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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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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失算了。
——我单单是觉得自己吃个药休息一下就能好,但我不自量力地拉着及川和岩酱陪我练了一下午的球,惹得背上一身汗,回家之后感冒隐隐有加重之势。
哥哥把感冒药端到我桌子上时,我刚刚挂断群聊的电话。
我、岩酱、及川三个人有个群,叫“木叶第X班”,梗来源于我们三个人两男一女的搭配和某jump漫画里的主角三人组相同。这个群平时就拿来聊天唠嗑,当然有时也会像现在这样开批斗大会。
“怎么了?被及川骂了一顿?”哥哥在我的穿上坐下,“快把药喝了。”
我有些无奈地点头,皱着眉头,仿佛在攻克一道难题似的,捏着鼻子把药喝了个干净,碗底药渣都不剩下。然后嘴巴里就被塞了颗糖——草莓味的,和苦味稍稍中和了一下。
“哪有那么苦,”清濑灰二把糖纸扔到一边,“他说你什么了?”
我意识到这里的“他”指的是及川,不禁小脸一皱,我哥见了又把我的脸搓开,说这种表情太丑了。
我和及川虽然经常互呛,但那是因为我摸清他的底线,只要在安全区里,及川就绝对不会生气。和火爆的岩酱不同,岩酱发了火就没事儿了,而且后劲没及川那么严重,所以相比起生气的及川,那还是生气的岩酱更好相处一点。
——好脾气的及川要是生了气可是很可怕的。
“也没啥,说我蠢,感冒了还没好全就出来打球,后天就要比赛了——他让我要对自己造成的结果负责。”
其实原话说得还要狠点儿,多少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这是实话啊。”清濑灰二赞同地说。
“……嗯,教训得对。”
明天下午要去俱乐部简单训练一下,然后教练会安排后天的首发。在此之前,这感冒可不能再进一步严重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我现在感觉扁桃体肿得有点可怕,鼻子也像是塞满了不透气的棉花,只能靠嘴巴呼吸。
哥哥又拿了水壶放在房间里,要我多喝点儿水。最后帮我掖了掖被子,温柔地摸了摸我的脸,承诺道:“后天的比赛我会来的,要拉钩吗?”
“不用啦,我相信你。”我嘿嘿地笑。
清濑灰二体贴地关上门,视野立马漆黑一片,万籁俱寂之下,唯有风敲打窗棂的声音传入耳中。困意迅速涌上来,两眼一翻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隔天依然放任我睡到了十点,这天是工作日,按以往的要求是要早起的,但我爸忽然变得好说话起来——也有可能是那样的要求只框住了我哥一个人。总之等我十点半坐上餐桌时,看报纸的老爸也只是吝啬似的瞥了我一眼,再也没讲其他。哥哥应该是晨跑归来,额头上挂着细密的汗珠,他才刚来得及用毛巾简单在脸上擦了擦。
记着和他的约定,我顾忌着老爸在场,只是分了神瞧了瞧我哥的膝盖。他注意到我视线,会意地摆摆手,意思是叫我不要担心。
但我这个人呢,说好听点是对我哥是百分百信任,往差了说就是缺心眼。
如果我知道后来会发生那样的事,我一定、一定会如实转告爸妈,把清濑灰二拖也要拖到医院里去。
——如果我知道后来发生的一切。
但实际上,这个世界上最难成立的假定,就是以“如果”开头的句式。
药见效不快,下午去俱乐部的时候,声音还有些嘶哑,被教练强制性留在场外看队员们练球不说,还被他拉着好一顿说。某个时刻教练教训我的样子跟及川还重合了——我确定不是感冒引起的幻觉,心里腹诽着不愧是把及川带出来的人啊,训人的方式也如出一辙,及川肯定是跟他学的吧……
“清濑,你有在听吗?”
脑袋被挨了一下,教练手里拿着用报纸卷成的棍,戒尺似的。他盯着我,其他人也盯着我。
五十岚由香冲我眨眨眼,无声地做口型说:“在安排首发。”
“……刚刚有点走神,对不起教练。”我诚恳地道歉,然后去看教练身后的白板。
二传手写着我和佐藤的名字。
佐藤是我的后辈,说是后辈,其实和我是同龄人——时间上来说我比她先进俱乐部。佐藤的名字我忘了,但听见过别人叫她“はるか”,至于是叫“遥香”还是“春香”就不知道了。和我不同的是,佐藤几乎是一进俱乐部就以二传手为目标,听人家说她父亲也是个排球爱好者,专打二传位置的,这估计是家学渊源吧。
“本来想让你打全场的,但你现在这个状态,明天先让佐藤先上吧。”教练解释说。
令我惊讶的倒不是这个。
我指着用黑笔一笔一划、在二传手旁写下的“清瀬日和”四个字,不确定地说:“确定让我打二传,不让我上攻手吗?”
之前的比赛里,无一例外,我都是作为主攻手上场的,我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次也应当会以主攻手的身份站到球场上去。我一时有些摸不清楚教练的用意,毕竟从我开始练习二传开始,到现在也不过短短三个月而已。
教练的手动了——又准备上手了,我忍不住瑟缩似的闭了闭眼,可落在头上的不是纸卷,也没有清脆的声响。教练温暖的手掌摸了摸我的脑袋,鼓励的话语在耳畔响起:“要对自己有信心一点,你的努力,大家都看在眼里。”
教练向来是吝于夸奖的那类人——这里的吝啬,针对的对象是我,他老说我“给点颜色就开染坊”,所以很少给予肯定的夸奖。
于是我眼睛瞪得更大了。
列在白板上的名字,不知不觉多了许多我不太熟悉的名字,那是新生的血液,和当初的我一样。我忽然又意识到,在我为了二传这个位置耗费心力、勤奋练习的时候,还有人在我目光不及之处,像我一样拼命练习着。在我日渐减少的扣球练习之下,还有许多人咬牙重复着枯燥无味的起跳、击球。
当我稍微松懈的时候,自然会有人从后面追上来,自然会有比此时此刻的我更加适合攻手的人在。
这也是体育竞技的魅力吧?
不过,我的教练很快就为我泼了把冷水:“但是你明天上不上场还是未知数。”
我下意识地:“啊?”
显然教练不准备给我什么面子:“啊什么啊,自己不好好对自己的身体负责,明知道要比赛了还有胆子给我感冒,你是第一次参赛吗?”
然后又朝我身边的一个女孩儿颔首,语气柔和了些许:“佐藤,明天是你第一次参加正式比赛,虽然是友谊赛,但也代表了我们国名俱乐部,不要紧张,像平时练习一样,把好的结果拿出来就行。”
我这才注意到我身边就是佐藤:这个个子不及我高、但确实是同龄人的后辈。她戴着一副眼镜,梳的扯着发际线的长势而扎成的高马尾。或许是我打量的目光太直接,她转过头来望着我,隔着一层厚厚的镜片,我不知道她那眼睛里盛放着怎样的感情,但出于友好,我还是牵动嘴角尝试露出一个笑容。
心里却想的是:嗯,到底叫什么来着——遥香还是春香?
可惜这位后辈并不太想搭理我。
我尴尬地收回目光,这边教练已经开始对几个新选上来的攻手进行例行鼓励。让我想起我今年夏天第一次打正式比赛的时候,好像直到比赛开始、听见观众席上的鼎沸人声与发球的哨声的那一刻才涌现出了紧张的实感。后来送走前辈的那场聚餐上,前任二传手的今井穗香前辈还说,我初次打正式比赛的时候看上去完全不像个新人。
我记得她说:“看上去完全不紧张嘛!”
前辈走了之后,除了独苗苗的五十岚,剩下的要么是我的同期,要么是我的后辈,都是第一次打比赛。
那个年龄最小的女孩——我记得是叫白间,位置在我右边,我记得是主攻手,脸红红地听着教练讲话,等教练停下他那冗长而枯燥的“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发言后,白间这才长舒一口气。
这个看上去沉稳的孩子不小心揭开了我以为我快要遗忘的记忆。我想起及川第一次上场的时候也是这样,面上虽然显得淡定沉着,实际上内心早已如乱麻似的,心脏砰砰直跳,紧张得喝水都抖。
我不知道从哪里得出来的“这个女孩子也很紧张”的想法,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我伸长手臂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说:“不要紧张,你很棒的。”
以前总是前辈教我,现在我也得回馈点什么东西回去。
被鼓励的白间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前辈……”
凡事都是在迈出第一步之前踌躇、犹豫、难以抉择。可若是在第一步时坚定地选择前进,那么后面的一切似乎都不再具有让人惧怕的能力——这对世界上所有事情都成立。
宫城的夜晚降临得很快。
教练担心夜深露重,又怕晚些时候又要飘雪,早早让我们解散,只叮嘱我们明天一定不要忘记集合时间。
我从鞋柜里取出短靴换上,刚系好鞋带,就听见我身后一声:“清濑前辈。”
是佐藤。
我抿了抿唇,说:“其实也可以不叫那个‘前辈’也行,我们都是同龄人——”
虽然我常常在心里称呼别人为“后辈”,但我并不习惯别人叫我前辈。
“前辈就是前辈,”佐藤走过来,在我旁边隔一格的柜子前停下,“等什么时候我打败前辈了,或许可以把‘前辈’去掉。”
她语气强硬:“清濑前辈,下一次,我会让二传手那个位置上,只写上我的名字。”
直到佐藤换好鞋离开后,我的大脑都处于宕机的状态。细胞急于消灭体内的病症,反应都远不及平常。
——天哪,我、我这是被挑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