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行》南家狐狸

4、冲突

　　颜笙的姥爷生前也喜欢打八段锦，每天早早起床抱着收音机出门，在院子里和老人们一起打上半个多小时，回来的时候满身是汗，手里提着各式各样的早点。
　　颜笙没忍住盯着老何头一直看，仿佛在透过相似的动作，看自己回不来的亲人。
　　见颜笙看着自己发愣，老何头便招手让他下来。
　　颜笙怔了怔，在假装没看见和下楼之间犹豫了半天，最后站在了老何头的面前，他暂时收起了浑身戾气，乖巧地叫了声：“爷爷！”
　　“诶！乖。”老何头笑眯眯地道，他拉起颜笙清瘦的手臂十分嫌弃地看了两眼，还没等颜笙那劳什子洁癖发作就放下：“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瘦？是不是吃的少？”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自来熟的爷爷，颜笙有点不知所措，他不知怎么回答只好说：“还行。”
　　“还行什么行？”老何头皱了皱眉：“你这么瘦，去了学校和人打架能赢吗？”
　　颜笙：“......”
　　别人家的家长，都是告诉孩子去了学校要好好学习，不要打架。到了老何头这里倒好，他担心孩子打架不能赢。
　　瘦是遗传，赵莹瘦，颜温也瘦，颜笙自然也胖不起来，不过颜笙最好也是唯一的朋友陈扬他爸是散打教练，颜笙跟着他练过一段，别的不说，和人打架大概不会输。
　　“来，给！”见左右无人，老何头从兜里掏出一把糖，神神秘秘地塞进了颜笙的手里，那鬼鬼祟祟的样子仿佛他塞给颜笙的不是糖，而是什么违/禁/药/品。
　　这糖和市面上的糖不一样，是用纸糖袋包装的，一看就是自家做的。
　　老何头催促颜笙说道：“快，尝尝！”
　　和嗜甜如命的顾望星不同，颜笙一点也不喜欢吃甜的东西。什么巧克力、冰激凌他统统不喜欢。但是面对老人笑眯眯的神色，他就没有办法说出拒绝的话，于是颜笙剥开了糖纸，将糖塞进了嘴里。
　　糖浆裹着细碎的花生粒，没有传统糖那么甜，细尝起来还有淡淡的茶香。
　　“好吃吗？”老何头问。
　　颜笙点点头，过了会儿，没忍住又拨开一颗。
　　顾家的厨房在院子里，赵曦正在里面做饭。听到院子里的对话声，她探出头来，正好看见老何头给颜笙塞糖。
　　“爸！我和您说了多少遍了！”赵曦拿着锅铲说道：“不要给他们吃糖，吃多了糖又不吃饭了。”
　　老何头没有什么长辈架子，他被儿媳妇一训，立刻怂的像只鹌鹑，忙保证道：“以后不给了，不给了。”老何头虽然嘴上在认错，但却在儿媳妇看不见的角度，冲着颜笙眨眼睛。
　　颜笙：“......”
　　赵曦：“.....”
　　不用看也知道老何头在干嘛，赵曦半是无语半是好笑地感叹道：“哎——您呀！”
　　“小笙你少吃点糖，小姨中午给你做好吃的哈！”赵曦对颜笙说。
　　“嗯....”颜笙有点不习惯地拽拽自己衣角，他在赵曦面前总有几分和性格不符的手足无措，他和自己母亲从来没有过这么日常的对话。
　　顾望星心烦的要命，于是就去了顾岩的书房打游戏。在游戏里把敌方干翻了一次又一次，他心情才勉强好了些，估摸着顾岩快回来了，顾望星恋恋不舍地关了电脑，走下楼去。
　　顾望星家楼梯和客厅安着竹帘，婉转悠扬的琵琶声穿过竹帘，钻进进了顾望星的耳朵里。
　　爷爷又在弹琵琶了。
　　顾岩、赵曦、顾望星，他们一家三口人没谁有音乐细胞，更加不耐烦听琵琶那悠扬婉转的调子，特别是顾望星，让他坐在沙发上好好听一首曲子，他能把自己拧成一根妖娆多姿的麻花。
　　“家里没人听得懂，您又在对牛弹琴了。”顾望星嘴角勾起一抹笑，掀开竹帘，正准备和老何头说话，却在掀开竹帘的一瞬间，表情像是见了鬼，没开口的玩笑被吞了下去。
　　颜笙正坐在沙发上，安安静静地听老何头弹琵琶，乌黑的眸子写满了沉静。
　　听到声音，颜笙抬头和他对视一眼，二人不约而同地错开了眼去。
　　“下来啦！”见自己大孙子回来了，正摇头晃脑陶醉在琵琶声中的老何头，半睁开眼睛和他打招呼。
　　“啊！”顾望星应了声，勉强扯出一抹笑问道：“爷爷您怎么想到弹琴了？”
　　正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和能欣赏阳春白雪的颜笙一比，顾望星的品位立刻就显得十分下里巴人，老何头没忍住开始数落：“看看人家，看看你。让你听首曲子活像要命一样，一天到晚听那词都听不清楚的哼哼哈嘿，你还有脸问？”
　　顾望星：“.....”
　　顾望星举双手投降：“我不问行了吗？您慢慢弹，我先回屋了。”
　　刚下楼的顾望星忙不迭往楼上跑，活像后面有狗追他。
　　“你看看他像什么话”老何头弄弦的手停了，冲着颜笙气哼哼地说：“说两句就跑。”
　　颜笙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干干地笑了笑。他绷着脸面无表情的时候，看起来冷冰冰的，像个巨大的冰坨子，但笑起来却有两个酒窝，赵莹和颜温都没有，也不知道遗传了谁。
　　“呦，还有酒窝呢！”老何头乐了，逗他道：“再笑一个？”
　　颜笙：“.......”
　　顾岩下班回来，晚饭正式开始。
　　为了给颜笙接风，赵曦做了一大桌饭菜。一顿饭下来顾望星发现自己失宠了，赵曦和爷爷都只顾着给颜笙夹菜，连自己最爱的胡萝卜炖牛腩都全部进了颜笙的肚子里。
　　但其实颜笙也很艰难，他十分讨厌胡萝卜，闻到那个味儿就想吐，但老何头和小姨的热情让他拒绝不了，最后只好硬着头皮把胡萝卜咽了下去。
　　颜笙做梦也没想到，在顾家的第一天居然是这么过的。
　　因果循环，报应总是来得很快。颜笙晚上吃不下也硬塞的后果半夜就来了，他是被强烈的呕吐感刺激得醒过来的。颜笙先是捂住胃想硬熬过去，但呕吐感却越来越强，他的额头开始控制不住地冒冷汗。
　　半天后，颜笙终于忍不了了，下床跑了出去，为了不吵醒别人他特意没有穿鞋。
　　顾望星翻个身，正好看见颜笙捂着胃部跑出去。
　　没有颜笙那洁癖病，但顾望星从小也被宠的跟个少爷一样，他认床认得厉害，换了新床昨晚就没怎么睡好，今天多了个颜笙就更别提了。房间里满是陌生人的气息，顾望星觉得枕头不是枕头，被子不是被子，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久，明明困得要死，人却十分精神。
　　颜笙跑出去没多久，厕所隐隐传来呕吐声。
　　要不下去看看？
　　顾望星心想，但想到颜笙那张冷脸，他又觉得没必要去自讨没趣。
　　可是听起来似乎挺严重的样子。
　　纠结了一会儿，顾望星还是下了床。
　　“呵，我可真是个以德报怨，四讲五美的好少年。”顾望星心想，他走到卫生间门口，发现颜笙竟然没有开灯，他啪的一声按亮光源。
　　“怎么不开灯？”顾望星问。
　　突如其来的灯光有些晃眼，颜笙没忍住眯了眯眼睛。他一边吐一边捂住胃。因为洁癖的原因，对于呕吐，他的恶心感是寻常人的好几倍。更何况他不止恶心，胃还一抽一抽的疼。
　　“你没事吧？”看到颜笙在吐，顾望星便没再前进一步，他十分嫌弃地靠在门上，皱了皱眉问道：“要去医院吗？”
　　颜笙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吭气！我和你说话呢。”顾望星有点生气：“从哪儿惯得破毛病啊？哑巴了？”
　　“不用。”颜笙在呕吐的间隙，吐出两个字。
　　“你这是什么态度？”顾望星瞪着颜笙，惊讶于他的不识好歹：“我是在关心你！”
　　“用不着。”颜笙多说了一个字，却比刚刚两个字还要搓火。
　　“我/靠？”顾望星怒道，他很少说脏话，今天却满脑子都是不文明用语。十几岁的男生，正是脾气最爆的时候，一个眼神都能成为打架的理由。
　　顾望星十分想把颜笙揪起来打一顿。但他看颜笙吐成这样了，现在打就是在趁人之危，况且自己昨天还为了安慰老妈，答应了赵曦要好好和颜笙相处。
　　“妈/的，答应得太快了。”顾望星恨不得穿越回去，抽昨天的自己两耳光。
　　颜笙吐无可吐，按下冲水键，他想站起来却一时间站不起来，胃疼的不行，脸白的像张纸。
　　颜笙的脸色吓了顾望星一跳，他的火气都下来了些：“喂，你真没事吧？”
　　颜笙摇了摇头，顾望星眉头打了个结，定定地看了颜笙一会儿，最后道：“算了，我去叫我爸妈，送你去医院。”
　　“不用。”见顾望星要去叫人，颜笙终于开口说了他到顾家以来最长的一句话：“就是吃多了，急性胃痉挛，不用去医院。”
　　吃多了？？？
　　顾望星挑眉，半晌直接笑了出来。
　　他就说赵曦女士和何老先生给他夹那么多菜，还有那跟被磨过的水泥地一样，压得结结实实的米饭颜笙是怎么吃完的，他还以为颜笙是个不世出的大胃王呢，合着是硬塞下去的？
　　“你是不是有病？”顾望星不理解地看着他：“给你你就吃？”
　　顾望星被千娇百惯地宠爱着长大，从来不缺对他好的人，一向恣意惯了，自然也没办法无理解颜笙的“无法拒绝”。
　　颜笙没有理他，缓了一会儿感觉好多了，他走到洗面池开始洗脸。颜笙洁癖很严重，如果条件允许，他会把身上所有衣服都脱下来，好好洗一个澡，但现在不行，深夜洗澡会吵醒其他人。
　　因为不能洗澡，颜笙的烦躁更深了，手上不自觉地用上了力，本来因为胃疼而苍白的脸愣是被他搓出了几道红痕。
　　“喂！”顾望星看着他问道：“你真去医院？”
　　“不去。”颜笙洗完脸开始接刷牙水，声音透着不耐和抗拒：“你回去睡吧。”
　　后面那五个字，语气差的要命，落在人耳朵里就和“快滚”没什么差别。
　　莫名其妙！
　　顾望星的拳头又硬了，颜笙才搬进来不到一天，他就产生了三次想要打人的冲动。
　　玛德，劳资不伺候了。顾望星转身就走，怕自己多留一秒就要暴打病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