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凶》非如是

64、大结局

　　滴嘟……滴嘟……来自医疗监护仪运作的声音，随着心电图的起伏，有规律地响起。
　　冬日的早晨，阳光透过窗户，漫射进屋内，光柱中间，有灰尘在不停游走。
　　乔东宁睁眼后，见到的就是属于这副医院单人病房的场景。
　　下腹的伤口，钝刀割肉般地疼。
　　拜这疼所赐，他只迷糊了几秒，随即就快速清醒过来，轻轻“嘶”了一口凉气。
　　他转动眼珠，揣测自己是被救了还是已经荣升天堂。
　　最后感谢这非常人所能忍受的疼，他相信自己应该是被救了。
　　正庆幸着，结果一扭头，见到旁边陪护的男人，立马吓得又“刷”地闭上了眼。

　　“醒了就不许装睡。”陆成安两腿交叠，正坐在病床旁边的沙发椅上，头也不抬地翻阅着报纸，听到动静，语气冷淡开口。

　　乔东宁掀起眼皮，偷看了他一眼，有点摸不准他到底生没生气。
　　然而他转念又想，反正自己现在病床躺着，就算生气了，陆成安也奈何不了他。
　　于是，怀揣着“我病我有理”“谅你也不能奈我如何”的心情，他光明正大地睁眼，怒瞪他。

　　“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什么态度啊，凭什么先教训起我来了。”

　　陆成安手里拿着的是一份财经报纸，他其实没怎么看进去，只是靠着阅读，试图厘清烦躁的思绪。
　　听见乔东宁说话，他“啪”地一声合上了报纸。
　　由于动作过于粗暴，直接将脆弱的纸张，撕开一条锯齿形的缝。

　　乔大明星两肩一抖，看着那张报纸，仿佛预见了自己的命运，但他依旧梗着脖子，嘴硬：“你……你可别想乘人之危哈！打架可以，我跟你说，你先等爹……”

　　“为什么挂我电话？”陆成安打断他，绷着脸。
　　不过质问归质问，低头看见那条输着液还不依旧老实的手臂，下意识地伸手按住。
　　“别乱动。”

　　从男人手心里传来温度，烫得乔东宁指尖一缩。
　　乔东宁垂着眼睫，低头看了看那两只交握的手。
　　不知道为什么，涌上一股委屈到想哭的冲动。

　　“呵呵，不挂电话又能怎么样……等你来救我？”乔东宁抬头，直视他，“陆成安，我他妈不是包袱，从没想过拖累谁，更何况嘶——！”
　　话没说完，陆成安屈指赏给他一枚爆栗。
　　用力之大，让原本正委屈的大明星，直接爆出了泪花。
　　“我操了你大爷的小流氓！”乔东宁怒吼，抬起空闲的那只手要锤他，却被陆成安偏头闪开了。
　　打嘛打不着，骂又嫌弃不过瘾。
　　乔大明星气得嘴都歪了，指着他威胁：“你给爹等着，你看等我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因为起身动作幅度太大，吊针针头回了点血，戳得乔东宁手背疼。
　　无奈之下，他只好摔回靠垫上。
　　两眼包着泪花，又奶又凶地狠瞪着罪魁祸首。
　　陆成安唇线微扬，似乎平息了积压的郁火，语气也放软了几分：“谁说我不会选你，乔东宁，你对我这么没有信心的吗？”

　　乔东宁揉着被弹红的额头，一听，忍不住拔高了音量，质问他：“呵，你会吗！你敢说当初汪海那事，跟你一点关系没有！你敢说，自己其实事先根本不知情！你敢说，自己从来没对你那脑壳儿有泡的大哥说过，让他随便整我，反正与你无瓜吗！”

　　陆成安拧着眉毛，大概是没想到这事儿都翻篇这么久了，居然又被重提了出来。

　　乔东宁将他一脸困扰的表情，自动理解为心虚，这下更觉有理了，嚣张道：“哼哼~怎么着，被戳穿了吧！当然啦，那时咱两也不熟，一爱豆一粉丝，关系也就比陌生人强辣么一丢丢。”
　　乔东宁用食指压着拇指，比了个一丢丢的手势。
　　“你要那么选，我肯定也怪不着你啊。同理，现在也是……”
　　乔东宁别开视线：“交往而已，没人要求你把我放到第一位，那种无聊的选择，无论选哪个，都说明不了什么，也就你大哥这种脑壳儿不正常的，见天儿屁事不干，净想着给人添堵。”

　　陆成安眸色渐沉，注视他：“那假如是你来选呢？假如有人绑架我，要你放弃演戏，乔东宁，你会同意吗？”
　　乔东宁想也不想回答他：“那肯定不行啊！”
　　陆成安神色微黯。
　　可是紧接着，他又听乔东宁说：“你被绑架那肯定不行，你哥哥我怎么可能允许别人跑到自个儿眼皮底下，欺负我的小朋友呢。”
　　“再说了，退圈就退呗，先把你救了，然后再复出不就成了。”
　　乔东宁单手曲着，枕在脑后，又晃了晃翘着二郎腿，调整到一个舒适的姿势。
　　“信用算个屁，跟一绑匪讲信用，这得多傻缺才干得出来。”

　　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眼珠一转，咧嘴一笑：“说起来，如果不是因为你，我现在八成已经退圈了。你猜猜，我要真退圈了，大概会去做什么呢，嗯……主播怎么样，可我除了演戏什么也不会啊，嗯……不过那也没关系，帅就够了……”

　　陆成安喉结滚动，目光黏在那张还在“叭叭叭”说不听的殷红小嘴上，心尖像羽毛挠过似的发痒，让他产生了一种想吻上去的强烈冲动。
　　好在顾忌对方是名病患，他强行忍了下来。

　　“既然你都选我了，又怎么知道，我不会选你。”陆成安说。
　　“哈？”乔东宁还沉浸在“假如退圈他还能做什么”的想象中，一下没跟上思路。
　　陆成安开口，把他的反射弧拐了回来：“我说……我最后选了你，是真的。”
　　乔东宁眨眨眼，震惊得嘴巴圆张。
　　陆成安托着他的下巴，把那张夸张成“O”型的小嘴合上。
　　“虽然被挂断电话，让我非常生气，不过……”
　　他用指腹轻轻摩挲着乔东宁的唇角。
　　“哥哥是唯一一个会对我说‘做我想做的事情，不要因为任何人而后悔’的人，我很感动，当听见你这么说的时候。”

　　到底没忍住。
　　陆成安起身，坐在床沿，一手捧着他脸，另一只手继续摁着那条输液的手臂，然后蜻蜓点水般啄了一口。

　　“V-Ting，原本就不是我想要的，而你是。”

　　乔东宁此刻也顾不上害羞了，咂咂嘴：“放着亿万家产不继承，你脑壳儿也秀逗了。知道装逼遭雷劈吗？”

　　陆成安脸一黑，又赏了他枚爆栗，并在乔东宁气得用头撞他的时候，飞速拉开距离，教育他道：“乔小朋友，你知道自己过了今年，已经28岁了吗？28岁的成年人了，输液时不能乱动的道理，应该不需要别人再三提醒吧。”

　　乔东宁恨得鼻孔喷气，又苦于自己是名病患，施展不开身手，只好干瞪着眼，看着对方骑自己头上撒野，一边咬牙切齿一边无能为力。

　　陆成安揉了一把他的发顶，权当是顺毛了，接着解释：“还记得我提到过的，关于我的母亲吗？”
　　乔东宁被他岔开了话题，歪头想了想，点头：“记得啊，所以你不想继承你那人渣老爸的公司，跟她有关系？”

　　陆成安点头，捕捉到“人渣”一词，又忍不住笑了笑：“陆致霆不是一位好父亲、好丈夫，但客观来讲，他确实是一位优秀的商人。”
　　“我母亲当年钟情于陆致霆，舅舅为了帮她，使了一些手段，逼迫陆致霆和他的当时女朋友，也即我现在的继母文珊分手。”
　　“V-Ting最初的启动资金，是温家给他的，也确实是由于温家的庇护，V-Ting才能少走弯路，一路成长到了今天的庞然大物，可不管温家怎么帮忙，归其根本，陆致霆的决策和铁腕，才是这其中真正起关键作用的。”
　　“就算没有温家，没有舅舅，陆致霆总有一天也会创立V-Ting，只是这中间过程，可能远不如他娶了我母亲后，来得顺利。”

　　陆成安一边说，一边不忘给周延发短信，让他过来时，别忘记把自己事先煮好的粥以及准备好的小菜顺便一起带过来。

　　可怜的周延，堂堂一名高级秘书，已经沦落到要做保姆的工作了，心里抱怨着，又只能敬业地掐着手表熄火，将煮得软糯的白粥，往保温桶里舀。

　　发完了短信，陆成安重新坐回椅子上，扯了扯白衬衫的领口，解开一粒纽扣，接着说：“所以，V-Ting是陆致霆的V-Ting，比起继承它，永远活在陆致霆的光环下。我更在乎的，是自己能不能像他一样，也打拼出一片自己的天地。当然，我会比他做得更优秀。”

　　乔东宁眯了眯眼，有些心猿意马地打量身旁的男朋友。
　　难怪别人都说，谈工作时候的男人最性感了。
　　不得不说，刚才那个说着要自己打拼时的陆成安，精神奕奕又含带桀骜的模样，着实让他心跳加快了两秒。

　　陆成安回视着他，像是读懂了他露骨的眼神，眉毛一挑：“别撩我，你明明知道，我现在动不了你。”
　　乔东宁冷笑，两粒招牌小虎牙，迎光闪亮：“动不了就对了，就撩你，只许你气我吗。”

　　假如不是时机、场合都不对，陆成安大概已经将他“就地正法”了。
　　什么叫“只能看，不能吃”，这□□会到了。

　　为了方便照顾病患，陆成安就在医院附近的居民区，临时租下了一间公寓。
　　因此周延从接到短信，到提着饭盒“哼哧哼哧”赶过来，总共用了不到20分钟的时间.
　　饶是如此，还是被自家老板嫌弃慢了。
　　周延敢怒不敢言，只能无语地看着夫夫两，一个拌嘴一个喂食，不分场合地秀恩爱。
　　杵在一旁、自知亮度过高的周延，送完了粥后，赶紧讪讪推门出去，心里想着那个生活小助理年假还没放完吗，不能只有他一只单身狗在这里受到伤害！
　　无视秘书出去前的哀怨眼神，陆成安将衬衫袖子，挽起到手肘位置，一手端着饭盒，一手捏着调羹，一口米粥一口咸菜地投喂某只爱挑食的大明星，中间还要听他抱怨怎么一点肉沫都没有。
　　陆成安瞟了他一眼，冷飕飕道：“那一刀虽然侥幸避过了要害，但也伤到了腹部，现在刚刚手术完，只能吃一些清淡的流食。”

　　乔东宁不满地吧唧着嘴，随即又被对方塞了一勺子米粥。
　　味道能淡出一只鸟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还在气头上，陆成安就连喂食动作都粗暴了不少，一点也没平时的温柔。
　　乔东宁不敢再触他霉头。
　　一碗清粥，一碟小菜，快速解决完毕。
　　陆成安掏出手绢，给他擦嘴巴。

　　乔东宁觑着他的脸色，小心举手：“其实我还有个问题憋老久了，关于汪海那事……”
　　陆成安收拾着饭盒，头也不抬道：“想问什么就问吧。一次性解决清楚，才能够一劳永逸。”
　　乔东宁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是陆冉安在背后整我，我现在知道了。可那晚，你又为什么可以刚好会出现818帮我解围？我之前以为是陆冉安告诉你的，现在想想，觉得不对。他如果打算搞事，那更不可能告诉你才对，告诉了你，岂不是给了你时间做准备。所以……你到底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呢？”
　　陆成安拧盒盖的动作一顿，微不可察皱了皱眉头
　　乔东宁见他又不说话了，一个猜测，似乎穿透层层迷障，隐约浮现出来。

　　“抱歉。我答应过那个人不告诉你。不过……”陆成安看他，“你应该能猜出来。”
　　说完，他将已经扣好的保温桶，拎到病床旁的矮几上。
　　乔东宁却一下捉住他手臂，试图求证：“是……是不是管、管筱红？”
　　陆成安用另一只空余的手，握住他那只发颤的手，将自己的五指缓慢扣进去。
　　“嗯，是她，”说完，他已经放好了饭盒，补充道，“这是你自己猜出来的，不算我违约。”

　　短暂的震惊后，乔东宁又冷静下来，随即疑惑：“不对啊，你那时候怎么会认识虹姐的？”
　　这个问题刚一脱口，他突然想到某个关键
　　——那个ID为“@Aning”的账号。
　　不用陆成安回答，他脑子转得飞快，继续推理：“草！我忘了！在汪海那件事之前，你就是粉丝后援会的人。红姐作为经纪人，其实跟你们私底下一直有联系对不对。”

　　陆成安勾唇，扣紧了五指，低头吻了吻乔东宁的手背：“看来不算很笨。”
　　乔东宁瞪他：“爹一直聪明。”
　　陆成安笑，继续：“当初接完陆冉安的电话之后，我托国内的朋友帮忙留意过你，而关于你经纪人的事情，想查出来也并不难。所以，在陆冉安找到她后的第二天，我也联系到了她，请她配合我演完这一场戏。”
　　乔东宁似乎还是不敢完全相信，喃喃道：“可那之后，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陆成安说：“这个问题，我问过，但是她说……她说，自己有过动摇，假如不是我横插进来，或许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会不会答应陆冉安的要求。仅凭这，是她对不起你。”

　　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滚过脸颊。
　　乔东宁微怔，抬手一摸，才发现自己哭了。
　　怎么都止不住的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被上，洇染出一朵朵深色的水渍。
　　乔东宁哭得两肩直颤，一边又嫌丢人，把头埋在陆成安的怀里，捂住他的眼，勒令他不准看不准听。

　　等到值班医生过来查房，年轻的女医生被乔东宁肿得核桃似的眼睛吓了一跳，记本本的时候，还不忘用看谴责的眼光，看着陆成安：
　　“病人刚手术完毕，不宜情绪过激，有什么事情可以等康复了再说，不管是分手劈腿撬墙角小三带球逼宫还是兄弟争夺财产……麻烦都先放一放！”
　　陆成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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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回暖的时候，乔大明星也顺利出院了。
　　在长达一个月的“养（软）病（禁）”后，终于在头顶长蘑菇前，重获自由。
　　陆成安原本想让他再多待半个月，确保万无一失后再说，最终却在乔东宁扒着窗户以死相逼之下，选择了妥协。

　　出院那天，朱圆开车过来接他们。
　　周延提着大包小包，苦哈哈地负责搬行李。
　　乔东宁拒绝了陆成安公主抱的提议，坚决不愿丢这个人。
　　陆成安只好改抱为搀扶。

　　乔东宁嫌弃他婆妈，翻了个白眼，抱怨：“又不是摔断腿，肚子破个洞而已。伤疤是男人的勋章，懂不懂啊你。”
　　被封印在床上一个月，现在伤好了，乔东宁恨不能绕着医院跑几圈马拉松，再来一套小学二年级的广播体操。
　　陆成安黑着脸，摁住他蠢蠢欲动的手脚，不给他作妖的机会，闻言，冷哼：“呵，不懂~我只知道，你再敢乱动，牵扯到伤口撕裂，我就锁住你的手脚，让你哪也去不了。”
　　乔大明星一听，当场炸毛：“你他妈学什么不好，居然想学你哥拿铁链子锁人！”
　　两人拌嘴了一路，等出了医院后门，周延和朱圆已经站在车前等了许久。

　　医院后门种了两排花树，眼下正是桃樱盛开的时候。
　　今日春光正好，有风拂过，卷起满树粉屑，纷扬扬地洒落。

　　两人驻足，均忍不住抬头欣赏了一会儿。
　　“春天来啦，小流氓。”乔东宁笑着说，转头，看了看旁边的陆成安。
　　“嗯。”陆成安应和，眯了迷眼，也低头回视他，握上了他的手，“春天到了。”
　　几乎是同时，乔东宁踮脚，陆成安弓身。

　　十几米之外，周延和朱圆齐齐虎躯一震，一个自觉地转身，一个睁圆了狗眼。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