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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 于封移居云雾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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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魔没有应允,也没有阻止。
师曲寞又道:“请师父先到卿府中养伤,一月之后,弟子与师父在山北比武,一决生死。”
于封有一瞬间地失神,继而又恢复如前。
师曲寞要离去,小雪却在地牢中留恋不舍。师曲寞叫了一声,小雪也置若罔闻。小雪是常常与乘风在一起惯了,也染了一些乘风的习气,看见新奇的东西就贪玩,任凭如何呼唤也不理睬。师曲寞无法,又叫了一声,语气较之先前更重了些。
于封道:“我带它来吧。”
于封的声音有些沙哑,那是许久未见光明才会有的声音。
师曲寞便先去,于封走去抱起小兔子,也往石门外走去。侍卫们无轩辕魔的命令,不敢阻拦。
银刃深知轩辕魔此时因为过于悲痛,才会任由师曲寞带走于封。他更明白,一旦于封离开,局势便不在右使府的掌控之中了。一月之后于封与师曲寞比武,无论谁胜谁负,轩辕魔都将永无翻身之日。因此明知轩辕魔深陷悲痛之中,还是提醒道:“右使,于封不能离开。”
轩辕魔闭上眼睛,像是极度的疲倦了一般,对银刃不作回应。
银刃知晓轩辕魔的心思,只是他即使违逆轩辕魔的意思,也一定要将于封留下,哪怕取了于封的性命也在所不惜。他见于封抱起小雪,将要离开,便也顾不得许多,拔剑直取于封后心。剑锋未至,一道摄人心魄的寒气如同利剑直抵在咽喉之前,银刃的剑锋瞬时如潮水般退去,不敢再动分毫。
于封脸上有些意外,是意外之喜。他不曾想到师曲寞会护着他,原本他打算自己动手的。
轩辕魔也吓出一身冷汗来,他是深知于封性情的,即使伤得再重,取了银刃性命也不过瞬息之间的功夫。他不曾预料到银刃会违逆他的意思,也不曾预料到师曲寞会先出手。他往前踏了一步,正要把银刃拉回来,免遭毒手。强打起精神的脸上冷汗涔涔。
师曲寞的声音越过阴湿黑暗的地道和石门,传至地牢之中,他道:“银护法,莫妄动。”
声音在地牢中隐隐回荡,银刃既胆寒又不甘,只好眼睁睁看着于封离开。
于封走出地牢的时候,仿佛历经了重生。外面的雨已经渐渐小了,声音淅淅沥沥地响遍整个迷苍山。雨丝细密,天气阴冷,夏秋在一场雨中过度,让有心人猝不及防。他有一些遗憾,遗憾不能看见最后一场大雨滂沱的景象,而迎接他的,是萧瑟之声。于封怀里抱着小雪,像是抱着一个初生的婴儿一样怜爱和小心。于封因为痴迷武学,一生未娶妻子,也不知道怀抱自己的亲生骨肉是什么感觉。他想,大约,也就是此时抱着小雪这样的感觉吧。
师曲寞早已走了,但于封知道他就在前面,甚至可以想到他走路时的样子,他的神态,他的心情,他的眉眼,他的身姿,想到他曾经所迷恋的一切。山路上没有灯火,于封却不会忘记通往殷故山卿曲府的路如何走。尽管他已经有整整六年没有去那里,但是那条路,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他会情不自禁想起六年前的夏季,但是这个念头很快被秋雨浇灭。在这个初秋的夜雨中,他只想静静地走一走。周遭一片漆黑,目无所见,便整个天地都是自己的。而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同样在黑暗夜雨之中走着自己这一世上最特别的人。他曾经爱过他,但是如今更多的是牵挂;他曾经诱骗过他,但如今更多的是坦诚;他曾经希望他们永远不再分离,但一个月之后,他们将决胜负、定生死。
这条路于封走了很久,久到怀里的兔子不知何时已经睡了。他想到了缘分和命数。他想到当年初次见到师曲寞的时候,天空高远,草原辽阔,这个孩子像天空坠落的白云,在草原上化作一朵芍药,不知来处,却为他的心给了一个归宿。那时他抱着年幼的师曲寞,像一个父亲或是兄长一样疼爱着这个孩子;那时他还不知道,什么叫爱。
第二日天还未明,于封离开右使府的消息就已经被人知晓。有人替轩辕魔惋惜错失良机,有人大骂轩辕魔不堪重用,亦有人称赞师曲寞光明磊落,相较轩辕魔之小人手段,更为人称道。
祁列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最先上了王墟山,想要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当时轩辕魔卧床不起,不肯见任何人。银刃在外面阻拦,祁列不能与轩辕魔相见,便在门外说道:“右使大人天纵英才,怎会做出如此糊涂的事情!”
轩辕魔长睡未醒,做了一夜噩梦,忽然又被祁列吵醒,心中正躁郁不安、不堪其扰。听见银刃在外面与他周旋,便起身从后门出来。门外秋风料峭,轩辕魔刚出来就打了一个寒颤。放眼看外面巍巍青山,轩辕魔忽然觉得孤单起来。一种想要离开这里的念头在脑中稍纵即逝——也只是稍纵即逝而已。他当然不会离开迷苍山,不仅不会离开,他还要成为这里的主宰,他要站在最高的山峰上,俯视群山。
由此看来,祁列之流的担心倒是多此一举了。
轩辕魔只是有些累了,一时不知何处可以栖身。这是他第一次觉得疲惫,不是因为强大的对手,而是因为纠缠不清的情仇。
轩辕魔走到殷故山的时候,卿曲府中已经陆续有人出入。轩辕魔进去,正好碰见秦泓,便问他师曲寞在何处。秦泓道:“师左使昨夜一夜未睡,此刻正在红厅上。”
轩辕魔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秦泓道:“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与乘风公子之间闹了些小别扭。”
轩辕魔道:“这等小事,何至于一夜不眠?”
秦泓道:“乘风公子生气了,不理师左使,因此师左使一夜未睡。”
轩辕魔说道:“区区娈童而已,曲寞也太认真了些。”
秦泓不答,轩辕魔便自行往红厅上去了。
原来是昨夜于封抱着小雪回来,深觉世间孤独无依,只有怀中的兔子可以慰藉一二,于是一直抱着小雪到了云雾馆中,未曾归还。乘风一直为师曲寞悬心,听见人说师曲寞回来了,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方才跑来,又问小雪在哪里。师曲寞尽管知道乘风向来不喜欢于封,但还是告诉他小雪被于封抱走了。乘风果然不高兴,要去抱回来,师曲寞哪里敢让他去,便命秦泓去接,秦泓去云雾馆中见于封抱着小雪,神情凄然又带些暖意,心中不忍,回来对师曲寞实言相告。师曲寞便对乘风说让于封抱几天,过几日一定把小雪接回来。
那于封在乘风眼里一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小雪是最纯洁不染之物,怎么能让于封去碰它呢?况且因为师曲寞不喜欢于封,乘风虽不知晓他们之间的往事,只因师曲寞不喜欢,他就更讨厌了。现在师曲寞竟然因为于封把他最喜欢的小雪抱走,不禁委屈起来,说再也不理师曲寞了,回到归去阁中,掩上门哇哇大哭,谁也不见。师曲寞去敲门,他也不开,和他说话,他也不答。师曲寞也无法,进了房中便觉得烦躁,竟然在红厅上站了一夜。那时正是雨丝细密,雨水将停的时候。师曲寞穿得单薄,被风露欺身,浑然不觉。
红厅是卿曲府中的一处山坡,因为只开红色虞美人,花开时节一片红艳鲜美,被人叫做美人坡,后来被师曲寞改做红厅。当时还有人称他性情古怪,美人坡多美的名字,改做红厅便失去了娇美之韵致。也有人说“红厅”之名更清隽些,难道花朵就必定是娇美之物,不能有些侠气?因此此地也有人叫美人坡,也有人叫红厅。而究其原因,也是外人口舌。因为师曲寞容貌美丽,正好府中又有一座美人坡,人们便喜欢拿这出地方开玩笑,师曲寞才改了红厅的。
不过当下时节,花期将近,花事将了,红厅上只有零星几朵虞美人还没有凋谢。师曲寞只穿着一件中衣,站在一片苍苍的花叶之间。
轩辕魔道:“下了这一夜的雨,天就凉了,曲寞怎么穿得这样单薄。”
他很想伸手去抱一抱师曲寞,那副身体现在一定冰凉,像师曲寞的性情一样,散发着寒气。
雨后的清晨冷得让人心悸,轩辕魔想要去暖师曲寞,也想暖一暖自己。可他最终还是收回了双手,说道:“回去吧,那个孩子哄一哄就好了。”
师曲寞感觉到了轩辕魔伸过来的手,心中有些不悦。他没有看轩辕魔,回身便走了。
残存的虞美人上挂着冰霜,师曲寞用脚踩过,那花儿便蔫嗒嗒的,半是红颜半是尘。轩辕魔见了,说道:“曲寞曾说草木有情,今天怎么作践起花来了?”
师曲寞又踩了一朵虞美人。本来红厅上就已经绿残红瘦,又有两朵花被踩下去,就更加没落了。
师曲寞说:“再美的花,也不过是草木罢了,春荣秋谢,有什么值得伤感的。”
轩辕魔道:“曲寞!”
师曲寞站住,没有回头。轩辕魔说:“你知道的,对吗?”
师曲寞一直都明白,轩辕魔不曾回忆起当年的事情,那根针也从未被取出来。秋霜落在他脸上,却无法融化为露珠。师曲寞似乎不会替任何人悲伤,包括他自己。
轩辕魔说:“只有你是明白我的,可是你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