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五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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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川和岩酱跟大多数三年生一样，选择在秋季退部，好专心升学考试。及川是北川第一的排球队队长，暑假里也有事务需要去学校处理，岩酱陪他一起。
岩酱联系说，要不要去北川第一中学看看。
窗外晴空万里，一两朵云团嵌进湛蓝色的天幕里，海风吹来，绿叶蹁跹。
宫城晴朗的夏日。
我握着笔的手骤然放松，然后，我听见我的声音说了句“好”。
“那你等五分钟下楼吧，我和及川在楼下等你。”
尽管我爸那时候在北川第一中学就职，时任田径部教练，然而北川第一中学我只去过两次，我记得应当是刚上五年级的时候。那个时候及川和岩酱还未离开俱乐部，他们周末有学校里的社团活动，生活忽然变得忙碌起来。他们往往是先来俱乐部再去学校，俱乐部离北川第一中学的距离并不近，这边结束后马上就要赶去另一边，半点耽搁不得，有时候忘拿东西、拿错东西也是常有的事情。然后他们就会打电话叫我帮忙送过去——以请吃甜点为诱惑。
记忆里，北川第一中学的门卫大爷是个穿着老式制服的、年逾五十的老人，头发像是胡椒粉和盐混在一起，脑袋上白色比黑色多。
我第一次去北川第一就被那位大爷在校门口被拦下了，他板着脸问我是来干嘛的。我细声细气，把大众眼里小孩乖巧懂事的样子学了个十成十，说自己是来找哥哥的，还报上了及川的名字和班级。
大约也是觉得我说的话不似作伪，门卫大爷欣然放我进去了。
后面的第二次，他也没有再拦我，只是问我是不是要找哥哥。我想好的措辞失去用武之地，惊讶地点点头，大爷什么也没说，让我进去了。
换上T恤和运动短裤，把头发绑成一个马尾，天气太热，我又拿发夹将两边细碎的额发夹在两侧。
从冰箱里顺出三袋冰棍，这个时间点家里没人，我爸出去工作——他去年已经被岛根高中外聘，我哥则是去打工，赚下一学年的学费和生活费，因此，仅有我窸窸窣窣的声音回响在房间里。
及川和岩酱在楼下的一颗巨大无比的梧桐树下，叶片层层堆积、毫无间隙，形成一片阴凉之地。
我把冰棍给他们。
“吃不了。”及川说，拍了拍身后的自行车坐垫，“要骑车。”
“那现在吃，吃完了再走，不然待会儿要化了。”我直接把包装拆开，一下子塞进嘴里，冰冰凉凉的冰棍贴上口腔内壁，差点就和舌头粘在一起，甜滋滋地沁人心脾。
于是三个人傻乎乎地站在街区的梧桐树下吃完一整个冰棍。
“上来吧。”吃完冰棍，及川长腿一跨就骑上了自行车，他努了努嘴，示意我坐到后座上去。
“我要坐岩酱的，你的车技我不放心。”
“……我你还不放心？”
及川露出一个颇为受伤的表情。
“开玩笑的。”我弯了弯眼睛。
而此时的岩酱已经一脚踩上踏板，骑出去好远一段距离。
他的背影似乎写上了“勿惹”，透着些许无语。
我一屁股坐在及川的后座，自行车陡然下沉了。左手抓着身后后座露出来的部分，双腿抬起，右手指着岩酱离开的方向。
“走吧走吧，冲冲冲——”
“我说那个——”
及川起步的两脚蹬得很卖力。
“干嘛？”我语气不善。
我猜他肯定想说“你是不是又重了”，但考虑到这样说的后果他或许无力承担，他的话语最终淹没在风声里。
骑行时的风，是擦着脸颊两边、双臂两侧过去的，风在此刻有了触感和声音。宫城临海，风的味道常常带着湿润的海洋气息，驱散了这过于晴朗的夏日带来的炎热。
沿途都是熟悉又陌生的街景，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宫城，也没有好好沿着街道走一走。两边的建筑飞驰而过，店铺换了招牌、街头的广告牌取了下来，和记忆里的不是一副模样。
到了北川第一中学的校门口，因是暑假，周围不见人影。及川停了下来，我顺势放下腿来，脚踏实地。炽热的阳炎，抖动在空气里，扭曲近处字迹的轮廓。
岩酱在跟门卫大爷说些什么，我探出一个头去，和记忆里的大爷仍是一副模样。
我长高了，下巴逐渐削尖，脸上仍带着婴儿肥，但到底是长大了，大爷的样子却仍然像是留在时间里一样。
门卫大爷大手一挥，拉闸门便开了个能容纳两人进去的空隙。
岩酱上了车，先行一步骑了进去。
及川的双腿正要踩下踏板，大爷却忽然做了个示意停下的手势。他眯起眼睛，眼缝里透出的光似乎是朝着我这个方向来的。
他仿佛在辨认什么。
“小姑娘，又来找你哥哥呀？”大爷终于想了起来，他笑了笑，露出的牙有些黄。
人老了，没想到记忆却这样好。
我有些诧异，但很快反应过来，抿着嘴指了指及川，却也不想做什么解释：“我和哥哥一起来的。”
及川有些懵逼地回头看后座上的我。
门卫大爷笑呵呵：“哦、哦，那快进去吧。”
我悬空的腿晃动着，示意及川赶紧进去。
及川给我一个“待会儿再盘问你”的眼神。
车棚下，及川把车停了，准备去□□办公室找他们的顾问老师，一旁的岩酱问我想不想去排球部看看。
前两次来都无缘这里，我不假思索地点头。
我对北川第一校园的内部自然是不熟悉的，因而岩酱走在离我一步远的距离前，我紧跟在后面。我们行走的方向向阳，岩酱个子比我高，能挡住一些太阳。北川第一的校舍离排球馆很近，拐过十字路口就到了。
我和岩酱走近时，发现排球馆并未落锁，门半掩着，有几个看上去应当是排球队队员的男生在里边进行自主训练，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拿来的钥匙。
岩酱直接将扮演的门推开，发出不大不小的声音，那几个男生马上将目光投掷于声源处，旋即响起并不整齐划一的“岩泉前辈”。
岩酱“嗯”了一声，又道：“你们继续练吧。”
北川第一的排球场地与帝光一样，场馆内有四个球场，不过今天倒是没有看见女排的身影，我四处张望着，发现在那几个训练的男生里，曾经让我有些在意的、那个叫做影山的少年也在。
“日和。”岩酱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去活动室看看吧？”
“男排部的活动室，我去不太好吧……”
“噗。”岩酱弹了下我的额头，“想什么呢，我们的活动室和更衣室是分开的。”
我脸上还挂着讪笑，揉着脑门进了活动室。
和我预想中的陈设差不多，玻璃柜里的奖牌、钉在墙壁上的相框，角落里堆着各类清洁器具，写字的可移动白板放在窗边，压在窗帘上。
除了帝光活动室里还设置了存放衣物的箱柜，这里的活动室和关东大赛之前的、帝光活动室几乎一模一样。
但这里没有金灿灿的奖杯，没有投射在墙壁上的彩虹，也没有大家捧着奖杯欢笑的照片。
墙壁上挂着许多相框，有大有小。有些因年代久远，照片已经开始泛黄，然而无一例外的是，站在相片中间的人，手里都拿着银色的奖牌，那些陌生的脸上都带着仿佛无可奈何的笑脸，享受着属于第二名的「荣耀」。但第二名这个位置，始终是尴尬的，因为一场比赛能让人记下来且记忆犹新的，始终是登上最高领奖台的冠军。
“东北地区的赛制和关东不同。”岩酱忽然说，“我们只有县大赛的第一名才有资格进军全国。”
“——宫城县蝉联第一的，一直都是白鸟泽学园。”
我的目光从相框上移开。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岩酱说，“人不能一直看过去。”
我忽然有种无处遁形之感。
我这样的失意，比起岩酱来说，比起及川来说，比起整个北川第一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
“你知道吗。”我听见我自己的声音，冷静、清脆。“其实我一直非常讨厌‘你已经非常努力了’这句话。”
“看似是在夸赞，实际上是出于对失败者的怜悯。因为结果不如人意，就只能从过程中找到安慰，我曾经以为，听到那样的话后我会很生气，因为它仅仅是肯定了我做这件事的过程而否定了我完成这件事的结果。结果当我真的输掉的时候、输得那样惨的时候，忽然觉得仅有这句话能让‘我输了’看上去不那么悲惨——我们已经很努力了，然而输掉了，又能怎么办呢？”
“你以前几乎从不计较输赢。”
“谁会不计较输赢，我们都是搞体育竞技的。”
“这样也挺好，但，胜负欲太强，有时候反会被吞噬。”长椅下有颗没有收进框内的球，岩酱把它抛过来，我条件反射似的接住。“看看未来吧，日和。”
“我知道。”我低着头，摩挲着球体的粗糙表面。“我只是需要……那么一点点时间。”
从活动室里出来，岩酱把球接了过来，扔进场边的框里。和还在训练的后辈们打了声招呼后，估摸着及川应该办完了事情，领着我走出排球馆。
“但是很稀奇，竟然是岩酱你开口给我说这些话。”我凑到岩酱旁边，和他并行。
我之前也说过了吧？虽然我有两个竹马，个性和外貌，从头到脚皆不相似，我和及川更加熟悉一些，但是更加了解我的人明显是岩酱。然而开导人这件事，通常是及川更加擅长一点。所以我潜意识里认为，倘若岩酱知道我最近抗拒打球的心结，他或许会给及川转述，然后及川再来做今天他来做的事情。
岩酱开导人的方式虽然笨拙，然而我觉得很是有效。
“我是不知道你跟及川那家伙发生了什么……你好像不愿意跟及川那个家伙说，虽然跟我说我也很高兴……”岩酱的眉毛纠结地飞了起来，“总之，还是希望你打起精神来。”
走出绿荫，我的头顶被太阳晒得发热。
及川挥着手向我们跑过来。
“明天要出来打球吗？”
“我考虑考虑。”
“？？”
“哈哈，一定一定。”
及川靠近了，带来夏日里翻滚的热浪。
他一开口就是半真半假的抱怨：“你们干嘛去了？刚刚又在说什么？”
我和岩酱相视一笑。
“——在说明天去打球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第五十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