相仿,二人甚是相投,以至于成了拜了把子的亲兄弟。连带着,陆其琛和杜若棠也熟络了起来。
陆其琛经常和哥哥带着杜若棠去骑马,去郊游,杜若棠也喜欢跟着两个哥哥一起玩耍。每年春天,他们还会一起放风筝,放得很高很高。
当时只道是两人疼惜爱护着妹妹,可不曾想,在杜若棠照亮陆其琛生命的那天起,他心里就暗自许下了诺言。
郎有情,妾有意。杜若棠怎会察觉不到。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十五岁那年,陆其琛彻底与侯府断了来往,父亲的置若罔闻和不管不顾让他再也无法继续待在侯府,他不愿意再对着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庞叫父亲,他只想离开侯府一个人生活,至少那样不会再有任何血缘亲情带给他的不快。
他改了姓换了名,再也不是侯府的世子成毅,而是陆其琛,大家尊他为小侯爷。他靠着母亲的嫁妆,自立了门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