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客》三木由吾

61、完结章。

　　此一世，百年之后，叶宿雨和祁初阳纷纷身陨，终于完成了程渊遗愿，二人收了几位弟子，不至于让玄九派凋零，反而年复一年地兴盛起来，院子也多了，金殿也有了。
　　自此，叶宿雨和祁初阳才得以瞑目，过完了这一世。
　　倒也的确达到了安宁祥和四字。

　　岐倝再度醒过来时，他睁眼来，神思极其清明。
　　身侧的溪华仍在梦中，面色是同样的乌青，眼睫轻阖，呼吸均匀。他知道这次是真实的，天道也确实放自己回来了。
　　他没有立即起床下榻，只是仍然待在溪华旁边，撑起脑袋看着溪华的睡颜。

　　溪华这边，盘古下棋正开心着与溪华讲述自己的点滴往事。
　　“我说人间没几件乐事，与你这小娃娃同乐却算是其中一件。”

　　溪华在棋盘上落了一子，也客气道：“我能得见爷爷也称得上是三生有幸了。”

　　盘古难得一听这种奉承话，更是眉目和悦起来，遂停住将要落子的手，抬眼看过去，问道：“哦？来详细说说看怎么个三生有幸了？让老头我乐呵乐呵。”
　　溪华一下子噎住了，这可从何说起？

　　盘古见状也笑了，将那棋子落了，也不生气，只笑道：“罢了，也是逗逗你，怨我太当真了。”
　　溪华一笑，没有言语，只继续放一颗棋子，又听盘古老爷子继续道：
　　“人生太多事确实不能太当真了，寻了太多意义真相之后，事物本身的乐趣就会大打折扣。”
　　溪华明白盘古这是在或明或暗的给自己讲道理，无非是觉得拉自己进来一趟，如此折腾过意不去，于是便想着讲出毕生所知，来回报溪华一些什么，哪怕是难以明白的道理，却更是难得。
　　溪华反问道：“可是，若是浑浑噩噩的这一生，如此僵化无知，就是正确的吗？”

　　盘古笑了，又接连发问：“你觉得这真相如何？这过程如何？”
　　“你追寻至此，感觉如何？收获如何？”
　　“若是，个人有各自选择各自追寻呢？”
　　“你就非得让人人弄个明白透彻？”
　　“若是让人人都要求个明白，来这虚无中陪我唠嗑，那我可折腾不起。”

　　溪华醒来后，脑子里仍回荡着盘古爷爷那最后一句：
　　“若是此番是你寻我而来呢？出去吧，答案不在我这里。”

　　溪华醒在了天界榻上，正迷茫着，听见耳旁传来岐倝的声音：
　　“是被雷劈了一下，才让他们有机可乘吧，岐楚这龟孙，怎的一点不知道保护好我们？”
　　岐倝看着溪华醒来后眼底仍透着一丝疲惫。

　　“我见到盘古爷爷了。”
　　溪华睁着双眼，喃喃道：“没打一声招呼他就将我送去人间轮回世了。”

　　“原来如此。”
　　岐倝一笑，自己下榻，又扶着溪华起来，道：“我遇着天道了，这厮耍了我许多回。”

　　溪华借着他的力坐起来，慢慢穿着衣服，问：“祁初阳早就认出叶宿雨了是吗？”
　　岐倝点点头。

　　“盘古爷爷将我的神思记忆清空得过于干净。”
　　溪华正想解释，却见岐倝突然拥住了自己。

　　“小事，盘古他老人家也是希望你能由着自己的本意，过好那一世而已，莫要背负太多。”
　　岐倝揽着溪华，手也轻轻拍着溪华的背部，轻声安慰着。
　　溪华安静回抱住岐倝，却回想起祁初阳那般的克制，完全跟岐倝不一样，只觉得好笑。

　　岐倝见这人上一秒还在内疚，此时却又偷笑起来，便了然一笑，也不计较，只主动帮溪华穿衣服，待二人穿戴整齐之后，出门之前才将溪华扣在怀里，摁在墙上，亲了一通。

　　半晌后才气喘吁吁的放开他，出门去。
　　“以后再慢慢找补回来。”

　　溪华只落在他身后，平息了半晌，才将脸颊的热度退了下去。

　　二人收拾好出门后，见岐楚正在门外亭中等着了。
　　岐楚听到来人的动静，遂转过身来问：“你们接下来打算如何？”

　　岐倝走近看他神色，见对方毫不意外，甚至是早就侯在门外等着他们二人一般，遂问道：“你果然是跟天道串通一气的？”

　　岐楚笑笑，不回答他，只继续道：“接下来，你若是想接手这天界，也未尝不可，若还是想将那些柱子，那些阵法毁了，也不是不行，无非是再跟天道打一架，待你身陨了，它若还在，也是可以再复制一次，甚至可以更好。
　　“不过，就看你们之间，是你先身陨还是它先自爆了，早晚而已。”

　　“我若接了这天界，你又如何？”
　　岐倝明白自家兄长的意思，无非是想告诉自己，无论哪种选择，终究改不了大势所趋。

　　如若长期以一个高高在上的旁观者角度，会自以为万物如蝼蚁，其愚昧，其弱小，就不免生出救世者的心态，只想着去唤醒，去拯救他们。
　　如若，这种想法也是错误的呢？
　　如若，老一辈们所追求过的本就是错误的呢？
　　如若，这现状本就是如今苍穹下所存在的最好的机制呢？

　　目前这种机制，说不上怎么好，坏也不是那么坏，但，却是是目前为止最合适的机制了，起码修行一道，甚至是非修行之道，皆是各自选择，各求自己所得。

　　“我？你竟也会关心我？”
　　岐楚笑道：“我活的时间也够久了，除却玲珑山那几日，算是一直在神界呆着，如今，也是时候羽化了，这是这接任之人，若是你没意向，兄长我还真是不知该托付给谁啊。”

　　岐倝见岐楚一副告别的模样，分不清这人是真要羽化，还是以次逼自己留下，只出声建议道：“接任之人？我看昆仑山的掌门就不错，若是担心他做不好，不妨将他师兄也拉上来。”

　　岐楚见自家弟弟一点都不心疼自己，也不装了，只笑道：“你啊，罢了，我考虑吧考虑。”
　　“既然不想留，我也不强求了，不送了。”
　　岐楚一摆手，就转身撤了，也不管他们二人何时走。

　　接下来如何呢？

　　岐倝与溪华对视一眼，道：“回去吧。”

　　俩人这才下了天界，回到玲珑山上。

　　“回来了？”
　　法空提着食盒走进溪华的院子。
　　“可还顺利？”

　　溪华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沉默着，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岐倝。
　　确实不太顺利，想想三道雷劫，想想冰棺之困，加之几次梦魇的对阵，甚至还经历了一遍天道崩坏，以至于百年的平凡人世，实在谈不上顺利，岐倝心想。

　　“受伤了？”法空仔细看了一眼二人，放下食盒，道：“先好好休息吧，无妨。”
　　“此事本就如同天方夜谭，且真假难辨，善恶难明，何必分那么清呢？既然如此，那就暂且如此吧。”
　　法空也不坐下，又强调了一遍让他们休息，自己就撤了。

　　次日，溪华才去向三位师傅辞行。
　　“要走了？这玲珑山的担子也不要了？”法执接下奉行敬过来的茶，问道。
　　法空见状出声道：“无妨，我前日里下山又看中了一位弟子，也是个根骨好的。”
　　我执也笑，喝一口茶后，道：“嗯嗯，我瞧过一眼，模样类似心魔这种极折腾人的症状。”
　　溪华听三位师傅暗戳戳的较量，感动之余，又再磕了一个头，就随着岐倝下山了。

　　“想去哪里？”
　　岐倝下了玲珑山后，看向溪华问道。
　　“去武林盟吧，也不知道姬青阳如何了。”

　　二人这边出发了。
　　等到了临安之后，发现天一竟已经入职姬青阳麾下。
　　无非是柴米油盐，一日三餐的琐碎日常，倒也安详平和。
　　不久后收到谷主的来信，邀请众人去参加旦姬的继任仪式。
　　这才决定去剑门宗，接上文若一起回幻音谷。
　　“这离幻音谷可远了，你们就这样腿儿着去？”姬青阳想起从剑门宗回昆仑山那日就是奉行施法带自己“嗖”的一下就到了，于是也建议大家施法。
　　岐倝这才知道溪华当日竟这般紧张自己，只笑笑。
　　继而又去勾姬青阳的肩：“老哥啊，咱不着急。”
　　长路漫漫，一起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