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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同病相怜 ...

  •   直到窗外真正华灯初上,家家户户都涌出了阵阵饭香,鹿子豪才想起来自己得给自己做饭这件事情。
      鹿子豪的桌子上摊着他要命的化学练习题,而他本人站在一旁纠结。
      现在练习题的内容解了一半,如果他不去写很有可能回来就忘了刚刚的思路,与此同时再换一个方向讲,如果他还不去给自己做饭估计会因为不吃晚饭而被亲妈唠叨一宿。
      于是他站在桌子旁,思考了许久后才在在钟表转动的滴答声中把剩下的思路罗列了下来,并再三确认不会漏解才敢依依不舍的去做晚饭。

      鹿子豪一边跨进厨房,一边利落打开厨房的灯,他随手拉开冰箱门想要翻出点什么来做,在脑子里罗列了好几种方案,最终经过几番比对,还是选择了性价比最高的煮面。
      毕竟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且该理论不费事费力。
      自己一个人在家这种事情早在他两三岁的时候就出现了,鹿子豪接了一锅水放到灶上煮着,随手摘着手里的青菜,窗外的栋栋楼内都亮着明亮的灯光,偶尔还能听见谁家小孩子兴奋的叫声和不知道谁家传来的电视剧的声音,这么一来更衬得屋内寂静,鹿子豪垂着头觉得无所谓,可手里的动作也开始变得有些埋怨的味道了。
      屋里没有父母的嘘寒问暖,也没有电视的声音,更没有一家人聊天的声音,只有他自己,和他身后不知疲倦发出“咕嘟”声的锅。
      鹿子豪把手里的菜丢进去,怨恨的盯了一会又不解气一样的扯开袋子,把方便面丢进去,他不满的用筷子拨拉着锅里的面,企图发泄怒火。
      但接着他就停了手,并在心里对自己的弱智行为表示鄙视,放好调料搅拌捞出,垂头凝视片刻走回房间拿了手机出来,拍了照片控诉父母放任他自由野蛮生长的可恶行径。
      其实在发送之前,他有一瞬间的犹豫到底要不要屏蔽顾程宇,手指起落间最后还是放弃了。
      他从顾程宇的一些没有表现出来的细枝末节里莫名其妙的感受到了一种同病相怜的熟悉感,甚至在方才质疑自己这个问题的那一瞬间,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如果他真的那么做,日后他和那个叫顾程宇的男孩子不会再有一点交集。
      其实有没有交集倒也无所谓,只是在他要把顾程宇屏蔽的那个想法出现的时候,鹿子豪也顺带想起了顾程宇站在电梯里说他妈妈在家里蹲守他的时候,那双期待而开心的眼睛,和年幼时听到父母要去接他回家时的一模一样。
      所以他没必要对一个和自己同病相怜的人有太大的敌意。
      其实他们两个人还是相似的。鹿子豪盯着手机屏幕,在手机快要黑屏时划了几下,刷新着信息。
      只是无论信息刷新多少次,陈雅秋女士没有看见他的控诉,鹿重丰也没看到他的控诉,鹿子豪暗自觉得自己无聊,放下手机继续吃他的饭。
      但他刚吃没两口,就有人想让他不得安生。
      鹿子豪盯着闪烁的呼吸灯沉思了一会,想着谁会没事儿干给他发消息,经过多方考量,最终选择把方才亮起的手机拿来看,本来看到是孔余天发来的他并不想多理,反正这人嘴里说的话没什么好关注的,但很显然今天孔余天发的消息并不是闲的没事儿干,又或者说是有点意思。

      嘴可以捐了的人:卧槽,鹿子豪,你什么时候认识我们班班长的?我刚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鹿子豪当然不知道他们班班长是那个,又觉得孔余天的话没头没脑,便旁敲侧击的回复了一句:我为什么要认识你们班班长。
      孔余天几乎是秒回,隔着屏幕鹿子豪都能看到孔余天满脸愤怒的表情,以及他现在控诉的语气:扯淡吧你!不认识的话你告诉我那个“顾程宇”的点赞哪儿来的?还有那条评论,还想骗我?说,你联系我们班长干什么,叫他完成你未完成的事业搞死兄弟吗?

      鹿子豪不想理他,只是方才孔余天的那一番话让他对顾程宇评论的内容更感兴趣,毕竟他们两个人认识一天都不到,更遑论说了解对方,所以听到孔余天这一段话时,他其实还挺好奇顾程宇这个人会给他什么评论。
      赞扬,认同,附和,还是……

      文科组的小太阳:这世界上真的有会做饭的00后?救命,我但凡有你这个能力也不至于被父母都放了鸽子之后自己出去吃饭「裂开」
      放了鸽子?好一个形容词。鹿子豪挑了一口面塞进嘴里默默想着。
      看来还是天涯沦落人了,鹿子豪把手机放在桌子上,同样被放了鸽子的悲凉二人组?
      鹿子豪自己想了半晌,觉得自己可以发着烧考130数学卷的大脑无法运作为什么顾程宇会被放鸽子,所以他决定点开顾程宇的头像,顺着一个半小时之前顾程宇发的信息下面质疑:你不是说你妈妈在家里蹲守你,7:15不回家打断你的腿吗?
      鹿子豪发誓他这辈子都没这么关心过另一个人的生活,只是他们之间相似的点太多了,这些东西刺激着他不断的往下去深挖。

      顾程宇那边也回复的很快,三十多秒的一条语音,背景音是时不时叫两声的蝉鸣和吵嚷玩闹的孩童声,一听就知道是真的被放了鸽子甚至在走夜路:“我怎么知道,我一回家发现我妈放了我鸽子,我就去兴师问罪我爸,谁承想我爸告诉我我妈去出差了?哦对,他刚才还说他给我做饭,他可别,我要活着,他不会做饭。”
      鹿子豪这边现世安稳的在家里坐着,顾程宇那边一手捏着被他带出去的地理练习题,一手攥着手机和钥匙不放手,他想了想,继续摁下语音键絮絮叨叨:“这个故事太长了,回头我那天见到你了和你讲,反正就那样吧,我现在得去吃饭然后回家去写作业,哦对,就今天我们那个语文作业可能是要送我走,再见。”
      鹿子豪拿起空碗,很有闲心的听顾程宇的语音,等到顾程宇最后一句话落下,鹿子豪正好把手里的东西都洗干净。他把洗干净的碗擦干净放回原处,顺便在池子里甩了甩自己手上的水,删删改改半天后回复:好。
      孔余天那边还在哀嚎,说他很不理解他的兄弟到底是怎么和自己的班长勾搭到一起去的,表示鹿子豪如果再不回复他可能会因为这个而睡不好觉,鹿子豪看的心累,盯着手机看这人自己舞了半天之后答道:那你别睡。

      但顾程宇那边吐槽半晌依旧改变不了他要自己出去吃饭的事实。
      他7:14的时候窜进楼道,然后拿着钥匙鬼鬼祟祟的一手捏着钥匙一手捏着手机还抽空回复了鹿子豪一句信息,但是谁能想到他卡着bug在7:15的时候进家门的时候没看到他妈妈。

      彼时的顾程宇僵着一张脸,把书包放下来换了鞋,然后一脸沉静的拨打了夏修业的电话:“喂,爸,我妈呢?”
      夏修业那头沉默了一会,接着他叹了口气,幽怨的朝着顾程宇道:“程宇,你给我打个电话就为了问你妈妈?”
      “那不然呢?”顾程宇认命的脱下校服外套丢到沙发上,又顺手牵羊的从冰箱里挑出一块面包叼在嘴里含含糊糊的回复,“老夏同志,你说你亲爱的儿子,也就是我,如果一打电话开口就是’啊我亲爱的父亲’,你不觉着你会非常尴尬吗?我这是替你着想。”
      “那不尴尬程宇,毕竟我还没打算叫员工开会,你随便叫。”夏修业那边不着痕迹的着补了回来,噎的顾程宇差点一口面包没咽下去,半天也想不出来一句话来。
      两个人相对沉默了一会,顾程宇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暗下决心决定自己要扳回一城:“爸。”
      “干嘛?”夏修业那边又应了一声。
      “你知道快到下班时间了还要叫员工开会的老板都是屑吗?你是屑老板你不是夏总,”顾程宇拎起书包往房间走,他絮絮叨叨的接着说话,同时把自己的数学作业从书包里捞了出来,“你知道这种老板屑的程度仅此于什么吗?”
      不等夏修业问,顾程宇就一边慢条斯理的从笔袋里取出一根黑笔摁下了按动钮幽幽的给了他当头一棒:“仅次于不发工资的和节假日叫员工回去加班的,夏总,您会遭报应的。”
      这回轮到夏修业哑巴了,顾程宇撑着头看了看那一堆冗杂的公式,随手扯了一张草稿纸,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房间内静悄悄的,顾程宇打了个寒战,把手机开成免提,企图增添点什么多余的声音,他垂着头继续在草稿纸上算题,大脑一时间失灵,搞得他半天也算不出来选项里的答案,他想来想去就随便选了个“C”,转而放下笔靠着椅背看向窗外:“所以我妈是出差去了吗?”
      夏修业那边又有了动静:“对啊,儿子,做饭那个问题,你要不要考虑下我?”
      “不不不不不不用了,”顾程宇一下就清醒了,刚刚半天都写不出来做法的大脑一下子就灵光了,他捏起笔连忙制止,“我亲爱的父亲,我敬爱的夏总您还是去开您的会吧叫您的员工早点回家吃饭拜拜我去写作业了就这样吧别说了再见!您自己记得吃饭!我出去吃!”

      上次某位压根不擅长做饭的屑父亲拿糖当盐的缺德事儿顾程宇还没忘呢,这次当然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顾程宇挂掉电话,将手机倒扣在桌面上,就这刚刚那张草稿纸继续一脑门官司的算他的题,窗外家家户户亮起的灯越来越多,顾程宇揉了揉自己的头发,盯着自己现在算出来的和刚刚天差地壤的数值,瘫着一张脸划掉了那个“C”改成了“A”。
      顾程宇垂着脑袋在草稿纸上戳戳点点,他回头看了一眼窗外那些家庭其乐融融的景象有点恍惚,转而又摇摇头笑了笑,继续低头写他的题。
      于他而言,“家”这个概念一直比较含混不清,直到14岁那年母亲再婚他才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理解到。
      幼时那些含混不清的温暖和关爱不止一次的重现在顾程宇的记忆里,只是时间太久远,顾程宇不敢确定,也不记得那个陪他一起当“超级英雄”的人,那个记得给母亲精挑细选送礼物的人,那些有关于他亲生父亲的事情,究竟是大脑为了保护曾经年幼的他而编造出来的假记忆,还是真的存在过的事情。
      顾程宇放下笔,将注意力从习题里抽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屋里静的可怕,整个家里除了他的房间哪里都没有灯光,房间外的景象模糊到失去了棱角一样,也不知道谁家的夫妻两个产生了冲突吵架声音有点大,顺着阳台传了上来,顾程宇的大脑来不及做出过多反应,几乎是驱使着他下意识的跑上前去关了门,继而反锁。
      他像被谁点了穴一眼瘫软在地上,倚着门,死死的捂住自己的耳朵,生怕听到外面的一点争吵的声音,又好像是等着什么无休止的谩骂蔓延到他的头上。这个动作持续了很久顾程宇才在恍然间想起自己现在已经16岁了,他的父母也已经离婚很多年了,他不用再害怕了。
      顾程宇倚着门,愣愣的盯着屋外的万家灯火,过了好一会他才轻轻闭了闭眼,扶着墙从地上站起来,推开门闭着眼睛摸黑摁开了客厅的灯,灯光猛然亮起灯那一刻过于洁白,衬的屋内更加寂静,顾程宇伸出手轻轻遮挡了一下,从一旁拿起杯子喝了两口,伸手时手还有点轻轻的颤抖,但是并不怎么影响,顾程宇放下杯子,扫了一眼客厅中挂着的表,回房间拿了习题手机和钥匙,打算出门去解决自己的晚饭。
      出小区的路上也不是很亮,但至少人群嘈杂人来人往,顾程宇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他捏着手机点开微信随意扫了两眼,只见到了鹿子豪出现在最顶部的朋友圈。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发评论过去衷心的赞叹。
      院子里的小孩子尖叫着追逐打闹,顾程宇停在路灯下垂着头一个字一个字的打着评论。
      他独自一个人的时候,安静的并不像平日里别人所看到的那副潇洒自得的模样,反而低头沉默着像一只靠程序运作的都精致AI。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他发完评论,才刚刚放好手机,就从连接着蓝牙的耳机里听到了微信消息的提示音。
      理科一班鹿子豪:你不是说你妈妈在家里蹲守你,7:15不回家打断你的腿吗?
      顾程宇有一瞬间的震惊,他捏着手机仔细看了好久,站在人群嘈杂中突然有了一种想要四处炫耀的感觉。
      真的没有人把他的絮絮叨叨放在心上,也没有人觉得他的那些话之后也藏着期待别人对自己世界的窥探的想法。
      他几乎是立刻点开了微信的语音键,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絮絮叨叨的冲着鹿子豪抱怨了好久,最后又害怕鹿子豪嫌他烦,迅速收了话口,借口说着下次再说,但是忽然满怀期待的希望鹿子豪说一句他希望的答案。
      这次对面沉默了很久,久到让顾程宇觉得他不会再回复的时候信息又传了过来。
      理科一班鹿子豪:好。

      不是“嗯”,不是“再说吧”,更不是毫无反应,这回是真的有人和他说“好”,是真的愿意去听他漫无目的的废话,不论是因为所谓的社交,还是发自内心的回复。
      顾程宇一瞬间松了口气,收了手机,继续朝着小区外走去。

      那漫长的岁月之中,没人问他为什么从内向害羞的孩子变得八面玲珑,只说这样的小孩子多招人喜欢,他只好一边往后缩遮掩着伤疤一边说着“谢谢”。
      后来突然有一天有一个人虽然披着劣质的人造灯光,却真的像是古希腊神话里携带着光明的天神,一瞬间撕开他身边的迷雾茫茫,给予了他盛大而灿烂的光芒。
      顾程宇还是低头沉默着不说话,却也放松了些许,仍旧在不属于他的嘈杂中穿行而过,在那些万家灯火中孑然一身。
      只是在他身后又多了一束灿烂而光辉的光芒,在短短的几句话里弥补了那片沉寂多年的缺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同病相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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