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六十二章 ...
-
一千五长跑本来预计是在中午十二点，时间原因被延迟到了下午一点举行。
帝光的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拉拉队在此期间做了第二次表演。还好中午的温度和比早晨高了不少，日光也暖柔，不至于站在冷风里等着鸡皮疙瘩爬上胳膊臂膀。
不知是谁化作一道劲风吹过了终点线，远处的人群里爆发出欢呼声与掌声，经由风又吹回我的耳朵里。有人在白线起跳，大跨步地跃向空中，落地时扬起沙土，留下一个属于自己的脚印。
赤司大概坐在这里“偷懒”了十多分钟，看着我把关东煮吃完就又被叫回去了，来找他的人是一个三年级的学姐，我在每周的例行晨会上见过她，是熟面孔，帝光的学生会副会长。我听到过升入二年级以后赤司将会上任学生会副会长的传闻，想来这传闻倒不是什么空穴来风。
我把头扭回来，手里的关东煮被我吃了个精光，只剩下快要变凉的汤汁留在杯里。半温不凉的汤汁失去了它原本对我的吸引力，我稍微晃动了一下纸杯，感受杯壁的温度慢慢在秋风里流失。
桃井回到看台上来，带着一脸愉快的笑意。
“小桃子，不是给我买面包去了吗？”我故意板起脸，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半道上被人截胡了嘛。”桃井笑着说，坐到我身边来，又献殷勤似的帮我把手上的纸杯扔了。
我记起上午青峰他们也是有比赛的，桃井穿着B组的应援服，倒是没直接去青峰他们班那边加油，只是走到跑道附近，站到了高处，远远地看见青峰过了终点才回来。
想到这里，我也就顺便提了：“青峰怎么样？”
桃井回答道：“跑了个第二名，第一名是田径队的。”
我了然地点点头。
因着只是学校规模的小型体育祭，不像以前是东京地区多校联合的，那时每个项目的第一名都有机会得到一个奖牌。而如今似乎只有奖状，还得等体育祭结束后才能拿到。夺得的荣誉转换成文字的形式书写在纸张上，连一张奖状都变得格外有重量。
又跟桃井聊了会儿天，见时间差不多了，我把脱下来的衣服交给桃井，站起走到一边活动身体。
桃井握着拳头：“我和满岛她们就在终点线附近给你加油。”
“嗯。”我弯下身来系紧鞋带，“别跟着跑就行。”
温热的躯体和带着凉意的空气接触的瞬间，我稍显不适地搓了搓手臂，在原地跳了几下，让身体热起来。
帝光中学的体育社团在整个东京都算有名，不仅是身为强豪的篮球部，排球部、田径部、游泳部等，都在各大比赛里出现过，因此体育祭的项目，除去那些趣味性的诸如“两人三足”、“借物跑”、“障碍跑”等项目以外，涉及到田径之类的传统比赛项目与其他学校不同。
像女子一千五长跑这种听上去就觉得很累的项目，一般学校是没有的，也只有帝光这种田径部多次拿奖的才会设立这样的比赛项目。
尽管有坚持晨跑的习惯，但我的长跑并说不上很好。将熟悉的街区换成塑胶跑道之后，在身前身后都有竞争者的情况下，开阔的视野带来自由的感觉的同时，还让人觉得这路一眼望不到头，乍一看会有窒息的感觉。
我一边压腿一边边这么想着。
田径部的人数不在少数，虽然比不得篮球部，和排球部持平应该也是没有问题的。站在我附近、我一起正在热身的就是隔壁班的、据说是田径部的女生，她之前从跑道旁边经过的时候刚好被松本看见了——班长把A组的参赛人员名单摸了个透，让人怀疑他在学生会有内鬼——这当然不可能是赤司。松本在无人注意到的地方伸手指了指路过的她，小声跟我分享情报说：“这就是A组的那个田径队的。”
松本没说名字，所以她姓甚名谁我都不知道，光记住了长相，姑且叫她田径队女生吧。田径队女生个子不算很高，但是比例很好，小腿的肌肉很漂亮，并不累赘。
女子一千五的长跑在比赛前的半小时开始进行。
检录处换了人，登记的是刚刚叫走赤司的那位副会长学姐。
“一年B组……”还没等我说完，学姐就已经在我的名字后面打勾了，好像知道我是谁似的。
学姐脸颊处的小痣随着她上翘的嘴角一起动了：“学妹，比赛加油。”
我满头问号，不知道此时我的表情管理如何，大概也写满了惊讶吧。但我仍是礼貌地点头，小幅度地向她鞠躬道谢：“谢谢学姐。”
套上号码布，这次的号码是“9”，赤司不在，我松松垮垮反手给自己系上一个绳结，在裁判员的指示下站到跑道上。
起跑线离终点线有一段距离，我依稀能瞥见桃井他们举着旗子站在终点线附近的身影，晃动的旗帜和一致的服装在人群里很好辨认，这支队伍似乎又壮大了，我猜是松本看见有田径部的选手参赛，怕我一个人压力太大，所以才多拉了些人给我加油助威。
踢开不小心滚到跑道上的小石子，原地跳了几下，再次确认自己鞋带的情况后，我站到了靠近内道的一侧。A组的田径队女生径直走到了最外道，扎得高高的马尾随风而动。
长跑的起跑线是一样的，可以在比赛中抢占内道的位置。
我全神贯注，竖起耳朵，待裁判员的qiang声一下，便立刻迈步跑起来。
我想得很简单，能匀速跑完不掉队，跟前面的人保持一个稳定的距离，就有机会反超，最后达到第一的位置。
在跑道上进行的其他比赛都停了，不少人都集中在绿茵场内，聚集在跑道的一侧，睁大眼睛看比赛。加油声有时离我离得很远，有时候又很近，只是跑起来之后，我才知道原来声音也可以打上马赛克的——我不知道这样的形容是否贴切，外部的声音仿佛在进入耳朵的一瞬间被模糊掉了，我只能听见声音，却无法听懂内容。就像我轻轻一瞥人群，望见他们忽然激动起来的脸庞，声音嘈杂难辨，从口型里也得不出结论。
第一圈下来，我从中段到了前边，沿着最内侧的跑道跑着。我前面还有两个人，除了A组的田径队女生以外，还有一个个子很高的女生，两个人距离拉得很大，我与高个女生隔了两三米的间隙，而田径队那位女生已经超出第二名的高个子二三十米了。
我本想着一直匀速跟到最后，然而高个女生一直占据着视线的背影，令我不由自主提升了速度，呼吸错乱了一瞬，两三步超过了她。
我立马将呼吸调整过来，像以前哥哥教我的那样。
我爸那时候将一颗心都扑在了灰二哥的身上，他经常在哥哥身边陪他跑步。我曾经也幻想让我爸的目光短暂地从哥哥那里移开、能够稍微注意到哥哥影子之下的我。
在我对同等的父爱还抱有向往和希望之时，我也一度下定决心想要去练田径。哥哥什么也没说，只是告诉我该怎么跑、怎么呼吸，本来是父亲言传身教给他的，他全部都告诉了我。既保护了我虚张声势的自尊心，又那样温柔地抚平脆弱的褶皱。
我的步伐渐渐趋于平稳，第二圈结束后，已经超出第三名的高个子女生十多米，离A组的田径队女生还差二十多米，这点距离似乎怎么也没有办法缩小似的，我的呼吸慢慢沉重起来。
刮着脸颊两侧的风，也不像午间的时候那样柔和了。
数米开外，晃动的马尾和明晃晃的号码布倒映在我眼里的图像，像是在上演一场电影，我和幕布之间的距离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缩短的。
我提了速度，拼命向前跑，脚步有些乱了，呼吸也终于脱离了掌控。耳朵像是被棉花堵住，鼓膜有轻微的震动。我的嘴巴不由自主地张开，贪婪地呼吸着，汲取空气里的氧气。
第三圈结束，我的脚步好像踩在沙地上，又像是灌了铅。平日晨跑或是社团时作为增强体能的跑步训练都不曾给我这样的感受，我最初
想得有些简单，偏偏以为只要匀速跑就行。
风灌入嘴巴，喉咙渐渐有了铁锈味，给人一种自己的喉咙被风刮出血的错觉。
这半圈并不靠近看台，跑道一侧的人并不多。
我大口大口喘气，在某个瞬间短暂地摆脱掉了耳鸣。
然后，我听见有人在一个离我很近的距离说：
“不要急，慢慢来，调整一下。”
我可能是跑昏了头，在识别出这个声音是谁的之前，我还在心里反驳：正比赛呢，怎么可能慢慢来。
前边的A组的田径队女生开始冲刺时，我这才奇异地反应过来。
——赤司一直在我身边。
小时候梦寐以求的愿望，以另一种形式实现了。
现在的你，有人陪在你的身边了。
因为我一直跑，也不曾回头，我不知道有人一直在我身边。
我没有回头，也没有稍微偏过头。
只是更加安心地、坚定地踏在这条炽热的跑道上。
耳边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
最后半圈，我的脚其实已经很沉了，但我知道如果这个时候停下来，就真的只能停在原地动弹不得了。
桃井等人站在重点线附近大喊：“日和冲啊啊啊啊——”
她甚至还把青峰拉过来了，巧克力色的皮肤和身高在一众女生面前格外显眼。
松本大力挥舞着旗帜，仿佛攘夷的武士。还有一些我并不太熟的同学，也在终点线的位置加油助威。
真是的，怎么偏偏这个时候突然这么有凝聚力……
广播开始播写好的颂词：“一年B组的宫城日和同学，你真的非常帅气，可不可以给女生也一个机会……”
——这谁写的？
我的呼吸急促起来，耳鸣重新找上门来，它短暂的离家出走，然后在我要觉得尴尬之前又马上回来，好像只是为了让我听见我想听的声音一样。
我的步伐已经乱了，但我无暇顾及。
只要再快一点——
A组的选手逼近终点线了。
我深吸口气，仿佛要把空气里的氧气榨取干净。
在第三圈里慢下来的步速，此刻又加快了。
A组的马尾辫冲过终点线了，我听见有人在欢呼。
我的每一步更加结实地踩在地面上。
终点线近在咫尺。
终于，在踏上终点线的一瞬间，有谁的臂弯轻轻横在了有些趔趄的我的身前。
漂亮、秾丽的蔷薇色。
真好看呀。
可我说：“……原来你换班，是为了、陪我长跑吗？”
呼吸没有缓过来，说话断断续续。
赤司的呼吸其实也很急促，但是已经有了平复下来的趋势。
“嗯。”我听见他微不可察的回答。
我心跳得很快，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想要掩饰这一瞬间的不自然，脸上又笑嘻嘻地说：“赤司，你长高了——”
赤司：“……”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第六十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