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屿》小脸盘盘子

3、送草莓

　　到了791区，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这里一到夜晚，就会蒙上一层面纱，复杂的社会聚集性注定这片土地暗藏危险。
　　住在这的十几天，除了五一放了三天放假，另外几天巷屿一直都回去的比较早，今天想了些事情，就晚了。
　　她把车停在了公共停车棚。
　　路灯明灭，过巷子的时候身后有隐隐脚步声，巷屿年轻容貌姣好，她把丝巾抬高了些挡住脸，步伐加速，最后小跑起来。
　　进了单元，住户为了不让人占便宜都没有安装声控灯，巷屿准备一口气冲上五楼，却在第四楼的时候，撞到了一副身躯，说出来有些丢面，好像撞在了那个人的腹部。
　　就隔了一级顶多二十厘米的台阶，撞在了人家腹部!
　　巷屿又羞又气，那人被撞后吃痛的发出一声闷哼，往边上侧了侧。
　　巷屿出声，“对不起啊”，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在墙上，看清了人。
　　是新邻居，手机的冷光中虞白干净的面孔如玉般柔和，长睫垂下，像只蝴蝶在眼睛上挣扎，欲振翅飞走，巷屿倒吸一口气，揉了揉眼，呢喃道:“美人啊”。
　　大家都休息了，楼道静悄悄的。
　　虞白脸上闪过不愉，有些羞愤的攥紧了袋子，继续下楼。
　　明晃晃的调戏，他没回头。
　　巷屿转身看那个下楼的身影。
　　她想，羊脂玉瓷怎么可以被摔碎呢，于是把手机的光对着他下面的台阶。
　　楼梯突然被照亮，台阶一级一级看得清清楚楚，虞白下楼的步子一顿，神色疑惑，转头看向巷屿。
　　巷屿此刻背光，只有少量光线蒙蒙的打在她脸上，模模糊糊的，像她这个人一样，让人看不清。
　　看到虞白回头，她弯了弯嘴角。
　　仿佛刚刚的言语调戏没有存在过，现在的她人畜无害。
　　虞白莫名地心头一跳，他没说什么，转过头继续下楼，步子却没了一开始的沉稳。
　　奇怪，手机发光又不是人发光，心跳这么快做什么，手中的垃圾袋握得越发紧了，像怕有什么东西掉出来。
　　后来，虞白再度回想，才确定，那一刻，人也是发光的。
　　只是意识到的时候，那束光灭了。
　　等到彻底看不见人了，巷屿才收回手机上的手电筒，恐惧早已消散，她慢慢上楼。
　　她原本想放过他的，打碎了的古董再修复也恢复不成原样了。
　　可那团微微弱弱原本准备掐灭的火苗，此刻又烧了起来。
　　只消一眼，万物复苏。

　　03
　　巷屿点了份外卖，休息片刻，照常打开电脑，导入照片准备修图。
　　导图间隙，她去厨房烧水，听到隔壁传来了关门的声音。
　　虞白下楼倒垃圾，脚程一拐到了路边卖水果的小摊贩那儿。
　　他喜欢吃水果，以前虞三罪总带他买。
　　“一月专吃猕猴桃，二月甘蔗营养高，三月菠萝正当令，四月山竹胃口调，五月草莓为上品……”，虞三罪边挑水果边告诉他口诀，每次都如此。
　　现已步入六月，摊子上摆了各色各样色泽鲜艳的水果，有些完全违背季节。
　　“六月水果属樱桃”，虞白的目光落在嫣红的樱桃上，摊主眼神灵活，麻溜地拿了个塑料袋，递给虞白。
　　“樱桃，下午刚到，这个时候最好吃。”
　　虞白点点头，接过袋子。
　　“小伙子，俊的哟，以前怎么没见过你”摊主和他聊天。
　　虞白想起虞三罪，没了聊天的兴致，笑了笑没接话，摊主便也识趣地去招呼别人了。
　　虞三罪没熬过去年冬天，走的时候交代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把移动马戏团安定在Z城，原因是所谓的叶落归根。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情。
　　摊主在帮别人称重，虞白等待的间隙盯着昏黄柔和的路灯又发起了呆，另一件事，他轻轻叹了口气，另一件事难如登天。
　　他现在不富裕，几乎所有的钱都用来盘下那个夕阳马戏团，钱也不都是他挣得，虞三罪一生的积蓄占了多数。
　　虞三罪走的时候还把自己的大提琴留给了他，说是万一虞白过不下去可以拿去卖了，念此虞白轻呵了声，他没这么没良心，一直小心保管。
　　这个曾经赫赫有名的大提琴家，原来不叫虞三罪，“三罪”是他自己改的名字，虞三罪有次喝醉了酒，抱着他痛哭，说自己好想“羽羽”，羽羽是他的女儿，虞白知道。
　　他说他这一生犯了三个错。
　　错在他长年累月的自责中上升到了罪。
　　第一罪，没看好女儿让其失踪。
　　第二罪，女儿失踪后妻子整日以泪洗面，患了抑郁最终自杀。
　　第三罪，父母接受不住接二连三的打击也撒手人寰。
　　后两罪是他心上给自己加的罪，因为造成了这第一罪是他，他交代给虞白的遗愿就关于这第一罪，希望他不要停止寻找自己的女儿。
　　虞三罪有时候自嘲是万恶之源。
　　可虞白知道他不是，虞三罪在他街头乞讨被人欺负的时候带走了他，自此之后虞白跟着他，他还给虞白取了名字，说是因为他的人生崭新洁白，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一个没爹没娘人人唾弃的街头小乞丐，被人告诉原来自己的人生还是崭新洁白的，还有未来。
　　虞三罪待他像是亲生儿子，虞白喜欢吃水果他就买，贵的也不眨眼，他有时候在团里被欺负了虞三罪就会替他出头，一个大男人跟一群毛头小子计较，后来谁也不敢惹老板的儿子。
　　可是虞三罪待他再好，虞白也知道他的心里始终想着女儿。他对他的好，是在弥补心中对女儿的亏欠。
　　不然，也不会为了找她建了个移动马戏团，辗转各个城市，直到去世还在寻找。
　　马戏团人流量大，孩子爱看，尽管后来过了就算虞三罪女儿活着会看马戏的年头，他也没有放弃。
　　柔和的灯光变得刺眼起来，虞三罪的一生让人唏嘘，付完钱，虞白提着塑料袋，回租住的地方。
　　他的手机只能打电话，没有什么手电筒功能。
　　穿过小巷的时候，黑的伸手不见五指，这儿又鱼龙混杂，他想起了那个女邻居。
　　然后摇了摇头，把那个身影逐出脑袋。
　　到了家里，他把樱桃放在茶几上，陷入沙发中，心中多了团雾，迷蒙蒙的教人看不清楚。
　　马戏团过不久就要开业了，生意如何是个未知数，还得帮虞三罪完成愿望。
　　虞白揉了揉眉心，闭上了眼睛。
　　“咚咚咚”。
　　门被敲响，虞白睁眼，有些不确定，谁会找他
　　过了几秒，门又响了，虞白这才起身到门口。
　　他找到房子的事情暂时还没和乔俊杰、小辉他们讲，这些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们，在流动马戏团散了之后也得重新投入生活，除了房东只可能是邻居找他。
　　开门的时候他已经有了准备，可是看到装满草莓的大玻璃碗突然跳在眼前还是愣住了。
　　玻璃碗挪开，巷屿笑得灿烂，“草莓买多啦，吃不完，给邻居都分了点。”
　　清脆中又带着软糯的声音，拨动这个寂静的夜晚的琴弦。
　　虞白低头看巷屿的时候，眼尾保持了个好看的弧度，他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不了，谢谢。”
　　巷屿怎么可能给邻居都分了点，她就是给他一个人的。
　　她干脆走到虞白面前，握起他的手，把碗放了上去，解释，“作为你新邻居的礼物，还有刚刚撞了你的歉意。”
　　顿了顿，接着说:“都藏在这盆爱心满满的草莓里了。”
　　爱心满满的草莓虞白听到这话神色莫名古怪，这盆草莓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他好看的眉毛拧巴了起来。
　　巷屿打了个直球，有些心虚。怕他再把碗丢给她，转身走了，只在关门的时候回头，看到男人正盯着草莓。
　　虞白感觉到一股视线，望向对门。
　　巷屿也没回避目光，眉毛挑了个弧度，笑了，灿烂的笑容中和了媚气，唇红齿白。
　　然后转身关上了门。
　　虞白瞧着黑漆漆门板，心里纳闷，这是Z市的民风吗还是她一贯的样子他初来乍到，一时有些呐呐无言。
　　他性子偏木讷，端着碗有些不知所措，半晌叹了口气。
　　把草莓放在了茶几上，灯光下草莓闪着水光，刚刚洗过，叶子没摘。
　　旁边还放着装着樱桃的塑料袋。
　　有一瞬间，虞白想礼尚往来一下，但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住在这儿，他可以不设防，她不能不设防。
　　巷屿回了屋子一跃“啪叽”倒在了床上，她把头埋在被子里，想到去拿玻璃碗又是一次见面，被子里呼出的热气似乎有了让人思维麻痹的能力。
　　第二天天气很好。
　　虞白起床后给阳台上的多肉浇水，他朋友很少，更多的时候，这些小植物替代了朋友的位置。
　　在他初来乍到被马戏团里的小孩排挤的时候，心中的难过委屈无人诉说，虞三罪揉了揉他的脑袋，告诉他，“当你发现自己寂寞的时候，朋友不一定得是人，”然后带他到花鸟市场给他买了盆仙人掌。
　　仙人掌好养活，这种朋友不会轻易离开。
　　养着养着，就成了爱好，他的生活乏善可陈，难得有点爱好。
　　搬来这儿的第二天，他就去花鸟市场买了些多肉。
　　老小区布局紧凑，两户人家之间阳台的缝隙也就两米不到。
　　多肉喜阳，虞白把它们挪到了有阳光的地方，拎着个小壶准备给自己的多肉浇点水时，余光里对面有动静，下意识的抬头一看。对面窗帘“咻”的一下拉开，巷屿穿着件果木色绸面清凉吊带，扎着松松的丸子头趴在阳台上伸了个懒腰，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她转过头。
　　巷屿转过头时只捕捉到墨绿色窗帘掀动的一角，她愣了愣，笑了。
　　许是她昨晚目的性表达的过于明显，猎物有所察觉，可他这般躲避，她难不成是吃人的妖怪么
　　嘿，其实也难说。念此巷屿兀自笑了笑，她的确是想吃他的。
　　窗户那儿几盆小小的多肉，整整齐齐排列成一排，接受晨光洗礼，瞧着怪可爱的。
　　哪天能拿上一盆多好，巷屿念及今天无事，准备睡个回笼觉。
　　虞白拉上了窗帘，他站在原地，看了眼水壶，又看了眼窗帘，回味起刚刚的动作有些欲盖弥彰的意思。
　　他抿了抿嘴，有些心不在焉的放下了水壶。
　　施工那边老李打来电话，说是有些地方要问问他的想法，虞白挂了电话，起身出门。
　　出门的时候，他看到餐桌上洗干净的玻璃碗，带着清洗过后的水珠，原想顺便还回去，或是放在门口。
　　都不是很妥当，算了，他想，等回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