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期》艾尔白

2、楔子

　　“尉洲外，唱名衔。七派官员，八斗烟。九重天，十遭变……”

　　邻居家的孩子几个月前又被父母从学艺班接了回来，缘由是听探班的家长说绘画课堂上总传出孩子们奇奇怪怪的笑声。

　　这样的教学氛围如何让人信得过，他们能将学生一路送到重点中学。

　　但在外人看来，那孩子回家之后不及在学艺班过得舒畅。他又和从前一样，放了学写完作业就独自蹲在后花园，边捉蚂蚁边哼唱这首歌谣。

　　襄环艺没有正对课桌，而是侧身靠在椅背上。两道木杠硌着她的腰，摆出一个光看着就极其难受的姿势。

　　书桌左侧台灯下垫着成堆的草稿纸，台灯偶尔会暗几下。从小学用到现在，印象中只换过一次灯管。

　　右侧物化生课本试卷交叉摞在一起，最上面的习题册掀开了半页，上面的红笔字迹大部分都是对号。

　　中间语文课本摊在《蜀道难》那一页，这篇古文她记得最牢。上面密密麻麻写着注释，被荧光笔画的深一道浅一道。

　　襄环艺把课文默背了两遍，可现在大脑全被花园里小孩子的歌声占据。

　　“尉洲外，唱名衔。七派官员，八斗烟。九重天，十遭变……”

　　今天没关窗户，歌声比平时更为响亮。她动了动胳膊，几缕头发被木杠缠住。

　　才发现，原来头发已经长这么长了。

　　襄环艺弯弯的眼角露出几分快意，她晃了下身子，竟跟着那孩子的旋律一同轻柔地哼出声来。

　　“燕落平川，坠阴间，哭岁年。”

　　风入星云，月亮就这么无声无息悬在天上。这是个晴朗的夜，之前从没专注于此，没发现原来尉洲的天空会如此壮阔。

　　“卓子！别玩了赶快回来！”

　　隔壁传来推开纱窗时划磨刺耳的声响，紧接着就是一声传向远处的呐喊。

　　歌声戛然而止，树灯下的小孩拿着棍子往土里多戳了好几个窟窿。随地一扔，挠着屁股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襄环艺看得入迷，这样有趣的晚上属实不多见。

　　她腾出一只手解开头发，走到镜子前照了照。

　　里面的人不胖不瘦，不高不矮，不丑却也不漂亮。唯一值得骄傲的就是这头乌黑的秀发，让她看上去温柔缱绻，落落大方。

　　从小就有人夸她头发生得又黑又多。

　　襄环艺眯起眼睛笑了一下，转身推开屋门走了出去。可她并没有离开单元楼，而是乘坐电梯一直到了十七楼。

　　十七楼是顶层，并没有住户。这栋楼盖了也没几年，杂七杂八多余的工料全部堆积在这里。

　　幸运的是襄环艺和她的几个朋友发现了这个好地方，平时除了他们不会有人来。游戏，派对，功课，悄悄话，什么都能做。

　　这是个承载许多快乐和悲伤的地方。

　　那些年十七楼里经常堆满了各种各样“违禁”的物品，篮球课外书扑克牌，偷偷攒钱买的新鞋子，甚至还有电子产品。当然也有为了熬夜补作业而堆积起来的练习册。

　　如今再回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些东西在一点点地消失。好像是在他们上高中之后，也好像在更早之前。

　　现在诺大个地盘，又只剩下废弃的木板和颜料。

　　襄环艺趴在窗前，月亮和星星变得更大了，似乎伸手就能抓到。

　　风迎面而来，但仍会觉得闷热。她抱紧了怀里的文件夹，里面装着几张考试前攒的废稿。

　　不过她并不在意这些。

　　她真正在意的是印在文件夹封面上的那个人。

　　画上的九日身披金色胄甲，布料上映着兰花的暗纹。他端着酒杯，笑盈盈地望着路边绿丛中的萤火。披散下来的长发一直垂到身下的马背上。

　　那是襄环艺最喜欢的一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