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终究还是我的》流玥

12、一念生死

　　已经十七天了，纪子弥相信自己快疯掉了。原来拟定十天就抵达苗疆的，如今十七天了，苗疆还不知道在天的哪一边呢。所有的时间都被百花教那批喽罗们消磨得干干净净。他的仁慈也被那些接二连三的阴谋挤兑的分毫不剩。两天的功夫，死在他手上的人命比他的岁数还要多。百花教的势力真的是无孔不入。尽管他步步为营，但逝去的时间却追不回来，这就象在窃取蝴蝶的生命一般。眼看着蝴蝶一日比一日衰弱，你叫纪子弥如何不急？如何不疯？
　　每天她总有一段时间是清醒的，但这时间却越来越短。纪子弥每天都活在不断的恐惧与期待中。直到某一天，她再也不会醒来。周而复始的折磨令他心力憔悴。纪子弥从不知道一个人的离去会对他有如此大的影响。他甚至不敢想象，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自己将变成什么样子。按规律推算也是她该醒来的时间了，纪子弥坐到了床边，轻轻的抚摸着展眉儿的发丝。看着她本不强壮的身躯被毒药折磨的日益消瘦，纪子弥不禁一阵的心酸。来不及掩饰，一滴泪就重重的落了下来，打在展眉儿的唇边。
　　“你的泪好苦。”一句轻弱的语音缓缓扬起。纪子弥忙拭去残余的泪，柔声的问 ：“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很好 。”展眉儿轻轻的偎入他怀中。能多活这许多天已经很幸运了，展眉儿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开始几天，她只要一醒过来就不停的说话。简直像要把一辈子的话都说出来。可是到了后来，一切话语都变得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此刻他们还彼此拥有，而时间却不太多了。所以展眉儿只是静静的望着他，目光中充满了深情与眷恋。
　　“蝴蝶，我要运功了，你坐好 。”纪子弥小心的帮展眉儿盘膝坐好。
　　展眉儿翻手抓住了纪子弥的手腕，道 ：“没用的。你别再浪费力气了。”
　　纪子弥低头避开她哀怨的目光，轻轻挣了开去。抬手按上了展眉儿的后心，淡淡的回道：“我不累。”
　　展眉儿只觉得后心一热，一股滚烫的气流直通四肢百骸。她知道无法阻止他，两行清泪悄然落下。纪子弥憔悴了好多，俊朗的面容蒙上了风霜的痕迹，一双清亮的眸子也布满了血丝。看着他遍布眉宇之间的疲态，展眉儿实在不忍说出她的绝望。
　　半柱香的功夫，纪子弥已经为展眉儿打通了周天。他先扶展眉儿躺下，然后运功调息。调息完毕，睁眼便对上展眉儿关怀的目光。他微微一笑，伸手抱起了展眉儿，柔声问道：“怎么样，饿不饿？”见她摇头后，纪子弥轻拍她的脸颊，笑道：“说谎的坏女人。一天没吃东西了，怎么会不饿。乖！陪我好不好？”将她放到桌边的软椅上，出去叫伙计准备饭菜。
　　纪子弥拿出他早上采好的花瓣和费尽心思接来的露水，哄展眉儿吃下。这些东西看来美丽却并不可口，更有种苦涩的滋味。展眉儿早以吃得叫苦连天，总说自己象一只被虐待的兔子。为了她的身体，纪子弥也只得硬起心肠，无视她楚楚可怜的目光。
　　不多时，一个伙计端了饭菜进来，手脚麻利的摆好就要退下。纪子弥掏出一块碎银给他。那伙计淡淡的道了声多谢，伸手来接。纪子弥突然觉得不对：这块银子足有三四钱重，伙计却丝毫不觉喜悦，反而有一丝不耐。以这间店的规模，他应该不会富到四钱银子都不放在眼里。要在以前，纪子弥可能不会注意到伙计的异样，但这几天“精彩”的生活已使戒心大增。念头一转，他又发现这伙计长相猥琐，皮肤粗糙，很象乡下的小厮。但他的手心竟细腻得很，决不是长年劳作的人所能拥有的。这些想法就如电光火石般在他脑海中闪现。他不暇细想，一掌向那伙计打去。那伙计哎哟一声，向后就倒，正好躲过了纪子弥这一掌。
　　“什么人？”纪子弥不再怀疑，进身向那伙计扑去。那伙计咯咯一笑，纵身跃开。笑声清脆悦耳。这种声音从一个粗壮的男人嘴里发出显得格外诡异。
　　“别生气，我只是和林姑娘开个玩笑。没想到她现在比个废物还不如。哈 ！”话音未落她已穿窗而出。纪子弥没想到她说走就走，一时间竟不及阻拦。
　　展眉儿对这类事早就麻木了，本不打算插手。但这女人实在太张狂了，让展眉儿忍不住想教训她一下。她眼珠一转，突然惊叫道 ：“子弥，你怎么了？”说着将饭菜用力拨到地上摔个粉碎。尽量大声的叫道 ：“天哪！你别吓我！你身上有伤，不能乱用内力的 。”声音中充满了惊恐与焦急。随即意识到自己的莽撞，刻意压低声音问道 ：“你不会是走火入魔了吧？”声音“低”得刚好能让窗外的人听到。纪子弥闻言一愣，随即明白了她的居心。在回了展眉儿一个狡诈的微笑后翻身伏在了地上，并且配合的发出一声闷哼。
　　展眉儿也滑下软椅，语带哭腔的低喊 ：“子弥，你别吓我，我不知道怎么帮你。你要我怎么办 。”语无伦次的喊完就伏在纪子弥身上呜咽起来。声音凄惨哀婉，摧人泪下。其实趴下是因为实在控制不住脸上的笑容。
　　一阵微风过后，一个人影站在了展眉儿面前。展眉儿自顾自的“哭 ”，假装没看见。那人看着地上微微抽搐的纪子弥，目光中流露出一丝不舍。随即被纪子弥奋力想将展眉儿护在身后的举动激出了冲天的妒火。曾经不惜一切来换取他的怜爱，但他弃如鄙履。眼前这将死的女人却轻易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冷笑声带着涩涩的苦味逸出喉咙。
　　展眉儿假装被吓了一跳，抬头惊道 ：“你，你不是走了吗？”
　　“如果我走了哪还能看到这场好戏呢？”看着展眉儿泛红的双眼，那伙计不禁一阵快意。但他不知道这是展眉儿用力揉出来的结果。
　　“你一定想知道我是谁吧 。”伙计一抬手，抹去脸上薄薄的面具。一张千娇百媚的脸孔就出现在纪展两人面前。她眼中残酷的恨意给美丽罩上了森森的寒气。
　　“方教主 ！”
　　“方云灵 ！”纪子弥和展眉儿一起惊叫出声。此刻的惊讶到是如假包换。他们着实没想到以她一教之尊的身份竟会亲自做出如此卑劣的勾当。
　　方云灵冷笑道：“没想到吗？”转头对纪子弥道：“枉我对你一往情深，你竟如此对我。好！现在你落入我的手中，你，你怎么说？”语毕，竟也流下泪来。她虽不算养尊处优，但从小师傅就对她宠爱有加。长大后接掌百花教，教中之人更是唯唯诺诺，对她的命令无不凛然遵从。一生之中甚少遇到挫折。可偏偏就有一个不买她账的人。好死不死，自己竟然爱上他。面对自己深爱的男人，原本充满威胁的言语竟流露出一丝哀求与期盼。
　　纪子弥没料想首先要应付的竟是女人的眼泪，心头不由一软。他尽量用和缓的语气说道 ：“方教主，感情的事原本就强求不来。我很感激你的情意，但我此生已属他人，无法回报于你。你又何苦……”
　　“住口 ！”方云灵大叫。她用力抹掉脸上的泪水，森然道 ：“直到此刻你还如此固执。别忘了，你们的性命都握在我手里 。”想了想，又加上一句 ：“反正她快死了，如果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我可以不计较以前的事。”
　　“够了！你不必说了。我不会答应你。我只有一颗心，而且我早将它交给了蝴蝶。就算我答应你又怎么样，一个没有心的躯壳有意义吗？用这个空壳去换你的心，对你又公平吗？或许她生存的希望真的很渺茫，但我不会也不能放弃。因为她的胸膛里跳动的是两颗心脏 。”纪子弥连咳带喘的说完这番话，又努力移了移身子，好让展眉儿靠得更舒服一些。
　　展眉儿却被这番深情的话语引出了货真价实的泪水。她与纪子弥相互凝望着，爱意在沉默中交流，浑然不觉方云灵杀气迷漫的目光。
　　“好一对同命鸳鸯！如果不成全你到显得我煞风景了。纪子弥，我本不想杀你，但你连挑我百花教七座分舵，杀了六位舵主和十三名堂主。假如你肯放弃这女人我还可以网开一面，只可惜你执迷不悟。相信如果我亲手毁了你，也算对得起你的身份了 。”方云灵伸手摘下床头的佩剑，走到他们的身前。柔声道 ：“纪公子，既然这女人身上有两颗心，我就先刺穿其中一颗，看她会不会死。你说好不好？”
　　纪子弥嘿嘿的几声干笑，道 ：“你不如试试我这个无心之人会不会被刺死，相信我，这样有趣些。”
　　“要是就这么杀了你，我一定会为你伤心的。我还是想先杀了她。我要一剑一剑的刺。你放心，我会刺得很轻，很轻。好让她的血一滴一滴的流下来，让她一寸一寸的死 。”轻柔的语音和方云灵阴冷的目光牢牢的锁住了展眉儿。展眉儿不禁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向纪子弥怀中缩去。这亲密的举止更叫方云灵妒火中烧，她不加思索的一剑抹向展眉儿绝俗的俏脸。剑锋夹带风声如电般撩来。若是挨上，不仅会惨遭毁容，更会破颅入脑，立时毙命。纪子弥没想到她出手竟然狠毒至此。他生怕稍有差错便会伤及蝴蝶，情急之下，身体一旋，用右臂硬生生挡下这一剑。
　　血，如花般溅开。
　　方云灵胸中的火焰被这陡然涌现的血红压得一暗，尚未回神早被一跃而起的纪子弥点中了数处穴道。方云灵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讶道 ：“你不是走火入魔了吗？”
　　纪子弥强忍手臂的剧痛，尽量用轻松的语气道 ：“这还多亏了蝴蝶聪明。否则我还不知道方教主竟然会降尊纡贵的做了小厮，更没想到你竟然如此狠毒 ！”话到最后，语气已变得十分冷峻。
　　展眉儿可无法如纪子弥那般镇定。她手忙脚乱的撕下一幅内裙，为他包扎伤口。纪子弥点了自己几处穴道止血，然后任展眉儿把伤口包得乱七八糟。
　　看着纪子弥深可见骨的创口，展眉儿为自己的主意后悔不迭。哭道 ：“都是我的错。明知道这女人没什么大脑还要和她计较。早知道还不如让她跑了呢。”
　　纪子弥被她懊恼的嘟囔逗得笑出声来，方云灵却被气得险些吐血。她恨声道 ：“贱货！现在由得你说，可恨我刚才没劈死你！”
　　“闭嘴！我本不想现在就找上你。可你命令百花教沿途七个舵口的全部力量截杀我们，大大影响了我的进程。已经这么多天了，我们还没赶到苗疆。更不必提找到生死道人了。我发过誓，如果蝴蝶有什么不测，我会让百花教从江湖上消失 ！”说着，纪子弥的周身泛起杀气，“如今是你自寻死路。好！我成全你。我向你保证，百花教从你开始，将会逐渐绝迹江湖。”他伸手摸出一枚仗以成名的金镖，冷笑道：“看在你是女人，我留你全尸 ！”作势便欲出手。岂料展眉儿伸手阻止道 ：“算了吧，反正我也没损失什么。而且就算我再中一次毒，情况也不会糟到哪里去了。你又何必再伤一条人命呢 。”她有些无奈的叹息。展眉儿实在不想对纪子弥说出她的绝望。身上的毒虽然不曾毁掉她的容貌却完全摧毁了她的信心。她唯一庆幸的是在最后的日子里有心爱的男人陪在身边。比起方云灵，展眉儿觉得自己还要幸运一些。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贪心了，展眉儿好希望这种日子可以再长一点，可以不止三十四天。不，是三十三天。展眉儿只觉一阵倦意袭来，她知道今天的时间已经用完了。
　　纪子弥怜爱的拥住她逐渐无力的身躯，把她轻放到床上。他早就从展眉儿清澈的眼中看出她的绝望。纪子弥温柔的抚过她的发丝，道 ：“我不准你灰心。告诉我，你想不想做我的妻子？如果想，就绝对不能放弃希望。我只要能陪我一生的妻子。相信我，我们还有好多时间。我不会让你有机会离开我。”
　　展眉儿奋力挣开睡意朦胧的眼睛，含泪点头道：“我想，我好想作你的妻子。我原本就该是你的妻。你记不记得……”
　　“乖，别说了。我知道，我都知道。好好睡吧 ！”纪子弥不忍见她挣扎着抵御睡魔的样子，打断了展眉儿试图说明自己身份的言语。其实展眉儿早就想告诉他了，可每次清醒的时候都被他满含怜爱的眸子醉得晕头转向，什么事都想不起来。事情就一直拖了下来。展眉儿决定这次一定要说个明白，她坚持道：“不，你不知道。其实我……”
　　“好了，明天再说吧。记得吗？我会给你一生的时间。不用急。”纪子弥微笑着哄她。声音柔和得就像一块丝绒。
　　展眉儿望着他，终于笑道：“是呵，我们还有好多时间。不用急。”轻轻闭上了眼睛。
　　看着她慢慢陷入沉睡，不，也许说是昏迷比较恰当。纪子弥只觉得心脏一阵阵的抽痛。一块东西死死的顶住了喉咙，让他咽不下也吐不出。无法遏止的心悸令冷汗针一样的扎出皮肤。恐惧像张坚韧的蜘蛛网般罩住了他。他知道生命正逐步的离开她日渐衰弱的身体。泪，缓缓爬出了眼眶。
　　这深情的模样看在方云灵眼中却无异于一箭穿心。刹那间，愤怒、仇恨、忌妒、伤心，甚至于绝望，万般滋味一齐涌上心头。她厉声喝道 ：“纪子弥！你杀了我吧，我宁可死也不要看见你这种恶心的表情！”
　　纪子弥缓缓的回过头来，眼中的热泪似乎瞬间结成了冰。冷酷的目光直望进方云灵的心里，寒得刺骨。眼前的男人是她从未见过的纪子弥。在她印象中，纪子弥对她一直是略带冷漠的温和。尤其是他那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气度和对旁人嘻笑怒骂中蕴含的狂野不羁更是令她心折。原本一个乐观仁慈的浪子，现在却像个冷酷无情的煞星。方云灵眩惑了。这是自己深爱的男人吗？恐惧渐渐包住了她的心。
　　“方教主，我本该按蝴蝶所说的饶你一命。但你实在太过狠毒，如果饶了你，只会陷蝴蝶于危难之中。我不会再给你机会伤害她。所以，永别了 ！”他缓步走近，伸指向方云灵的死穴点去。
　　“啊！”方云灵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绝情，不禁失声惊叫。尽管她口中说得再凶悍，面临死亡时也会和寻常女子一般无二。
　　眼看方云灵就要香销玉陨的时候，一支长剑破窗而入，直奔纪子弥右肋刺来。纪子弥不由一惊，此刻虽仍可以将方云灵毙于掌下，但自己却不免被刺成重伤。权衡得失之下，纪子弥翻手向剑身弹去，顺势跃到一旁。定睛一看，一个身穿蓝衣的男子已仗剑护住了兀自不敢睁眼的方云灵。
　　“游岳斌？！”纪子弥讶然叫道。
　　“我实在不希望和你在这种情况下见面。”游岳斌叹息着摇头。
　　方云灵也觉事情有变，一睁眼正对上游岳斌深情的目光。
　　“游堂主，是你！”她惊喜道。
　　游岳斌有些失望的垂下目光，躬身行礼 ：“属下见过教主。”
　　方云灵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虽说平时是该如此行礼。但此刻纪子弥就站在他身后，他竟然还敢施礼。难道他不知道用后背对着敌人是最危险不过的事情吗？情急之下，也顾不得措辞是否妥当，张嘴骂道 ：“傻瓜！你在干什么？这是行礼的时候吗？”
　　游岳斌见她如此说话不禁大喜过望，哪里还理会她说些什么。喜道：“你是在担心我吗？”
　　“放肆！你怎可对我如此说话 ！”方云灵被他灼热的目光看得一阵心慌，脸上瞬时飞起一道红霞。她羞愤于自己的失态，口气不免严厉起来。
　　游岳斌就像被人当头泼下一盆冷水般瑟缩了一下，迅速收起了喜悦的表情，垂首道：“是！”
　　方云灵望着他溢于言表的失望，心里不由一阵不忍，口气不免也软了下来 ：“游堂主，我是觉得你不该背对敌人。不过看起来也无所谓了。他要想偷袭，你现在就不会还站在这里了。”
　　游岳斌已恢复了冷峻的脸色，显见他已稳住了情绪的波动。只见他缓缓答道 ：“请教主放心，纪子弥虽与教主不睦却绝非偷袭的小人。”
　　“游兄，别来无恙 。”纪子弥冰冷的目光略微有些融化。尽管同样不想在这种情况下碰面，纪子弥还是在唇边挂上一丝笑容。
　　游岳斌迅速检视了一下方云灵被封的穴道，而后转身诚恳的说：“烦劳纪兄解穴。”
　　纪子弥静静的看着他，半晌摇头道 ：“对不起。你很了解她的脾气秉性。如果我今日放过她，他日必定后患无穷。我可以冒险但蝴蝶不可以。”
　　“这么说我们必须得打一场了 。”游岳斌无奈的举起手中的长剑。
　　“不要逼我出手，你虽然名头响亮却未必是我的对手。”
　　纪子弥撤出腰间的金刀，运劲一抖，刀尖跳出点点金芒。
　　游岳斌微微一笑，道 ：“老实说，我确不如你。但别忘了你有伤在身，我并不是全无胜算。”
　　他毕竟救过展眉儿，纪子弥实在不想与之交手。劝道：“你这又何苦……”
　　“不必说了。其实我俩的目的并无多大差别，只不过你比我幸运一些罢了 。”游岳斌再次回过头，深深的看了方云灵一眼。然后脸上的表情变得平静无波。他也知道自己的胜算不大，因而决不能心浮气躁。
　　纪子弥闻言也不由叹了口气，回头望着床上不醒人事的展眉儿，道：“我懂！但幸运却未必。”叹息中包含了多少无奈与悲哀。当两人的目光再次相撞，再多的柔情与怜惜都逐渐化成了杀气，弥漫在二人之间。
　　一声轻吒之后，一片金光与数条银链将两个人影紧紧缠在了一起，在小小的斗室内盘旋翻滚。
　　交手数招，游岳斌已暗暗叫苦。虽然从未轻视过对手，但他发现自己还是错估了纪子弥的刀。刀在纪子弥的手上就像是一团云雾；一道闪电；一阵寒风；一场暴雨，有时甚至像一根绣针；一盘石磨。总之无论怎么看，它都不像一把刀。但它却又偏偏有刀一样的刃口，而且随时有可能跳上来狠狠咬住你身上最柔软的地方。游岳斌觉得自己好象是磨盘里的黄豆，被纪子弥的刀榨出了每一分力气。
　　此刻方云灵的心中却如一团乱麻一般。游岳斌那灼热深沉的目光就象一把钥匙，打开了往日的记忆：初见游岳斌时，自己不过才十五六岁的年纪。刚从师傅手中接掌百花教成为第十九代教主。意气风发之下未免有些鲁莽。在一次偶然中得罪了一位武林前辈，被他教训了一番还削断了几缕长发。游岳斌那时正陪在那人身边且两人相谈甚欢。或许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当时他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古怪。其实现在想来，那位前辈实在只是略示惩戒。如果真的有心计较，自己恐怕早已命丧九泉了。但当时自己却死活咽不下这口气，莽撞的动用了残心蛊术，想置其于死地。这残心蛊虽厉害非凡却全靠放蛊者的精神力量控制蛊毒，但若遇上精神力极高的行家，蛊毒反而会被逼回自身。蛊毒反扑是放蛊者的大忌，到时无药可救，痛苦万分。谁知那人原是当今用药第一名家，结果自己踢到铁板被蛊毒反扑，一时心痛如绞。那位前辈冷笑着道出他平生最恨胡乱用毒的人，尤以此类巨毒为甚。骂完就不顾而去。我自知必死，不由万念俱灰。可恨当时我连自裁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凭属下将我抬了回去，然后在一波波无法抵御的巨痛中等待死亡。那种滋味现在想起来还令人不寒而栗。也许是太过恐惧的缘故，等死那段时间，自己想得最多的竟是那个青衫男子古怪的目光。没想到，我的预感真的实现了。当天夜里，他不知怎么绕过了所有守卫，从窗口跳了进来。我早被蛊毒折腾得精疲力竭，甚至连害怕的力气都没有了。那时无论他想做什么，我都只能任他摆布。可出乎意料的是他不但没伤我反而带来了治我的药草。我一直认为师傅的毒术妙绝天下，哪知道连师傅都认定无解的残心蛊竟被他解了。当时我真的好惊讶。但我的崇拜只维持到体内的蛊毒清除，因为他告诉我药是偷
　　来的。他是那位前辈的忘年之交，原本他是打算替我求情的，可惜那位前辈脾气古怪，如果他看你不顺眼，就算你死在他面前他也不会眨一下眼睛。更何况我是他最恨的那种人呢。无奈他只得将药盗了出来。
　　接下来休养的日子里，只要我房中一没有人，他便会跳窗进来陪我。他总是坐在一边静静的看着我，用那古怪的眼神。说也奇怪，我竟然一点也不介意。只觉得他的守护是那么的令人安心。后来，等我的伤完全康复，他就不再出现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又不敢让手下去查，心里觉得空落落的。直到一天傍晚，他又翻窗进入我的房间。我发现他瘦了许多。我生气的问他要干什么，其实心里很高兴他回来了，只是不知道要怎么表达。他呆呆的看着我，想了很久。最后告诉我，他想加入百花教。我同意了，还很郑重的让他担任堂主。我以为他是想加入百花教才出力救我，可他却轻蔑的哼道：“百花教还不值得我伸这个手。”天知道我听到这话有多生气。他被我骂得狗血淋头却一声不吭，只是静静的看着我。最后叹了口气，转身走了。等我静下心来一想，觉得他说的或许有些道理。虽说他不擅用毒，但以武功而论，教中
　　却无人是他的对手。更何况江湖风传“逍遥君子”游岳斌一向独来独往。他的确不象会投奔百花教的人。然而这些年他却实实在在的守在自己身边。有他的守护，自己总觉得那么安心和踏实。如果自己有危险，他就会像现在这样挡在她身前保护她。也许自己真的非常依赖他也说不定。尽管他入教的用心始终是个迷，自己还是全心的信赖着他。
　　方云灵抬头向游岳斌望去，但见他的锋芒已渐渐被金刀压住。幸好纪子弥不愿痛下杀手，处处留有余地，他才可以苦撑下去。方云灵不禁暗暗叹息。原本他可以置身事外的。以他和纪子弥的关系，纪子弥决不会与他为难。反而是自己，为他救助林蝴蝶而大发雷霆，吩咐刑堂堂主用白蟒杖重重的责打……呀！他身上的杖伤未愈，不能与人动手……方云灵只觉心神剧震。正在这时，一滴水珠溅到了她的脸上，顺着脸颊缓缓流进她的唇角。一股咸腥的滋味立刻在她口中散开。
　　“这是血！谁的血？”问题在瞬间得到答案。方云灵亲眼看着一滴滴鲜血殷透了蓝衫，血光在刀光的掩映下分外的夺目。
　　“不 ！”强烈的恐惧猛然揪住她的肝肠。一声惊叫不受控制的从她口中逸出。
　　“住手！不要打了！”
　　她的惊叫令游岳斌心中一颤，纪子弥趁他心神微分，一声长啸。刀走中宫，直指他的咽喉。游岳斌只觉喉头一凉，不由闭目待死。谁知刀锋却蓦的收了回去，只听纪子弥冷淡
　　平缓的说道：“你输了。”
　　游岳斌伸手抹去喉间的那滴鲜血，知道纪子弥是故意点伤他，暗示他置身事外。低眼看了看手背上的殷红，苦笑道：“教主，属下无能。但如果你不叫那么大声，我可能不会输得这么快。”言外之意就是早晚也得输。
　　方云灵在一边早已泪流满面。她实在不想看到他在纪子弥的刀下挣扎的样子，尤其是她清楚知道那点点血迹来自白蟒杖的杖伤。
　　“纪子弥，他好歹救过那贱人一命，你不能伤他。”
　　纪子弥淡然道 ：“你身上原本有伤，我胜得并不公平。如果是真正的比武，我根本不该出手。”
　　游岳斌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这几年来自己到底在干什么？他低头瞪着自己的手掌，苦笑道 ：“你也不用客气，难道你身上没伤吗？输了就是输了，也没必要强充好汉。以前我一直觉得为女人打架的男人都比猪还笨，没想到我竟然足足当了四年六个月零二十七天的猪，而且当得很开心。你信不信，我从来没后悔过。如果有机会重来，我还会选择当一只快乐的猪！”
　　纪子弥的目光也温柔了起来，笑道 ：“如果我不是真的懂你，我一定会认为你在拐着弯骂我是猪。”
　　游岳斌抬头叹道：“还好你懂！”
　　纪子弥也叹道 ：“你信不信，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男人希望当一只猪，那怕只有一次也好。只可惜他们连当一只猪的机会都没有。”
　　游岳斌的眼睛亮了一下，但转眼间又暗了下去 ：“你很会安慰人，不过就算你说得再动听，你欠我的人情我还是会要回来。”
　　“我知道。”
　　“那么我要你现在就还给我。”
　　纪子弥看了看一旁的方云灵。歉然道 ：“对不起，唯有此人不行。”
　　“她只是个喜欢你的女人而已。虽然她确有不是之处，你也该念在她痴心一片放她一条生路才是 。”游岳斌失望之余，语气中不免有些愤怒。
　　看着他大感不平的样子，纪子弥不由有些好笑，他淡淡的说道 ：“我也并非不知她的所为因我而起，但这并不代表她情有可原。世人常借情义之名行不义之事，难道游兄认为凡可找到理由者，无论做出何等卑鄙残忍之事均可不必负出代价吗？倘若如此，游兄大可替天下恶人平反了。相信他们会为你掬一把知己之泪。何况此时是我占上风，你才能站在这里指责我心狠手辣。如若方才我稍有闪失，恐怕我与蝴蝶早已尸横当场。却不知到那时游兄又会说些什么？”
　　“啊 ！”游岳斌登时被问得张口结舌。是呵，如果此时躺在地下的是纪林二人，他又会如何自处？恐怕最多不过心生愧疚，厚厚安葬两人罢了。想到这里，不禁泄气道 ：“难道真的没有缓和余地了吗？”
　　毕竟游岳斌于林蝴蝶有恩，而纪子弥也实在不是心恨手辣的人，此刻终于有些不忍，开口道 ：“除非……她肯发誓立刻解散百花教，永不再找我和蝴蝶麻烦！”
　　游岳斌闻言不禁大喜过望，转头问道 ：“教主，你可愿发誓？”
　　方云灵没料到纪子弥肯放过自己，原本十分意外。说不高兴是假的，毕竟没人真的想死。但纪子弥的条件竟苛刻至此，令她瞬间妒火中烧。她恨声道 ：“你休想！解散百花教？你以为是吃灯草灰吗？说的轻巧。一个处理不当，不但无法遣散教众，连我的性命也要赔上。那我还不如死在你手上，还能图个痛快。”
　　纪子弥冷哼道：“我自然知道不容易，不过那是你的事。”
　　游岳斌道 ：“教主，无论有多困难我都会保护你的周全。这点请教主放心。”
　　纪子弥冷酷的回答气得方云灵根本没注意游岳斌的保证，丧失理智的叫道 ：“你别做梦了！有种你就杀了我。就算我死了，百花教还是不会放过你。他们会象附骨之蛆一样缠得你发疯，只要有一点疏忽，你就和你那病美人到奈何桥上谈情说爱吧！”
　　一番话嚷完，纪子弥和游岳斌全变了脸色。游岳斌只觉得心中一阵绞痛，他沮丧道 ：“没想到你还是不肯放弃对他的感情。”
　　方云灵被说得一愣，直觉的想去反驳。然而话未出口游岳斌已转过身去，似乎不肯再面对她。失去他火样的目光，方云灵竟然倍感彷惶。头一次，她后悔自己所说的话。自己真的是执着于对纪子弥的感情吗？俗话说：爱要欲其生，但我却宁可他死。这是爱吗？如果他真的爱那女人，我杀了他又有什么用。
　　纪子弥可不知她的感受，冰冷的语声扬起 ：“既然你不肯解散百花教，我就亲自帮你结束它 ！”举刀抹向方云灵的头颈。那知道，一柄剑电般挑出，将金刀架开。纪子弥气愤的大叫：“游岳斌，你干什么！”
　　“再考虑一下好吗？我求你。”
　　“不行！如果你再不让开我就不客气了 。”纪子弥别开头，咬牙道。他无法面对游岳斌的深情又决不能背弃自己的挚爱，这对他来说也是痛苦的抉择。
　　“不要求他！逍遥君子怎么能求人？我宁可死也不要你求他 。”看见他受委曲，方云灵心中竟比挨了一刀还要难过。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逍遥君子何曾求过人来？此刻竟为她破例，她当得起吗？游岳斌回头看着方云灵含泪的眼睛，心中不由一酸。一时间万念俱灰，他沉声道 ：“既然你不愿放过她，我就替她一死。盼你在我死后不要再为难她 。”话音刚落，他便倒转
　　剑柄，用力向下腹刺去。
　　“不 ！”方云灵没料到他会以身相代。眼见他就要毙命于此，不由心胆俱裂。纪子弥也大惊失色，急切下两枚金镖破风而出，直向剑刃撞去。哪知游岳斌死志甚坚，双手布满真气。纪子弥竟未能将宝剑击落。幸而金镖将剑刃击断，泰半剑锋都被撞出了窗外。只有寸许长的剑刃着实刺入了游岳斌的体内。只听他一声闷哼，缓缓坐倒，鲜血浸透了蓝衫。
　　方云灵只觉心神猛然一松，她从不知道自己可以如此的去担心一个人。也许在长久的相处中，她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和那从不形诸于外的关怀。此刻管他什么权力、自尊，统统比不上游岳斌的性命重要。于是她不加思索的叫道：“好！你赢了！我发誓解散百花教，并且绝不再找你和那女人麻烦。如有虚言，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游岳斌没想到情况竟然急转直下，不禁惊喜交集：“你，你真的愿意发誓？”
　　方云灵在领子上擦了擦泪水，笑骂道 ：“笨蛋！誓都已经发了还有什么愿不愿的。你当我是随便说说的吗？”接着又担心的问：“你要不要紧？我看你流了好多血。”
　　“不要紧……”游岳斌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颤声道：“教主，我是不是在做梦？还是快死了出现幻听？”
　　方云灵脸色一沉，正色道 ：“纪子弥，你是否可以解开我的穴道？”
　　纪子弥点头道：“当然可以，不过希望你能信守诺言。”
　　“我百花教虽然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但也一诺千金。我决不会食言而肥的。”
　　“好个一诺千金！”纪子弥上前解开了她的穴道。“其实你实在是个不俗的女人，如果没有这档事，我们或许会成为朋友。”他真诚的说。
　　“现在也不晚 。”方云灵冲他点点头，径自走到游岳斌身边。肃然道 ：“游堂主，我命你置身事外你居然敢违令而行，完全不把本教主放在眼里。现本教主将你驱逐出教，你可心服？”
　　游岳斌大吃一惊，急道：“教主，我……”
　　方云灵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微微一笑道 ：“你现在已经不是我属下了，你还称我教主？”
　　游岳斌顿时明白了她的用意，不由一阵狂喜，半晌才结巴道：“云灵，我，我……”
　　“好了，别说了 。”方云灵心中也是百转千回，她握住游岳斌染满鲜血的手说道 ：“我自己也没想到我会为你放弃一切。我知道这么说有点不负责任，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你在我心中非常重要。或许我还无法马上接受你，但我知道你会给我时间，让我把感情好好整理一下的，对吗？我想知道什么才是我真正想要的。”
　　游岳斌万没想到方云灵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只觉得头脑一晕，眼前一片金芒。一时间，整个人变得痴痴呆呆，频频点头道 ：“当然，我等你，只要你肯让我等，一辈子都
　　行。”听着他语无伦次的保证，方云灵笑了，笑容很甜很美。她觉得自己好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原来抛开心中的仇恨竟是如此美妙的感觉，连天空都似乎蓝了许多。她伸手扶起游岳斌，让他依靠着自己，一步步的走入阳光。那种依赖人又同时被人依赖的感觉暖暖甜甜的充塞在心里。有他火热目光的陪伴，再多的困难也变得简单，名利地位更好象过眼云烟，再无半点眷恋。她将让纪子弥永远走出自己的生命，因为她知道，她的生命中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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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友：路人甲评论：《你终究还是我的》　打分：2　发表时间：2005-08-31 17:48:52　所评章节：11 [投诉]

　　我喜欢游游

　　相信我！我也喜欢！那你喜欢我给游游的结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