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滚滚来》时间格子

6、烟花三月下扬州

　　天宝八年。凤翔府。

　　“二月十三日，玄宗引百官观左藏库，各赐帛有差。是时天下太平，州县殷富，仓库所积粟帛，动以万计。杨钊奏请玄宗令所在粜粟变为轻货，及所征丁租地税皆变成布帛输京师。又奏藏库充实，古今罕见，所以玄宗帅群臣观看，并赐杨钊紫衣金鱼带以赏其聚敛之功。”

　　闻人遥看完报章，面不改色地折起。纸靠近蜡烛的火苗，片刻间便烧成了灰烬。
　　小离收拾掉纸灰，打开紧闭的窗户换气。
　　待她转过身来想要拿走蜡烛，却见闻人遥伸着一根白嫩嫩的食指，在焰心处来来回回晃动。

　　这几年，闻人遥的身量拔高了不少，虽不再像小时候圆滚滚的，却依然偏胖。
　　唯一有些变化的，是她那一双大眼睛，若仔细看，竟是有些泛着青色的。

　　小离上前一步，挪开烛台，略带嗔怪道：“小姐的玩性是越发大了，连这烛火都玩上了。”
　　闻人遥不甚在意地撇下嘴，转过身，在茶桌上的盘子里拿了条豆芽开始逗小小。
　　小小的头上长出了艳丽的蓝色头冠，极是神气。
　　只是这几日它过得比较悲惨——闻人遥自小便杂七杂八地喂它，这挑挑拣拣也好歹惯出了一只美食鸟。却哪想，闻人遥一日起床，左看右看硬是觉得小小胖了，于是下令强制减肥。
　　从此，小小踏上了吃素的苦命路程。

　　闻人遥提着豆芽在小小嘴边来回晃荡，却见乌溜溜的鸟眼涌现一股悲色，它张了张喙：“yao。”音调虽有些怪异，但在场两人俱听出，它说的该是『遥』。
　　小离站在闻人遥身后，捂着嘴嗤嗤笑。
　　闻人遥忍着笑，依旧提着豆芽在小小嘴边转。
　　小小把头塞到翅膀下——欺负人家，不和你玩了。

　　“哈哈哈……”小小的一番表现很是取悦了闻人遥，她放开豆芽，走到窗边。
　　二月底的时节，已隐隐有了春意。庭院里，桃树红褐色的纸条上，已冒出了几个花苞，小而柔嫩，微微颤动。
　　风拂在脸上，多了少许湿润。
　　从窗边看出去，只见蔚蓝的天被晚霞染红了脸，将暗未暗之处，是一带温柔的紫色。
　　没有云的日子，天空看起来格外广阔。

　　有侍从在屋外扣门，小离与之低语数句后，拿着蜡封的信件递给闻人遥：“楼主的信。”
　　闻人遥收回视线，看着信竟一时没有接过。
　　“小姐？”
　　“小离……娘离家的时候干干脆脆说走就走，这都两年没有音讯的人突然来了信……”闻人遥皱着脸，深感绝不会是好事情。
　　“可也总得看啊。”小离倒是没有太多担忧。她剥开蜡印，抽出信纸递给闻人遥。
　　闻人遥接过信，匆匆扫过这薄薄的一页纸，愣了半晌。
　　小离已准备好收纳闻人遥的抱怨，却见她仅仅揉了揉额角，将信烧去后，才叹出一口气：“他到底还是忍不住了。”
　　如此平静的反映预示着事情的不简单。
　　小离敛容站在一侧，并不多言。

　　“小离，人说‘烟花三月下扬州’，我们在这凤翔府竟住了快十六年，实在对不起这片秀丽河山。快收拾收拾，我们后天出发去扬州！”闻人遥再次开口时，懒洋洋的笑意已挂在了唇角，圆润的眼眸含着小离熟悉的暖意。
　　小离被闻人遥的一句话勾起了心思，她早就想去别的地界看看，这次闻人遥自己开了口，立刻兴冲冲跑出去筹备了。
　　闻人遥倚袖支颌，望着已是昏黄的天色，心思却还留在方才的信笺上。

　　“二月十二日，扬州步重昭府院走水，因扑救不及火势迅猛，无人逃生。”
　　短短二十七字，却是累累近百条人命！
　　闻人遥苦笑——她还是没有习惯，这命如草芥的年代。

　　步重昭的名字初见陌生，但若提起他的另一个名号，活财神，那恐怕是人尽皆知了。
　　活财神的真正财产无人可知，但据说是敌过陶朱猗顿之富的。然他与一般商人不同的，是他长袖善舞，门下招揽了一批江湖散客。他出手大方，乐善好施，江湖人多卖他几分面子，也可称是一方人物。
　　这样的人，因『扑救不及』而丧身火海？怕是三岁孩童才会相信。

　　然而，闻人遥不得不头疼的是，她对历史的熟知却无助于事。这里是唐朝，又好像不是唐朝。
　　她的目光有一丝迷茫——有一点，她不明白，那一位若真下了手，怎会有这么大的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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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十五日，闻人遥等人驱车浩浩汤汤驶离凤翔府。
　　北行十三日来到东都洛阳，弃车登船，入大运河，直下扬州。这样的行程虽绕了些远路，但胜在所经道路是修缮完好的官道，沿路城镇也大多富庶，少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三月一日，闻人遥经过一个晚上的好眠，神清气爽登上甲板。
　　江水泛着淡淡的黄色，但没有污染的河流总是干净清澈的。
　　闻人遥抱膝坐在被阳光烘烤地发热的甲板上，微微眯起眼睛，脸上露出满足的神色。

　　“烟花三月下扬州”，儿时第一次知道这座城市，便是由于这句诗啊。
　　凤翔府虽然也算繁华富裕，但地处北方，到底景物失了几分润泽。文人写景多爱江南之色，她那时生活在吴侬软语的城市，读着诗词却觉得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
　　而今，竟真的可以亲临历史中的扬州，说不雀跃是假的。
　　青山隐隐水迢迢，只有感受着风一分分湿润起来，她才突然明白，自己骨子怀念且喜爱的依然是小桥流水的江南。

　　“小姐，小姐……”小离小跑了几步，在闻人遥身边蹲下，她眨了眨眼睛：“小姐，你这么清闲，我真觉得我们其实是去郊游的。”
　　闻人遥笑着看向她：“谁说我们不是呢？”
　　“啊，那楼主她……”
　　闻人遥捏了捏小离的脸颊：“我们是去扬州游玩，顺便看一场戏，或者扮一次龙套。”她思来想去，并不愿意掺合进那一位的事情中。闻人笑仅仅是告诉她一则消息，如何行事她不说那自是随闻人遥决定。
　　“小离，去拿鱼竿来，我们试试能不能在这运河里钓上一条鱼给大师傅加菜。”
　　小离两眼发光：“是，小姐～”

　　闻人遥首次出行，虽然时间急促，可该带的不该带的都拿上了。小离在杂物间翻出了鱼竿和虫饵，兴冲冲踏上甲板，却见闻人遥已站起了身，远远望向前方。
　　“小姐？”小离与闻人遥相伴长大，两人的默契自不必说。她看着闻人遥此刻的背影，明白恐怕这鱼是钓不成了。
　　“小离，你看河水。”闻人遥没有回头，她说话的时候音调平缓，让人辨不出喜怒。
　　诗人唱，春来江水绿如蓝。运河的水是略略泛绿却澄清的，然而现在的河水却有丝丝的红色。小离皱眉：“有腥味。”
　　闻人遥不语，她眯着眼，看向前方弯曲的河道，道：“让钱叔准备一下。”

　　钱叔，钱平安。这个名字是他自己改的，说是为求一个吉利，至于原名无人敢再提起。钱平安在无间楼负责消息联络，可算是实权人物，此次也跟着闻人遥出来，一路为她打点。
　　闻人遥吃不准前路情形，但在她看来，总也躲不过这『江湖恩怨』，还是保险一些好。

　　江上的风渐渐大了起来，闻人遥终是闻到了夹在风中的血腥之气。

作者有话说

　　百度讲座：
扬州：
位于今江苏省扬州市市区及近郊。现在地面上仅存城墙残址。扬州为中国历史文化名城之一，建城已有2400余年历史。公元前486年吴王夫差始筑邗城，公元前319年楚国筑广陵城,后经汉、东晋多次重筑。隋开皇九年(589)改称扬州，设扬州总管府。唐代在此设大都督府，成为淮南的政治中心。它位于大运河与长江的交点，是繁华的商业、手工业城市。
据勘察和史籍所载，唐代扬州分为子城和罗城。北为子城，又称“衙城”,是衙署集中地区；南为罗城,也称“大城”，是居住区和商业、手工业区。这种分区的布局是唐代有都督、节度使驻节的重要州城的通制。子城在今城西北 2公里的蜀岗上。子城北壁曾发现有篆书阴文“北门壁”戳记的晋砖和楷书阳文“西□□”的唐砖和莲花纹瓦当，可知唐扬州子城是沿用吴、楚、汉、晋、隋故城而建的。周长约7000余米。南墙与罗城北墙相接，成为罗城西北角上的突出部。
城为土筑，城门及城墙转角处用砖包砌，四周有城壕。罗城在子城南面，城墙仅存残迹，最高处不足 5米。关于罗城的范围,有三种意见,其实际位置尚待证实。唐代城市普遍为里坊制，置居民区和商业区于封闭的里坊中,实行宵禁但史载唐扬州城有繁华的长街、夜市，说明晚唐时期扬州已在一定程度上突破了里坊制的束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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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运河：
举世闻名的京杭大运河，是世界上开凿最早、最长的一条人工河道。
在历史上曾有三次修缮。第一次是在公元前五世纪的春秋末期。第二次是在公元七世纪初隋朝统一全国后，建都洛阳，为了控制江南广大地区，使长江三角洲地区的丰富物资运往洛阳，隋炀帝为供自己玩乐，于公元603年下令开凿从洛阳经山东临清至河北涿郡（今北京西南）长约1000公里的“永济渠”；又于公元605年下令开凿洛阳到江苏清江（淮阴）约1000公里长的“通洛渠”；再于公元610年开凿江苏镇江至浙江杭州（当时的对外贸易港）长约400公里的“江南运河”；同时对邗沟进行了改造。这样，洛阳与杭州之间全长 1700多公里的河道，可以直通船舶。
此处闻人遥所行为里运河，从清江至扬州，入长江。
嗯，有爱屯文中……
下一章，就有男主现身了。
是让小唐子先上，还是陆少爷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