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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奇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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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回城内的路上天依旧一片阴霾,如同汽车尾巴后面排出的缕缕废气。然而汽车刚行驶到半路上时阴霾的天像是变了脸似的开始下起大雪来,整个城外南山一带都因此变得雪雾弥漫。
售票员大姐透过车前挡风玻璃看到车外的雪后感叹道:“欸~这雪下得跟直接往地上下掉棉花球似的,今年还是头一次见下这么大的雪啊~”
司机大叔接话道:“是啊~南山周围可是好几年都没这么下过了。”
售票员大姐随即问道:“俗话说得好:天象突变,必有异事。诶~老王,你说南山这地方会不会是有什么怪事发生啊?”
司机大叔不以为然地说道:“哪有那么多怪事发生啊~南山这地方荒山野岭的,难不成半路上突然蹦出个牛鬼蛇神啊?”
售票员大姐回道:“诶~你还别不信,别的地方我不敢说,这么多年了就南山这地方我总感觉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就在售票员大姐和司机大叔在车厢前面聊得热火朝天时,苏棠则独自坐在车厢后面沉默不语。她自认为自己是还没有无聊到加入售票员大姐和司机大叔关于牛鬼蛇神的对话中。庆北城外的本来山多,寒冬腊月时节气温也经常骤然下降到零下十几度,南山一带更是动不动地就突然下大雪。不过其实苏棠自己也觉得今天南山下的雪的确要比往年大得多。
雪越下越大,苏棠坐在车厢里都能感受到从车门缝儿里溜进来的寒气。她对着车窗哈了口热气,戴着白色毛线手套的手擦了擦结了水雾的车窗,在车窗上擦出了一个圆来。苏棠透过那个圆看向窗外。车窗外白雪皑皑,夹雪的寒风吹得白桦树枝桠上堆积的雪簌簌落下。不过眨眼间白桦树枝桠上又重新落满雪,好像什么也没变少过什么也没变多过。苏棠紧紧地抱着怀里那盒还依旧热乎的芋豆糕。尽管现在室外温度零下十几度,隔着裹布的餐盒苏棠的手依旧能清晰地感觉到芋豆糕的热温。
“东有奇彧寺。”
此时安静了好一会的车厢内突然出现有人小声说话的声音。苏棠望向车厢前面,此时售票员大姐正抱着车票盒坐在前排的专属座位上眯着眼打着哈欠,而司机大叔也正专心致志地开着车,显然这说话之人不再是售票员大姐和司机大叔。于是苏棠回头朝车厢后排看去,车厢内的确也只有自己一个乘客。苏棠不禁怀疑自己是早上只吃了两片面包给饿得都出现幻听了。
“北冥锁寒渊。”
说话声再次传来。苏棠立刻寻着声转过头去。这时她看到车厢内最后一排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人。苏棠仔细往哪儿一看,竟然是一个流浪老婆婆。老婆婆衣衫褴褛,满头白发,蓬头垢面,全身脏兮兮的,连手指夹缝里也满是污垢。而且这么冷的天她就只套了件单薄的花棉衣,脚也是光着的。苏棠猜想老婆婆大概是因为外面冷所以想要找个地方避寒,刚好看到车站那儿停了一辆车便趁售票员大姐不注意时溜上了车。为了不被售票员大婶发现把她给轰下去,她就一直藏在车厢最后一排的角落里。要不是自己耳朵尖听见了后车厢里发出的声音,怕是车到了终点站也没人发现后车厢里还藏了个人。
“西去空灵境,南隐遇白鱼。”老婆婆嘴里不停念叨着。
苏棠坐在的位置靠近后方下车的车门,与车厢最后一排隔了好几排座位。但是由于车厢里没别的什么人,安静得她大概可以听出老婆婆嘴里念叨的是首诗。至于是首什么诗,苏棠此时倒是自觉才疏学浅了,把诗参透不过来。不过她倒是有些有些疑惑,这个老婆婆为什么会念叨起诗来。
突然,那个老婆婆似乎察觉到了有人在盯着她看。她猛地一下抬起了头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苏棠,眼神犀利却又不带有攻击性。被老婆婆这么一盯,苏棠顿时感觉全身发麻。那种酥麻感是从天灵盖一直传递脚趾头尖儿的。然而令苏棠感到奇怪的是老婆婆虽然满脸皱纹,但她那双眼睛却无比有神和清澈,丝毫不像是一个风餐露宿的流浪老婆婆该有的一双眼睛,倒更像是个年轻女子的眼睛。
此时,老婆婆的视线突然转到了苏棠怀里的那盒芋豆糕上。她直勾勾地盯着苏棠怀里的那盒芋豆糕,眼睛愣是舍不得眨一下。苏棠似乎是读懂了老婆婆那双眼睛传递的意思。她立马回头瞧了瞧坐在前排专属座位上的售票大姐,确定售票大姐正窝在座位上打着瞌睡后,苏棠不顾车厢颠簸转身一个箭步便窜到了最后一排坐着。
苏棠朝那个流浪老婆婆小声问道:“饿了?”
老婆婆微微点了点头,她地眼睛一直盯着苏棠怀里的那盒芋豆糕。苏棠见状二话不说立马解开包裹餐盒的蓝色粗布。她一打开餐盒,一股热气便瞬间冒出。苏棠赶紧取出一个还热乎得有些烫手的芋豆糕递给了老婆婆。老婆婆见状一把夺过苏棠手里的芋豆糕,随后便蜷缩在角落里狼吞虎咽了起来。苏棠随即又从餐盒里拿出一个热气腾腾的芋豆糕。
“慢点儿吃,不够这儿还有。”苏棠刻意了压低声音,生怕被售票员大姐听到。
谁知这时售票员大婶大姐却突然座扭过喊道:“南山站到了!”
苏棠被售票员大姐这么一喊,吓得手上刚拿的那个芋豆糕都差点儿掉了。她心想要是售票员大姐发现在车厢的后排里藏了个流浪老婆婆,若是大姐她心狠硬要把这个老婆婆给轰下车,这外面零下的天气不还得要了老婆婆的命。不过幸好售票员大姐只是张口一喊,连头也没回地继续在专属座位上打着瞌睡。
司机大叔慢慢把车停了下来,老旧的车门伴随着吱吱嘎嘎的声音缓缓地打开。然而原本蹲在角落里狼吞虎咽的老婆婆却突然扔掉了手里的芋豆糕,她一把拉过苏棠的手在她手里塞了个东西,还没等苏棠反应过来她便在车门即将关上的刹那飞速冲下了车,速度快到显然司机大叔没有发现有个人跑下车了,至于那个昏昏欲睡的售票员大姐更是没注意到了。
老旧的车门又伴随着吱吱嘎嘎的声音关了起来,司机大叔缓缓发动汽车。苏棠这时才反应过来。她立马摊开手掌,掌心里是枚旧旧的银币。银币的正面是一轮弯月,背面是朵海棠花。这下苏棠是彻底疑惑了。按理说老婆婆连鞋都穿不上、饭都吃不起,哪儿来的银币呢?而且老婆婆又为什么给她这枚银币呢?难道是为了报答一块芋豆糕的恩情?一想到这儿,苏棠突然有些担心那个老婆婆了。外面这么冷的天她就这么下车了,要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一个可以遮风雪的地方,她很有可能会冻死某个山沟草地里。
苏棠越想越担心,她赶紧回头朝着车厢后部的挡风玻璃卯足了劲儿哈了一大口热气,然后用袖子快速地擦去了水雾。苏棠透过挡风玻璃看向车后。然而外面一片白茫茫,除了汽车灰黑色的尾气和碾过的两道深深的轮胎印,她连老婆婆的人影也没见着。苏棠急得把餐盒一把丢到了座椅上。她赶紧跑到左边车窗旁,一把打开了关得紧紧车窗。外面刺骨的寒风和雪花不停地灌进车厢,苏棠已经顾不得这些了,她朝车窗外探出了小半个身子。苏棠朝前后张望着,她却还是没看到老婆婆的人影。苏棠“啪”地一声刚关上左边的车窗又跑到右边打开了车窗朝外张望,依然没看到那个老婆婆的身影。
然而苏棠这么一折腾,睡梦中的售票员大姐被放进车厢来的两股寒风吹得立马从座椅上跳了起来。
售票员大姐突然扭头朝苏棠吼道:“干什么呢!?”
售票员大姐说罢,她丝毫不惧颠簸的车厢,几个大步一跨直接来到车厢最后一排。苏棠刚把探出的半截身子从车窗外收了回来, “啪”的一声巨响售票员大姐一把拉上了车窗。
售票员大姐满脸不解地朝苏棠吼道:“干什么呢!?这大冷天开什么窗啊?还把身子伸出去!”
然而此刻苏棠满脑子都是那个流浪老婆婆横尸荒山野岭的画面,完全顾不得搭理售票员大姐。
见苏棠不说话,售票员大姐开始上下打量起她来,而后她又说道:“我看你也长得挺正常的啊,怎么尽干些傻事呢?”
苏棠依旧眉头紧锁,沉默不语。看到苏棠的样子,售票员大姐误以为她是身体不舒服。售票员大姐瞅了瞅车顶的空调送风口,她开始怀疑是不是车厢里面的温度太高了,给人家乘客给憋坏了。于是售票员大姐伸出她那只胖乎乎的手在送风口下探了探。
而后售票大姐说道:“是挺热的,我说我一路上怎么这么犯困呢?老吴~把车里空调温度调低点,都给人姑娘热出毛病来了!”
售票大姐说罢,便迈步走回了前排专属座位上。而后售票大姐走后,苏棠把老婆婆给她的那枚银币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多次,她仍然想不明白为什么老婆婆会塞给她一枚银币。最后苏棠索性将那枚银币放进在了衣兜里,她扭头望向了车窗外。窗外是呼啸的狂风和纷飞的大雪,而周围的山岭四周一片光秃,除了一排排堆雪的白桦树没有任何遮挡物。苏棠想不通老婆婆怎么能就这么突然消失不见了呢?
大雪纷飞,山野白茫,一望无际。宽阔的公路上早已堆满了厚厚的积雪,厚雪也压弯了道路两旁的白桦的枝桠。一个光脚的老婆婆佝偻着背在铺满雪的公路上蹒跚行走着。厚厚的积雪没过了她的冻红的脚踝,周身也都沾满了雪。老婆婆冻得皲裂发红的手颤抖着伸进了衣兜里,一会儿她便从衣兜里掏出了一枚银戒。戒指上镶嵌着一颗方形的蓝玉。蓝玉温润通透,蓝中带墨犹如落幕时分的天色,墨中带紫好似虚无飘渺的宇宙。老婆婆颤抖着手缓缓地将那枚戒指戴在了右手食指上,瞬间那枚蓝玉戒指发出淡淡的蓝紫色光雾将她从头到脚萦绕了起来。
老婆婆提脚迈步。她的脚尖一触碰到雪地时积雪便凝结成一条冰路,伴随着她的步伐冰路向大地四处蔓延开来。光雾消散之际,老婆婆佝偻的背渐渐挺直,暗黄粗糙的肌肤变得白皙细嫩。白皙如雪、纤细修长的手指上擦着绛红色的指甲油,光着的脚上多出了一双降红色的高跟鞋。破烂的单衣变成了绛红色的毛呢束腰大衣勾勒出纤细的腰身,及踝的大衣裙摆也随风轻扬。那头杂乱花白的头发变成了及腰黑发,长发微卷犹如碧波,头上还戴有一顶绛红色毛呢宽檐礼帽。她的背影窈窕而多姿,犹如一朵妩媚而娇艳的红玫瑰盛开着寒冷的冰天雪地里。
“嗒——嗒——” 高跟鞋踩踏冰面发出的声音回响在苍山阔野之间。
大雪纷纷扬扬,降红色的身影行走在极净素白的雪地里如同大地跳动的心脏。刹那间,它消失在一阵刺眼的白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