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曙》雾里点星

4、第 4 章

　　年会安吃了汪云想做的面。

　　然后她死了。

　　她是说，好吃死了。

　　年会安：当我吃到甜辣酱时我感觉自己看到了圣光，痛哭面具直接穿越太空贴到我脸上。

　　年会安抱着抽纸一边吃一边擦，鼻涕泡平均三秒冒一次，她真的好像一条金鱼。

　　汪云想左手举着铁勺子，小心翼翼地和年会安道歉：“对不起啊……我看错了，我以为那是番茄酱。”

　　“你不吃辣你怎么还带甜辣酱啊……”

　　年会安无助地捂着额头痛苦，嘴唇红红的，睫毛又长又润地贴在眼皮上，狠狠地抽了一鼻子泡：“你的意思是在怪我吗？！”

　　“我也看错了嘛！”年会安生气地把纸往前一扔，又卑微地在副驾驶把纸捡起来，装进兜里好拿出去扔。

　　爱护环境，从小安做起。

　　汪云想轻轻拍拍她的肩膀，用非常认真的表情，缓慢地做了一个打气的动作：“加油，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他沉吟一会儿，觉得还不够，又补道，“归根结底，还是甜辣酱的错。”

　　“汪云想。”

　　“嗯？”

　　年会安抹着眼泪，手在他脸上比对好久，重重的点了好几下头，看似无比地确认自己的想法，她煞有其事地说：

　　“有没有人告诉你，你这样真的很像旅行途中遇到的白胡子修道老头。”

　　“哪里像了？”汪云想觉得她简直莫名其妙，他如此帅气年轻迷人的美少年怎么在她这里成了糟老头子。

　　年会安的手胡乱比划着，从他的头发划过，又在自己的下巴薅了一段不存在的毛：“就是那种非常深沉的，具有年代感的，开导人时的气质，长年累月化作的浓厚神韵。”

　　汪云想冷静对待，非常用力地吸了一口气，竖着一双美目深情凝视她，咬牙切齿道：“这—叫—成熟。”

　　“切，这叫老男人。

　　“老男人略略略。”

　　“你三岁吗？！”

　　“老实说我是三岁零二百八十五个月。”

　　“……滚。”

　　太阳越发明亮，将S市所有的角落照得透亮，云舒云卷裹挟着那层厚厚的雾，丧尸们拥抱在一起，被太阳直射的皮肤变得鲜活，青灰色的皮肤底下突然暴起红色的血管。

　　年会安在车窗旁看到了这一幕，向前俯着身子，眉头深深皱起，像一匹铁蹄踏过，深刻又无法抹灭。

　　这时候，小男孩突然抽搐起来，全身的温度直降，眉头紧锁着，仿佛坠入一个可怖的噩梦。

　　年会安吓坏了，把他身上的冰袋冰贴全部移开，紧紧抓住他的手，凑近他的脸庞，不断在他耳朵旁呼喊：“不要睡！”

　　“不要睡！”

　　“你看到了什么？抓住它。”

　　小男孩的心跳越来越快，几乎达到了峰值，嘴角呢喃着散漫的字词，不安分地在后座翻滚起来。

　　外面丧尸们痛苦的叫声掀起一波又一波的浪潮，愈来愈响亮，把焦虑的情绪推得越来越高，撕心裂肺的声音贯彻整个S市。

　　“他们的皮肤在开裂。

　　“这可能是自然给人类的惩罚。”

　　汪云想打开日记本，看几眼丧尸，又迅速归纳文字。

　　7:07，丧尸潮发生全城性异变，无法支撑太阳灼烧，对阳光拥有极为敏感的痛觉，血管凸起，用嘶喊释放痛苦。产生群体性动作：拥抱，目前无法分析行为出现的源头。怪雾较3:46时更加凝实，

　　“给我手机。”汪云想眼睛眯着，隐约看到云雾中有些细碎的红色，他接过手机，打开相机不断放大那片云雾。

　　那些色彩非常小心，很有技术地躲藏在灰白色中，汪云想切了好几个位置，反反复复调整镜头，保持视频录制状态，他终于抓到了一点破绽。

　　“我找到了！”他急切地想寻求年会安的认同，年会安却是一边拍着小男孩的肩膀，闭着眼睛不断开始回溯记忆。

　　丧尸，拥抱，太阳，灼烧……

　　她的思路被汪云想的声音猛然打断，他眼睛亮闪闪的，把手机递到她的面前，反复播放着一个片段：

　　一块碎裂的、极小的、带着红色印记的棕色碎片在云层中飞舞，不断地酝酿着能量，使得光芒越来越闪亮，然后越缩越小。

　　年会安瞪大眼睛，后颈发硬，脸上的皮肤拉得紧紧的，用手拼命将微张的嘴抑止正要发出来的叫唤。

　　汪云想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整张脸涨红：“碎片在消耗能量，最终消失了，所以这些能量转化到哪里去了？”

　　年会安伸出食指说道：“病毒！”

　　“或者说是，辐射？！”汪云想眉毛猛地挑起，欣喜之情洋溢于表，他在逗号后面补下：

　　怪雾中混杂带有红色印记的棕色碎片，能量运转最慢时印记接近妃色，能量到达峰值时印记呈现猩红色。通过不断发光消耗能量使某种物质维持运转直至自身消失，初步分析为高传播性的辐射物。

　　年会安重重地点下头，对他投以一个无比赞赏又饱含信任的眼神，又转头看向窗外的丧尸群。

　　差一点，就差一点。

　　她肯定能想起来的……她就快知道了。

　　太阳……灼烧……害怕……日出！

　　年会安心中波涛汹涌，胸腔里堆满喜悦的情绪，兴奋和激动犹如决堤的洪水，不断倾泻在面上：“我知道了！”

　　“汪云想。”

　　“把笔给我！”

　　汪云想没有迟疑地把笔递给她，替她扶着本子，耐心地倾听她的想法：

　　“你知道蚂蚁过河吗？”

　　“知道。”汪云想有些不理解她的问题，他拖长音调开始思考其中的逻辑，猛地撞入一道灵光，“你是说……”

　　“成片的蚂蚁会在平坦的河滩上紧紧地抱在一起！”

　　年会安听到回复，高兴地用笔头指了指对方表示认同，语气飘逸地接道：“他们会越聚越多！”

　　“蚁球就会越来越大……而里面的蚂蚁会安全地被保护过河。”

　　“对！”年会安的心怦怦直跳，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有疯狂的感觉，甚至连眉毛都有思想地挑起。

　　“我是在5点37分醒来的，距离日出只有五分钟，我当时在思考——丧尸如果惧怕太阳，他们会躲进居民楼，致使逃脱难度增加。”

　　“我下楼后以为那就是所有丧尸躲进来的数量了。”

　　汪云想摩挲着下巴，抬头说：“可事实不是那样，但丧尸确实不见了，却没有在居民楼里……”

　　“那就是还在外面！”两个人的声音齐齐响起，蕴含着无限希望。

　　“所以躲避日光不是他们的本能，我一路看到的所有的丧尸们全部都是行为迟缓，思想低下的模样，他们不会思考趋利避害。”

　　年会安又不断回溯着记忆，下了一个重大的结论：“但，群体性行动是本能。

　　“就像是我救你时一样，他们会顺着血腥味组成团队，结伴去找源头。所以停车场里的丧尸才会那么的多甚至是成群的纠缠在一起。

　　“他们知道日光会伤害自己，却没有躲避的思想，而是选择了……保护！”

　　7点10分，发现第一阶段感染者无趋利避害本能，日光直射会对皮肤造成重度损伤。

　　感染者以群体性行动为主，拥有聚集本能，以拥抱的动作来呈现保护思想。

　　两个人还在为新的发现而激动，汪云想却突然冷静下来，强迫逆流而上的血液浸泡在冷水中，他问道：“那，他们在保护什么呢？”

　　“啊噢，小汪先生，看来我们需要提前到场了。”年会安也意识到这件事，语气遗憾，却带着不容忽视的疯劲。

　　再不离开，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年会安再次看了一眼手机的时间，7点12分，朝着汪云想摆摆手机，把小男孩的手搭在他手上，往驾驶座一跃，离合挂档一气呵成。

　　“他们在进化，保护幼崽的进化过程是每个外围‘工蚁’要做的事情，不是吗？”她抖抖肩膀，轻佻地笑笑。

　　年会安摇下车窗，把自己的香水狠狠扔出窗外，玻璃碎裂的声音和丧尸们围成一团追赶香味的声音混作一团。

　　她紧紧靠着驾驶座，看着丧尸群分散，左脚死死踩住刹车，右脚将油门踩到底。

　　3，
　　2，
　　1。

　　弹射起步！

　　年会安一脚松开刹车，白色的车在不断攀升转速后猛地发射出去，以极快的速度冲上马路，犹如一匹飞翔的野马疾驰在空中。

　　年会安脖子高高昂着，打开自己的专属歌单，对着道上的荒草猛拍喇叭。

　　她仿佛在太空中游走，脱离地球轨道！

　　“他醒了。”汪云想拍拍自己的小心肝儿，看着眼前这个等着圆又黑的大眼睛盯着他的小男孩说道。

　　“哇唔，好消息。”

　　汪云想对着窗外干呕一声，郑重其事地说道：“我觉得他是被你晃醒的，你得负全责。”

　　还作似关切地摸了摸小男孩的头。

　　看似温柔友善又让人安心，不过是为了让小年罪加一等罢了。

　　年会安早就看透了小汪的焉坏本性。

　　她一言难尽地吸口凉气，牙缝里挤出一声“嘶”，左眼微微跳着，耸着手臂道：

　　“汪云想。

　　“你应该去当律师。”

　　汪云想不以为然地挑挑眉，摊开手臂回道：“是个不错的想法。”

　　“我不是在夸你。”

　　“我应该悲伤吗？”

　　“……不，你应该很荣幸。”

　　因为只有我才会如此认真且用心的嘲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