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长酩》墨琉児

5、寻借口留下她

　　梦梵醒来时有些恍惚，脑袋昏沉沉的，她清楚的记得自己是被人用剑气给震晕的，难道是美人娘娘救下了她？

　　下床四处打量后发现整间屋子除了必备的物具外，没有任何多余的陈设，给人一股清冷的感觉，倒是挺符合她对美人娘娘的第一印象。她在铜镜中看见自己的脑袋和脖子上都围着数层薄软的细布，怎么看都觉得有些奇怪，便将其都取了下来。

　　再往深处便是被一道绣着彩凤祥云的屏风挡住了视线，又是这个图案，梦梵更加确信了这里就是美人娘娘的闺房，莫非她就在这屏风之后？

　　“将左侧桌上放着的外衣穿好后出去，若是再敢向前走一步，休怪刀剑无眼。”

　　梦梵被突如其来的警告惊到，她瞅了瞅身后房里分明没有第二个人，究竟是哪里传来的声音？

　　“我就数十个数，十，九，八……”

　　梦梵听见倒数，本能的从桌上拿起外衣，也没看清样式就只顾着两手往袖子里伸，又随手扭了几个扣子，听到那人数道“一”的时候，梦梵一下子推开房门冲出了屋子，此时还真有一把利剑直直的射向她前一秒站着的位置，狠插在地。

　　门外的庭院里正站着位一袭青衫的女子，梦梵见她腰间佩戴着的剑匣是空的，便知方才欲要害她性命的正是此人。待梦梵抬头去看她模样时，感到十分的眼熟，突然想起这不就是昨夜拿着剑冲进屋子砍她的人嘛！

　　“我同你无怨无仇的为何屡次三番的谋害我！”

　　林暮白只是瞥了她一眼，走进屋内将剑从地上拔起后插入剑匣。

　　“公主召见你，走吧。”

　　“你听没听见我在问你话！”

　　林暮白感到十分不快，若非公主不让动她，这种不停聒噪的人早已成为青玉剑下的亡魂了。

　　林暮白运起轻功移步至梦梵身后，将她点穴再扛起的一系列动作只发生在顷刻间。梦梵腹部顶在林暮白坚硬的肩头十分吃痛，张口欲要喊叫，才发现这人给自己后背的那几下是点了她的哑穴。

　　“若是再不安分，我便永远不给你解穴。”

　　梦梵深知此人武艺高强，反正也不是她的对手，索性就不再折腾，安分的趴着。林暮白见梦梵终于安静了，松了口气，暗自决定以后就用这招对付她。

　　到了公主的书房外时，林暮白将梦梵从肩上放下，梦梵落地后揉着自己的腹部，不停的指自己的嘴，示意让林暮白赶紧解开自己的哑穴。

　　林暮白见梦梵如此迫切，竟有一瞬间笑了，继而又变回严肃的样子，却并未有要上前解穴的意思，“若是日后敢对公主不敬，小心我把你的嘴再给封上。”

　　“你是说我可以说话了？”

　　梦梵听见自己发出的声音，惊讶的捂住了嘴，她是什么时候解开的？难道她能隔空解穴？还是说以自己的实力根本连她的动作都看不见？梦梵满肚子的疑惑却不敢问，暗自决定日后还是不要再招惹林暮白为妙。

　　梦梵不知道她口中的公主是何人，又为何要见自己？还有昨夜若不是美人娘娘难道是公主救下了她？看来一切的答案只有进了书房才能知道。

　　梦梵深呼吸了几下，小心翼翼的踏入书房，边走边四处打量着。书房内除了两侧整齐摆放的书架，以及最深处的一张红檀木书案，便没有别的大型陈设了，这倒是和方才的那间闺房一样，看来这里的主人是个极其喜简之人。

　　书房左侧放置的是字帖和藏书，右侧则是画卷和一块极其显眼的山水画屏风，书房的四个角落都点上了小巧精致的熏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熏香。梦梵向来不喜闻这些，但她却并不讨厌这里的香气，甚至有些想知道这种熏香的名字，待她回齐府后可以买些点在自己的闺房里。

　　“既然来了不如先替本宫研墨吧，砚台就在书案上。”

　　梦梵顺着那清冷却好听的声音望去，只见屏风后走出一位高挑的女子，她身着淡雅的素白裙装，莲步生风，腰间挂着的彩凤玉佩反倒成了点缀。柔顺的青丝以槿木簪子简单盘起，两鬓的碎发飘荡在额前，她面上带着一层白色薄纱，薄纱下小巧的玉鼻和朱唇若隐若现，面纱上的墨色双眸宛若静水般明澈。

　　原来她是公主而非娘娘，梦梵没有料到自己竟然会为一女子心动两次，第一次是痴迷于她的柔唇粉面，第二次则是惊艳于她的出尘脱俗。之前梦梵认为最美的人一直是柒姐姐，直至见过夙沙伊的倾世之颜后，她便悄悄地将心中的排名更替了。

　　夙沙伊见梦梵站着不动，眼神中带着疑惑，想来是自己思虑不周，寻常女子素来少有能入书房的，更何谈会研墨呢？

　　“你先去书案旁坐着吧。”

　　之前梦梵只顾着欣赏，没在意夙沙伊说了什么，这句话她倒是听见了，便去乖乖的坐在了一边的软垫上。

　　其实梦梵自小跟着齐柒读书，习字更是先生每日布置的功课。经年下来，虽说古籍仍未通透，但在数百张名家字帖的临摹下，她的一手字即使称不上大家，至少也是极为自豪的行云流水。若是梦梵知晓此刻自己被人误会成不识字的浅薄女子，定会气的即刻给她露一手。

　　夙沙伊将墨条在砚台上研磨了好一会儿，见墨色已成，便在案前坐了下来，从笔架上选了支细毫后开始作画。

　　梦梵等了半晌都未见夙沙伊有想要问话的迹象，几次忍不住要开口，但话至嘴边又给咽了下去。毕竟别人正在专心作画，自己贸然打扰实在是不礼貌，还是再等等吧。就在梦梵坐着都快睡着的时候夙沙伊却开口了。

　　“你姓梦名梵，年方十二，自幼跟着一位长辈流离失所，直至九年前齐府收留了你们便未再离开。昨日你与律王偷入云仙楼，被人发现便分散开，你躲进偏房后袭击了本宫，而她则是去大路替你做逃跑的掩护，本宫可有说错的地方？”

　　夙沙伊放下手中的狼毫，抬起头看向梦梵。虽然她只是淡淡的道出这些事实，但一双墨色眸子深不见底，皆是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梦梵要是回答错一个字，便命在旦夕。

　　梦梵这是第一次被别人的气场给惊出了一身冷汗，就连方才林暮白对她又是飞剑又是点穴，她都未曾有这般紧张。干娘都没提起过的陈年往事这人都能查的一清二楚，似是没有什么能瞒得过她。不过柒姐姐身份特殊，绝不能让她再深入查下去，无非就是偷闯云仙楼在前，袭击公主在后，这些罪名她梦梵全部揽下便是。

　　梦梵刷的一下子站了起来，，门外的林暮白见状立刻握住剑柄以防她会对公主不利，夙沙伊却不为所动，她想知道梦梵究竟会如何应答。

　　出乎她们意料的是梦梵径直走至书案前，不带犹豫的双膝跪地，十分认真的看着夙沙伊说道：“一切皆是草民一人所为，齐世子是受草民蛊惑，若公主要怪罪便只怪罪草民一人即可，勿要牵连齐世子，还望公主明鉴！”

　　梦梵的双腿其实从站起时便抖的厉害，方才跪的这般猛也是因为有些站不稳，膝盖此时有些隐隐作痛却又不敢去揉，只能以抬高声音来强作掩饰。

　　夙沙伊将梦梵的一举一动都看的很清楚，她知道梦梵害怕的正颤抖着，但却依旧为了别人将罪责全部揽下，而且此刻正装作无畏的直视着自己。

　　“公主殿下，是臣弟来迟，梦梵年幼，有事不妨直接问臣弟。”不出所料，高喊之人是立在院子门前的齐柒。林暮白叹了口气，这徒弟真是一点也不听师父的话。

　　其实齐柒昨夜回府后一夜未睡，待鸡鸣一响便快马入宫欲要求见长公主，却被林暮白拦个正着。颜娘派人将她们偷入云仙楼之事呈报给林暮白后，林暮白便查清原来梦梵是齐府的人，也知道以自己徒儿的性子定会来宫里要人。

　　其实长公主对此等小事本就未有深究的打算，只是想了解梦梵的过往、遇见过的人以及她的偃刀脉罢了，待了解完后自然会放人。齐柒这一出现若是被宫里的其他人知晓，再将此事上报给皇上，反而会变得复杂。

　　“律王进来说话。”

　　“是，殿下。”

　　齐柒踏进书房后见梦梵正跪在案前，也不知跪了多久了，心里头一阵心疼，想拉她起来却又不敢，只能也一狠心的跟着跪在地上陪她。

　　“柒哥哥，你怎么来了，快快回去，这件事与你无关。”

　　梦梵见齐柒出现，心里紧张极了，若是齐柒的真实身份被公主发现，那她和她的家人都会有危险。

　　“小梵梵别说话，若非我带你出府又如何会发生这些事情，说到底都是我的错。”

　　夙沙伊见眼前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袒护对方就十分头疼，她自始至终也没说过要怪罪此事，不过若是想要留下梦梵做调查，这倒是个绝好的借口。

　　夙沙伊走到齐柒面前，抬了抬手示意她起身，“就算命不由己也切忌忘本，图塔国的人是不行跪拜礼的，律王也不必为我破了祖规。”

　　齐柒闻言满面通红，夙沙伊这是在提醒她此地是陵国，她做什么都代表了图塔国，是不能轻易给他国之人下跪的。更是告诉她日后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传出去是丢了图塔国的颜面。

　　齐柒会意后立刻挺直了腰板站起来，作揖道：“谢殿下提醒，日后臣弟一定谨言慎行。”

　　夙沙伊又走到梦梵面前，用手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你既已承认犯下大错，念在你年纪尚小，又有律王替你求情，便罚你留宫一年，每日替本宫打扫书房，在此静心思过，可愿接受？”

　　这番话不仅震惊了梦梵和齐柒，更是惊到了一直站在书房外的林暮白，公主最在意的就是这间书房，甚至连自己都不敢轻易踏入，为何会为梦梵破例？但她转念一想，公主将梦梵禁足在此，也是为了尽可能的掩人耳目吧。

　　齐柒自进宫时就从林暮白那里得知梦梵昨夜真的袭击过公主，她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甚至考虑过劫狱，但她万万没想到公主只是让梦梵替她打扫书房，难道真是看在自己这个律王的面子上？

　　梦梵则震惊于自己竟然要在这个冷清的宫殿里，不，是书房里待上整整一年！在齐府时，梦梵最不喜的就是习书听课，因此最不常去的便是书房了。

　　“小梵梵，还不快谢恩？”

　　齐柒见梦梵没有任何反应，怕她因此再惹怒公主，急的赶忙提醒她。此时夙沙伊已经收回了手，只在梦梵的下巴处留下了微凉的余寒。梦梵见齐柒正使劲的给她使眼色，而公主也正冷着一张脸等她回话，只能硬着头皮叩拜。

　　“草民谢公主隆恩。”

　　“起身吧。”

　　梦梵得命后欲要站起，但因情绪紧张以及跪的太久，一下子站不稳的又要跪下去。离她最近的齐柒还在纠结着公主从轻发落的原因，并未发现她的异状。

　　梦梵本以为几秒后自己的膝盖骨就要再次遭殃，索性闭上眼等待疼痛的袭来，不料她却被人扶住了。隔着衣物梦梵都能感受到那双手的温度，她记得这种被冰凉刺痛的感觉，方才是下巴，现在是胳膊。梦梵睁开眼正好对视上公主的双眸，一时间竟又愣了神。

　　“自己还能站稳吗？”

　　“能，能，谢谢……”

　　夙沙伊听见她说能便小心的松开了手，齐柒这才发现梦梵的双腿抖的厉害，连忙接手搀扶住了她。

　　夙沙伊转身朝书房外走去，还有大量的要事未处理，她在此处已经耽搁太久了，“既然累了就去今早那个闺房休息吧，明日再开始打扫。切记没有本宫的允许，不得私自出殿。”

　　“是。”

　　梦梵见夙沙伊和林暮白走远后，这才松了口气，而这腿也神奇的不抖了。她替自己捏了把汗，在这危机四伏的深宫之内，在这冷若冰山的公主身侧，接下来的一年究竟该如何度过？苍天呐，饶了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