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花开花落有时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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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太阳不再是毒辣辣的了，林子里的野葡萄就快成熟了；屈景昭知道，秋天就要来了。
生活中的一切还是照旧，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只是好像少了些什么。少了阿青。那天之后，她再没有来了。她的篮子还留在这里，篮子里盛着简简单单的瓷碗碟儿，上面盖着白帕。这些餐具屈景昭都细细地洗过、擦干，再小心翼翼地摆回篮子里；他甚至连布帕也洗了，素色的帕子一浸水就变得有些透明，他把湿漉漉的帕子提起来展开，立刻有绿色的树影在上面如水藻般摇曳。
篮子的主人此刻在哪里呢？
没有人知道。屈景昭转弯抹角地向那些爱嚼舌头的大婶们打听（他怎么能明目张胆地询问一个年轻姑娘呢？！），但是，就连最爱唠叨东家长西家短的女人也从未听说过“阿青”这个名字。
阿青消失了，就像她从未出现过一样。如果不是那个静静立在墙角的篮子，屈景昭一定会以为这是一个长长的、美丽极了的梦。
阿青消失了，直到此时屈景昭才发现，原来他根本就不了解阿青。
当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他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的家人、自己小时候干下的愚蠢却可爱的事情、自己书斋岁月的理想……他似乎把什么都说了，而阿青只是专注地听着，间或微笑、大笑，还有简短地提问。她为什么不说说自己呢？对阿青，屈景昭又知道什么呢？
他知道她喜欢淡淡的绿颜色：绿发带、绿儒裙；她的头发又黑又亮，总是梳得整整齐齐；她笑起来右脸颊上就有个小小的酒窝；她有一次轻巧地跳上溪流中央的大青石，露出浅绿的绣鞋，于是他惊讶的发现，她竟然没有裹过脚。
除此之外呢？
他不知道阿青姓什么，不知道她住在哪里，也不知道她家中还有什么人（除了那个酷肖她的小妹妹！）。如果阿青愿意，她就可以在不论哪天一走了之，而把屈景昭独自远远的抛下，叫他一辈子别想再见到她的身影。
现在，不正是这样吗？
***
东方的天幕已经隐隐挂上了几颗星星。借着最后一缕微光，屈景昭在屋中点燃了一根残蜡。橙黄色的火苗在黑色的烛芯上忽闪忽闪地跳动；一滴晶莹的蜡油缓缓滑下烛身，但很快就凝固在半途。
一阵敲门声响起。
***
我当时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多年之后，当垂垂老矣的屈景昭忆起当年这一幕时，他定会如此懊悔地想。
那时，他打开吱钮作响的木门，迎着满天星光，他看到了什么？只有一位陌生的老妇人。“请问是屈先生吗？”老妇人的声音苍凉不已。
“是，正是在下。请问，您有何事？”
老妇人并没看他。“老身是阿青的大母。阿青不幸染恙，已经接回自己家中去了。她临走时请老身转告您不要挂心。”
阿青病了？！“她怎么样？病得厉害吗？！是什么病？！”一瞬间，屈景昭只觉得天旋地转。
老妇沉默了片刻。“请您不用担心。”
“我能……见见她吗？”
“屈先生，”老妇抬起头，意味深长地望着他的眼睛。屈景昭想，这老妇人的眼睛在年轻时想必也是乌黑澄澈的，像阿青一样。“请您……不要再纠缠她了吧。”
***
老妇人告辞了。星光下，她的步履蹒跚。屈景昭慢慢合上了门，然后，久久地靠在那里。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呢……阿青，你的篮子，我还没有还呢……
他闭着眼睛，额头抵在粗糙的门板上。你看，即使闭上眼也不是完完全全的黑暗，总有些白色的光点，这是什么呢……
他猛地睁开眼睛。刚才，在老妇人转身离去的瞬间，一点微弱的闪光在她颈边一闪即逝。
不，不会……
他猛然推开门，疯了一样冲出门外。
月亮升起来了。好大好亮的月亮，照得小路上的石头都闪着银光。屈景昭在小路上狂奔，好几次险些摔倒。
这是阿青每次离去的小路。小路上看不到老妇人的身影。
不不不……
他一直奔到小溪旁，然后停了下来。月光下，溪流中的大青石上有什么东西正微微地闪着乳白色的光。
他涉水走上大青石，缓缓俯下身。一对小小的珍珠耳坠整整齐齐地摆放其上。珍珠耳坠的旁边，一只青色的草虫静静地躺在那里，已经死去，月光为它盖上银色的丧衣。
屈景昭默默的流下泪来。
溪上忽然吹起一阵微凉的风，吹得草虫长长的须子簌簌摇摆。
夏天已经结束。明天清晨，山村里将落下今年第一场绵绵的秋雨。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花开花落有时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