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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五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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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翳的、雨水连绵不绝的下雨天。房间里没开灯,窗帘半掩着,显得很是灰暗,只有手机屏幕亮着,在桌子上发着微亮的光。我不出门的时候很喜欢下雨天,雨声有让人平静的力量。
我一边听着雨声,一边打包收拾行李,准备回宫城一趟。
距离那个让人喘不过气来的下午,已经过去两天,之后的两天,东京一直都在下雨。
全国大赛的第一场比赛,帝光对上了宫城的白鸟泽学园,那所我曾经想去的学校。
国中的全国大赛和高中的赛制有所不同,各个地区里面的前四名进入全国大赛,采取的是淘汰制。白鸟泽学园是以东北地区第一的成绩进入的全国大赛,同时也是这几年实力大增的一支队伍。
喜悦、兴奋冲淡了紧张感,我们在那样的情况下遭遇了白鸟泽学园。
我见到今井前辈了。
曾经对我说,要我不要浪费才能的、我所憧憬的、甚至可以说是我的二传手启蒙的前辈。
如果没有她,或许我还会向攻手发展,或许我根本不会明白二传这个位置意味着什么,又或者,我离开了这项运动。
今井前辈穿着紫色的队服,那是白鸟泽学园的颜色,站在白鸟泽学园的队伍里。
三桥前辈拿到的录像带里,从没有出现过她的身影,我也不知道原来她去了白鸟泽。
这样突如其来的重逢,比遇到高桥前辈时还要突然。
我记得她看到我时,脸上并没有惊讶的表情,甚至还专门越过球网,一个人走到尚且怔愣的我面前,那张我熟悉又陌生的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好久不见,日和。”
她伸出手,我下意识也伸出手握了上去。
“没想到重逢会是这样的场合,下次一定要好好叙叙旧。”今井前辈弯了弯眼睛,这一幕忽然和记忆里的那个她重合了,“那么,今天的比赛,请你多多指教了。”
我不记得我回答了她什么。
因为之后的比赛,犹如海平面骤然下降、冰川露出了它埋藏于深海的可怖一角,它压垮了我的神经,还有我对那天的全部记忆。
如果要我形容那场比赛的话,那就是——
每一颗球,无论是什么,扣杀、吊球,我和三桥前辈引以为豪的快攻,以及出其不意的二次进攻,都一定会被打回来。
——毫无办法的绝望。
“明天准备什么时候去?”宫城女士倚在门口,大约是嫌房间太暗,把灯打开了。
一瞬间的光亮让我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上午吧,从上野走。”
妈妈点头:“行,明天九点开车送你过去。”
她走近了几步,皱起眉头:“你这都快两天了,怎么眼睛还肿着?”
我摸了摸眼皮,双眼皮褶子似乎还是比平时宽点儿。
“可能昨晚上喝水喝多了有点水肿吧。”
“哭包。”我妈摸了摸我的脑袋,她的手法和哥哥不一样,她像是在对待一只小狗,“行了,来吃饭吧。”
我这次回宫城呆的时间不长,计划里是两周。衣服没带几件,行李箱里占地方的是作业和给及川和岩酱带的土特产。
我和我爸也许久未见面了,以前还住在一起的时候就跟他没什么话可谈,现在依旧是。所以即使是有灰二哥在,我也不打算长住。
哥哥给爸爸打电话的时候会捎上我,让我也和爸爸说两句。但我除了“您最近还好吗”、“身体怎么样”之外,再也想不出别的什么了,我想他也一样。我爸并不了解我,就像我也不了解他。
隔天宫城女士开着她最近喜提的车送我去了车站,打着方向盘,简单地将我从宫城回来之后的时间做了安排。
“回来之后我们回趟神奈川,你还没有见过彩子和若叶妹妹呢吧?”
我点点头,我只在照片上见过那个玲珑可爱的小婴儿,对良田舅舅时长挂在嘴边的彩子舅妈更是素昧蒙面。
妈妈潇洒地一打方向盘,驶入大道。
宫城女士在车站门口将我放下,我把行李箱从后座上搬下来,她抱了抱我,让我好好玩几天。
妈妈轻柔地摸了摸我的脸:“一场比赛而已,下次赢回来就是了。”
我“嗯”了一声,和她作别。
今天穿的浅色的帆布鞋,唯恐沾上水洼里的泥,我小心翼翼地拉着行李箱进了车站。
座位是靠窗的位置,远处绵延的山包和广阔平原,在视野里似乎被拉得很远。新干线驶入宫城县域内的之后,天空愈发晴朗澄澈,碧空如洗。
大约是昨天晚上有意识地控制了进水量,今天早上起来眼睛差不多已经全消了,不细看看不出端倪。我用手指把嘴角挑起来,露出一个笑容来。我见到哥哥的时候,也是这副样子。
哥哥在车站门口等我,在我们说好的广告牌下。
他接过我的行李箱,轻而易举地拆穿我的伪装:“心情不好?”
同样的话,赤司也跟我说过,语境都是一样的,也是在输掉比赛之后。
我的表情真的很好懂吗?
“嗯,很好懂。”哥哥说着,往地铁站那边走去,我跟在他的身后,意识到自己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都这么说……”我小声嘀咕着,看着哥哥熟练地在自动贩票机前买车票,伸手往我手里塞了什么东西。
我低头一看。
是颗糖。
他把车票递给我,见我盯着这糖发呆的样子,问道:“不喜欢吗?”
我马上把糖拆了放嘴里,草莓味的,很甜。我口齿含混不清道:“喜欢。”
“吃颗糖,心情好点儿了吧?”哥哥揉了揉我的头,“前几天肯定还偷偷哭了。”
看来消肿有些失败,或者说灰二哥的眼睛太敏锐了。
灰二哥见我不再言语,便也没再问。
今天不是周末,此刻也不是上下班的紧张时间,电车里很是空荡。从仙台市到家里,还有近一个小时的车程。沿途的森林与平原、起伏的丘陵,夏季绿意正浓。
我回宫城之后,及川和岩酱先来找我了。他俩是来找我去体育中心打球的,发消息让我过去。我以“太热了不想去”回绝了——这几天我都不太想碰球。
都说有“五月病”,我觉得“七月病”也是有的。一到日头毒辣、气温高居不下的夏日,过了正午连门都不想迈出,只想躲在家里吹吹空调、吹吹风扇,顺便和我爸大眼瞪小眼。
因为去到东京之后一直都过得很好,我是如果过得幸福就容易忘记难过的事情的类型,没必要对往昔过于耿耿于怀,我是这么想的。至于我爸,用“幡然悔悟”这个词显然有些夸张,不过他也在努力修复这段略显畸形的父女关系,——尽管效果甚微,毕竟我也长大了,很多事情都已经能靠自己想明白。
哥哥倒是对此事乐见其成,他说多一个人疼我不是坏事。
“可他本来就应该疼我。”我眨眨眼睛,语气有些不满,我不喜欢他这样的说法。“他以前没有做到。”
哥哥递给我一杯柠檬汁,他自己弄的,加了蜂蜜和冰块进去,冰块撞击着玻璃内壁发出细微的响声。
“不是要你原谅他。”灰二哥说,“至少他现在是真心的想对你好,这就足够了。”
我在家里的这几天,每日早晨都是六点钟起床出去跑步,上国中之后,由于周日和周六早上有时会有训练,不知不觉间改掉了周末睡懒觉的毛病。
我去跑步的时候,哥哥通常也一起。
我忧心他的膝盖,隐晦地暗示过,却也理解他不想被当成是玻璃之类的易碎品,最后也随他去了。
然后,某天清晨,我和灰二哥跑到半途被及川逮住了正着,控诉我为什么连连拒绝他和岩酱的邀约。若不是顾及我哥还在场,他的表情还能再夸张。
我哥脚底抹油先溜了,留下我和及川大眼瞪小眼。
我回来之后只和及川、岩酱见过一面,是去他们家给他们送从东京带来的土特产。之后及川阿姨让我过去和他们一家吃了个晚饭,岩酱也叫上了。因着是傍晚,就没提一起去打球的事情。
大概是看出了我的不对劲,和岩酱一起走出及川家的时候,他问我怎么了。
暮色四合,蝉鸣成雨,回响在空气中。
我摇摇头说没什么,只是因为最近太累了,天气又热,所以不想动弹。
他说不对,明明你最不喜欢在家待着了,嫌待着无聊。
“……没什么别的。”终于,我长舒一口气,好像要把其他不良情绪一起吐出似的,轻描淡写道,“好不容易打进全国大赛,输了球不说,还被对方压制得死死的。”
我想象着手里有一颗球,做着托举的动作。即使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碰球,肌肉记忆依然存在着。
“——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
我见岩酱欲言又止,不由得笑着说:“我自己多想想就没事了,别担心。”
此刻的及川站在我面前,问我怎么拒绝他的邀约,我想可能岩酱没有跟他说过这事。奇怪的是,面对岩酱时能轻而易举说出来的事情,到及川这里就怎么也没办法不痛不痒地揭过。我把这归结为我在及川面前更加好面子一些,不愿把泄气的话说出来。
“下次吧,我这两天还忙着写作业呢。”我说的也是实话,白天我都在家里写作业来着,“对了,还没祝贺你得到了最佳二传的称号,恭喜啊彻酱。”
“你有点奇怪——”及川眯起眼睛。
我故意作出一个很难过的表情:“难道是太久没见,生疏了吗?可我们前两天还一起吃饭——”
及川微笑,一个爆栗弹在我额头,架势大,其实并不疼,我把脸皱成一团:“好痛——”
“真的?”及川有点慌,手忙脚乱地往前凑,低头似乎是想看我的额头。
我吐了吐舌头:“骗你的。”
见及川又要抱怨,我嘿嘿一笑,讨好道:“走吧,跑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