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巷里》河茕茕

2、第 2 章

　　小时候他可没少被抓过，是县城里各个派出所脸熟的常客。因为还未成年，所以抓了又放，放了又抓，倒是跟一众基层民警混了个脸熟。
　　后来他“技术”好了也就不怎么被抓现行，甚至还学会了挑“顾客”。专逮着那些看起来有钱的偷，暗自觉得这是在劫他人之富济自己之贫，因此，甚是干的心安理得。
　　既然不让他吃饭，那就只能去好哥们“小建建”那儿蹭一顿了。小建建原名苏建，也是何三的一个手下。跟何弃不同的是，人家的路是自己选的。
　　何弃在泥坑里出生，只能泥地里打滚儿，而苏建是自愿跳进泥潭里来的！
　　小建建跟他妈就住在两条街外的一家卡拉OK厅里，现在走过去正好能赶上饭点儿，估摸着他们也才刚起床呢。
　　那个年代好多沾点颜色的歌舞厅都叫“卡拉OK”，好像也没谁想要起个与众不同的名字。
　　夜色将至，厅外的招牌早早的亮起了红灯，何弃走到门口，熟练地跟正在揽客的“绺子”打了个招呼。
　　“绺子哥好！”
　　外号叫绺子的，打眼一看又是这混小子，便笑骂出声：“哟，这不是阿弃嘛！又蹭饭来了？”他瞧着现在正是饭点，立马就明白对方准是又被马世文那家伙给赶出来了。
　　何弃被揭穿后也不尴尬，挺乐呵的给对方抛了根烟，又掏出火柴给他点上：“这还不是怕你们生意太好了，忙不过来嘛。”
　　绺子笑骂着踹了他一脚，懒得再听他油嘴滑舌的。
　　何弃顺着过道就进去了，一路上哥哥姐姐的见人就喊。
　　一个涂着大红唇的女人看见他，热情的上前招呼：“何弃来啦？来找苏建呢吧！他在楼上呐。你可来得巧，他正跟倩倩姐吵架呢！”
　　这位姐是个超级会来事儿的，不管跟谁说话都又嗲又腻，让人听了一耳朵黏糊，何弃边跑上楼边夸她：“红姐，你今儿真美！”
　　听着他的夸赞，红姐笑眯了眼，嘴里嘟囔着他人小鬼大什么的。
　　这女人口中的倩倩姐就是苏建他妈，全名叫苏倩倩。从十六七岁就在这儿干了，做这种事总有防不住的时候，结果一不小心就有了苏建。
　　管事的是绝对不会让她留下这孩子的，她原本也是想打掉。后来去了医院，医生说她肚里这个要是还不要，以后估计就没有下一个了，就算能怀也保不住。
　　苏倩倩到底没能走上手术台，她犹豫了，做了个后来想起来就后悔的决定，她要把孩子生下来！那段时间她偷跑出去，硬是一个人生下了肚里的孩子。
　　一个女人啥也不会，还带着个脱不开身的婴儿，实在没办法了，她又抱着苏建回了狼窝。要不然她还能去哪儿呢？呆在这儿说不定还有机会遇见孩子他爸，虽然她自己都不确定他爸是哪一个。
　　何弃刚跑到楼梯口便听见了包厢里传来的女人咒骂声：“你个死小子，我让你上学你不去！整天瞎混！你能指望当个地痞流氓过一辈子啊？”
　　苏建也憋得满脸通红，不过脑子地就反驳回去：“有什么不能的！你干这行不也过了半辈子了吗？”
　　这话一出苏倩倩的表情立马就变得惨白了，浓妆艳抹的脸上透露出深深的疲倦，她张了张口还未做声，很快又像蚌壳一样闭紧了嘴。
　　何弃赶紧几步跑过去，大喊：“苏建！”
　　空气中的紧张和凝固并没有因为他的闯入而有所缓和，何弃在心里叹了口气，一把揽过苏建的肩膀：“走！兄弟找你有事儿。”
　　他回头跟苏倩倩打了个招呼：“阿姨，我找他出去会儿，先走了啊！”说完就揽着人离开了。
　　这儿的女人甭管大小，何弃一律叫姐，只除了苏倩倩。他拿她当长辈看，当朋友的母亲。
　　出大门的时候绺子看出来苏建面色不善，知道肯定又跟他妈吵架了，便也没招呼他们，一直望着两孩子勾肩搭背的走远了。
　　一路上何弃思来想去不知道该说点啥，倒是苏建走了段路后先开了口：“饭还没吃呢吧？走！请你吃面！”
　　何弃装作感动的样子，往他跟前凑近了脸：“要说还是小建建疼我呢！”他只能用这样插科打诨的方式缓解对方的情绪。
　　两人找了一家常去的路边摊，昏暗的小巷里只挂着一盏吊灯，靠墙的路边上摆着几张小长桌。此时的客人也不多，桌面上还留着前位客人吃剩下的面汤。
　　“老板！来两碗素面，多放葱花啊！”何弃大声嚷嚷着。
　　卖面的老板是个五十来岁的男人，他拿个抹布走过来端起脏碗，然后顺便敷衍地抹了一下桌面，留下一道道油腻的痕迹。
　　面很快就端上来了，味道说不上好，就胜在分量多，一个大男人吃也绝对能饱。
　　何弃先呼噜呼噜的喝了口面汤，然后挑起一筷子面条囫囵地吃了起来。
　　苏建往嘴里塞了两口，问他：“那狗腿子又为难你了吧？”
　　他口中的狗腿子就是马世文！那王八蛋除了对何三爷，对其他任何人都没个好脸，这其中他又好像格外针对阿弃。
　　何弃在吃面的间隙里抬头看他：“嗨！别提了。这两天不知道咋回事儿，外面满地的雷子。”往年春节都没这么热闹。
　　正说到这儿，街头传来一声暴喝：“站住！”
　　紧接着一道人影迅速窜进了他们吃面的这条巷子里，过了片刻又追进去一个穿着警服的雷子，两人都在尽头处转了个弯，很快就看不见人影，过不久里面传来一阵打斗声。
　　“这······”何弃没想到这背后说人人就到了。
　　这条暗巷里面是条死路。果然，过了没几分钟，先前那条黑影又窜了出来，从他们面前跑过时还能隐隐闻到一股血腥气。
　　何弃尚且稚嫩的脸庞皱起了眉头，碗里的面还剩下大半碗没有再动。苏建看半天也没瞅着那警察走出来，不由紧张地问：“不会出事了吧？”
　　何弃本想说别多管闲事了，可脑海中突然晃过了一些模糊的片段。大概是他小时候刚开始“干活”时，那时候手活生涩，没少被片警抓过。不过那些人也没咋难为过他，遇上个心软的，看孩子年纪小还会给他些吃的。
　　何弃猛地站起来：“走，看看去！”
　　昏黄的灯光延伸出两道清瘦的影子，两个半大的少年，缓步朝着巷子里走去。面摊老板看见了，因为是面熟的人就劝了句：“别多管闲事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