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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二回 老槐树下乍起凡尘念 奈何桥前初议夫妻情 ...

  •   第二回老槐树下乍起凡尘念奈何桥前初议夫妻情

      东方道宗仙国阔宇广宙浩瀚无际,却只有东西南北四天门可与其他仙国及凡间冥界来往。四天门分别由四大天王负责把守,所司职责也有所不同。受玉帝派遣,握有令牌的使者,一般都由南天门出入;触犯天条被贬下界的罪星,则走北天门去赴难;东天门一般不开,只供三清四帝有数的几位高仙出入;而西天门紧邻西方佛国,因势就巧专供观音如来等佛国仙客来往。
      金童玉女领了旨命,再顾不得蟠桃筵上那些秋风往事,出瑶池辞昆仑,将自家云田合二为一,一路莺莺燕燕啁啁啾啾向南天门而来。转眼之间,南天门已在眼前,金童玉女让守门的锦衣武士验过令牌,手拉手化两颗流星向下界滑去。只一眨眼工夫,身子已经在冥界了。慢慢睁开眼,但见四周漆黑如墨有眼如盲,一星光亮也看不见。这是二仙童从未经见过的地方,玉女不由一阵毛骨悚然,紧紧抓着金童的手,颤声问:
      “金哥哥,这是什么地方?”
      “别怕,这可能就是三界中的冥界了。”金童自己嗵嗵咚咚心头撞鹿,然却硬着头皮装大胆:“凡间的人死后都要到这个地方来,然后才能再次转世投胎。”
      玉女茫然四顾,看着黑黝黝的四周问:“月老会在哪儿呢?”
      金童:“听说他常坐在一棵老槐树下为世人牵红线。”
      玉女:“可是老槐树又在哪儿呢?这么黑,什么也看不见,又没个地方打问。”
      二仙童正忧疑恍惚间,前边黑暗深处突然传来一阵浊哑的歌吟:

      天上的桂花树什么人儿栽?
      地下的黄河呀什么人儿开?
      什么人三界随意走?
      什么人前后能知三千年么依呀咳?

      “金哥哥,有神灵来了。”玉女立时高兴起来,“他一定知道月老在哪儿。”金童若有所思道:“这位歌者一定是位高仙。”玉女还想说什么,只听前边又自问自答径自吟唱道:

      天上的桂花树王母娘娘栽,
      地下的黄河呀禹王爷爷开,
      孙悟空三界随意走,
      观士音前后能知三千年么依呀咳。

      歌声唱罢,但见一位胖大和尚从夜色里走出来,肥头大耳,宽袍大袖,腰里别一个布袋,手里拿一拂尘,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待走近了,二仙童正不知该如何打招呼,那和尚已笑嘻嘻道:“二位仙童,可认得咱家?”
      二仙童茫然摇摇头。那和尚也不多说什么,只见他挺身仰首浑身一个激灵,立时变作另一副模样。二仙童不由已笑了起来:“原来是惠岸哥哥。”
      原来这就是女娲娘娘前不久认的干儿子,观音菩萨的大弟子惠岸。玉女不解地问:“惠岸哥哥,你如何变作刚才那副尊容?”
      “不好看是吗?”惠岸笑着道,“刚才那副模样看似不雅,却是招人喜欢,世人男女老少见了,都愿意跟我说话,说他们的心里话。——菩萨也说好。”
      “惠岸哥哥离开菩萨,为何非要变副模样?不变不行吗?”金童又问。
      “离开菩萨行事,怕偶有不谨,坏了菩萨的名声。变副模样,就不会有这等事了。二位仙童这是要到哪里去?”惠岸此行是奉了师傅的旨命,特意为二仙童来指路的。观音前知三千年,后知三千年,身在昆仑瑶池,却知道金童玉女在冥界会有诸多麻烦,如不及时指点,恐遭恶鬼□□也未可知。
      “惠岸哥哥来得正是时候。”金童喜出望外道,“我们奉帝尊娘娘旨命,要到冥府去找月老……”
      玉女问:“惠岸哥哥定然知道月老在哪儿吧?”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惠岸抬拂尘随意朝前一指,“那里有一棵老槐树,老头通常都会在那儿。”
      二仙童凝目眺望,夜色朦胧中,影影绰绰,果然有一个偌大的树影在不远处,顿觉心下释然,待要转身道谢时,惠岸早已唱着那首天地老歌朝黑暗中去了。
      二仙童深一脚浅一脚摸黑来到老槐树下,但见十几个狰狞鬼魅围定了一个白胡子老头,不时发出怪声啸叫。不觉中二仙童已是头皮发紧,浑身满是鸡皮疙瘩。二仙童不敢上前,偷偷隐身在老槐树后窥探,直到鬼魅们一个个象中了头彩般高声啸叫跳踉而去,才从树后慢慢走出来。白胡子老头大概就是月老了,个子不高,鸡皮鹤发,一脸萎顿,蓬松白发胡乱在头顶绾一个髻,一袭宽大油腻的白色大袍裹在身上,显得拙笨污糟,很不爽利。月老手里拿着一把红线,仍在老槐树下立着的一本大书上穿梭走线般牵拉。显见得眼神不济,手和眼凑得很近。月老偶尔抬头,发现了站在不远处的金童玉女,停住手觑着小眼睛看一会儿,喜眉笑眼问:
      “二位仙童从哪里来?是不是偷偷从上天来,要到凡间去做夫妻?”
      “我们是从上天来。”金童上前施礼,“敢问老丈,可是总管凡间婚姻的月老?”
      月老见问,立时神气活现起来,抖抖手中的红线,不无得意道:“正是老朽。老朽猜得如何?老朽眼神不济,但眼力却不差,一眼就能看出你们的心思……”
      金童不理会老头的话,看着立在老槐树下的大书好奇地问:“这么说,这本大书就是天下人的婚书了?”
      “这正是天下人的婚书。”月老指着婚书坦言道,“天下人能不能成婚,谁和谁婚配,全在老朽一念之间。”
      玉女问:“敢问老丈,你是如何让天下人婚配的?”
      “这个简单。”月老指指旁边的口袋,“只要老朽在婚书上用红线把二个人的腿一拴,不管他们以前是仇敌之家,还是贫富悬殊;也不管他们一个在天涯,一个在海角,最终都得按着老朽的意思做夫妻。”
      金童问:“听说男女成婚,要前世有情,今世有缘方可。敢问老丈,如何才能知道他们前世有情,今世有缘呢?”
      月老:“话虽如此,但天下人成千成万,乱乱纷纷,真要一对一对细细考究去,那要伤多少脑筋,费多少工夫?再说,天下男女之事,是最难说得清楚的。你看他二人有情有缘,撮合在一起了,而男的又想别的女人,女的又想别的男人……这天下男女之间的事,就是西天如来佛祖来了,也难以说得清楚……”
      金童又问:“那老丈你是凭了什么让他们做夫妻的?”
      月老从二仙童话里听出了弦外之意,陡然警觉起来,小眼睛看着二仙童好一会儿,反问道:“你们两个到底从哪儿来?为何老问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话?”
      “老丈可认得这个?”金童也不愿同老头再费唇舌,从身上掏出玉帝令牌让老头看。
      老头脸上立刻恭敬起来,讨好地谄笑着,言道:“原来是上界仙童,老朽失敬了。敢问仙童找老朽有何公案?”
      “凡间夫妻老生气打架,西天佛祖看不过,就派菩萨来问情由。”玉女心直口快,如实禀告道,“帝尊和娘娘就派我们来看看你是如何撮合天下人婚配的。”
      月老看似糊涂,小心思却清楚得很,一听就明白上界发生了什么事。月老乃女娲始祖抟土捏得首批小人,自己终生未娶,却专好与人保媒拉纤撮合那种事。王母看他精于此道,想一想,世间乱乱哄哄,男女臊情肆无忌惮,随心所欲,毫无章法可言,几与畜牲无异,冥冥之中也真需要这么一个神道尽心尽力把持,改一改世间男女龌龊下贱作派。如此月老便成了世间男女的婚姻总管。这个总管官不大,却是个肥差。世间男女为求好姻缘,终年香火不断,礼拜甚勤,额外还有许多想不到的好处令月老窃喜不已。
      “想必二位就是玉帝和娘娘身边的金童玉女了?”月老走近二仙童,睁着昏花老眼仔细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二位真是好相貌,如果到了凡间,做一对夫妻,真不知要气死多少醋坛子……”
      自己的所作所为月老心知肚明,世间男女骂几声娘也倒罢了,若真捅到玉帝王母耳朵里,自己的这个差使差不多就得拱手让人。丢了这个肥差,上天去做天仙断然无望,如此就只得去做灰头土脸无聊至极的一方小毛神土地山神了。从世间婚姻总管到一方土地山神,这在月老眼里可有着天壤之别。
      见老头虚与周旋,王顾左右而言他,金童便知他有不可告人之处。“请问老丈,世间男女做了夫妻,到底为何总生气打架?”金童再一次追问。
      “适才老朽说了,世间男女之事是最难说得清楚的。二位仙童如若不信,不妨亲自到凡间走一遭。”月老再次诱之于纷扰红尘,“做一世夫妻,其中的酸甜苦辣、奥妙玄机,便都一清二楚了。”
      天界星宿贪恋红尘俗情,屡屡暗渡天门,私下凡尘。玉帝王母三令五申七惩八戒,雷池犯禁之事终不能绝,庶几已成天界一大顽疾。就连玉帝王母的至亲七仙女、织女也禁不住效仿步尘,私下凡尘,偷尝禁脔,其中的诱人处已不言自明。当下玉女听了月老的话,顿时春心萌动,激情难捺,斜睃一眼金童,试探地问月老:
      “敢问老丈,我们也能到凡间去?玉帝和娘娘会不会知道了?”
      月老长吁一声,一副世故练达的长者口气:“凡间一年,上界才一日,在凡间做一世夫妻也就是几十年的事,在上界不过才几十日。只要你们回到天界,在玉帝和娘娘面前为老朽遮丑美言,老朽保你们神不知鬼不觉,万无一失。”
      玉女欣喜的目光盯着金童征询意见:“金哥哥,我们就听月老的话,到凡间去走一遭,做一世夫妻如何?”
      金童犹豫:“私下凡尘,这可是弥天大罪,娘娘一旦知道了,绝轻饶不了我们……”
      “织女姐姐和七仙女姐姐下凡,娘娘知道后,也没怎么处治她们。”玉女坚持道。一个小人人,竟也如此迷恋红尘,而且到了如此不管不顾的地步。“只要能和金哥哥下凡做一世夫妻,受些处治我也愿意。”
      金童仍然犹豫:“一旦被娘娘知道了,灵霄宝殿我们是绝然待不住了。”
      玉女:“灵霄宝殿有什么好?象织女姐姐,下凡做了夫妻,被娘娘知道后,拿回天界罚在银河两边,一年见一回面,就这也比千年万年地待在灵霄宝殿里好。”
      月老在一旁煽风:“其实,你们到凡间去,为得也是玉帝和娘娘的旨命。你们不到凡间去,如何能知晓凡间男女之间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回去又如何向玉帝和娘娘交差?”
      金童何尝没有思凡之心?只是瞻前顾后比玉女多一些罢了。听了月老的话,也动了心,试探着问:“敢问月老,到了凡间,你真能让我们做夫妻?”
      月老拍拍干瘦的胸脯,满有把握道:“这是老朽的三尺禁地,除了玉帝娘娘,就只有老朽说了算。只要在婚书上用红线把你们一拴,保证你们在凡间和和美美恩恩爱爱做一世夫妻。”
      月老的话好似阴沟里吹来的风,劲不大,可直撩拨人。玉女禁不住一阵欢呼雀跃,拉住金童的手直央求:“金哥哥,你还迟疑什么?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金童见玉女如此一腔真情对自己,自己反而瞻前顾后畏首畏尾犹疑不决,不觉心下愧疚脸上汗颜,一咬牙也横下一颗心,亢声道:“豁出去了,走,我们也尝尝人间的烟火去。”
      玉女立时拉了金童的手就要走,月老招招手把他们又叫了回来:“急着到凡间做夫妻也不在乎这一时,”月老假意嗔怪道,“你们就这么走了,不怕老朽在背后做手脚,不给你们牵红线?你们到凡间岂不是白走一遭?再说老朽还有话要吩咐你们。”
      玉女自失地笑一声,羞怯怯转回身来,看着月老却又催:“老丈,那就快把红线给我们拴上吧。”
      金童问:“请问老丈要吩咐我们什么?”
      月老边拴红线边婉言道:“太烦难的事也不敢劳驾二位,二位到了凡间做了夫妻,每日起来给老朽焚一柱香就成。”
      玉女满口答应:“就这事呀,包在我身上。”
      金童道:“听说到凡间去要喝迷魂汤,喝了迷魂汤就任什么事记不起来了……”
      “这个不难,你们成婚的那日,老朽会给你们托梦的。”月老拴好红线,拍拍手道,“好啦,上路吧,以后可别忘了老朽对你们的好处。”
      “去凡间的路怎么走?”玉女转回身又问。
      月老顺手一指:“过了奈何桥,钻过黑幕,再出鬼门关,无论怎么走,都是凡间了。”
      顺着月老手指的方向看去,前边不远处,果然隐隐约约有一座桥。桥两边如蚁搬家般有许多魅影来来去去不停地蠕动。二仙童朝月老施礼作别正要走,月老又叫住了他们。
      “你们戴着长命锁是过不了奈何桥的。”月老觑着小眼在二仙童胸前仔细看着,“除了身上一块遮羞布,任什么物件带不过奈何桥去。与其放在奈何桥让那些恶鬼糟践,还不如放在老朽这儿为你们妥善保管,等你们从凡间回来,老朽再还给你们……”
      二仙童互相看着一时拿不定主意,月老又道:“没听说‘奈何桥赤条条来去无牵挂’?除了一块遮羞布,连衣服也得扒下来。所幸你们只穿一件肚兜,或许勉强过得去……”
      “既如此,那就托老丈代为保管吧。”金童同意道。
      二仙童摘下长命锁,一并交到月老手里。月老看着手里的宝贝,禁不住眼里泛光,喜上眉稍。
      常言道隔墙有耳,适才三仙私相密谋的话恰就被人听了壁角。金童玉女刚离开,天狼星便从大槐树背后钻出来,嘿嘿阴笑着问月老:“老头,你可认得本星君?”
      月老近前看一眼,马上就是一脸不屑,冷冷言道:“大名鼎鼎的天狼星,谁不认识?”
      原来天界的玉帝王母也和凡间的昏君妖后犯有同样的毛病:看摇头摆尾状赏心悦目,听阿谀奉承词祛病延年。天狼星本是“野蛮中世”狼头族的一名头领,玉帝升坐灵霄宝殿后,看他做事还算乖巧,便擢拔他到天界做一名星官。这星官本没什么稀奇,只因天狼星在玉帝王母面前投其所好,诸事做得周全,深得帝后青睐,遂成了帝后跟前的幸臣。在凡间仰天张望,每当夏季黎明时分,从东方地平线上升起的那颗最亮带角的就是天狼星。天狼星在玉帝王母面前装孙子,一转身面对众星君的时候,即显露出其豺狼本性:倨傲自负出言骄狂不可一世。众星君深以为不齿,抱定了“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的主意,对他只是两个字:“不睬”。这一日,天狼星趁王母在昆仑瑶池张罗蟠桃筵之机,偷偷溜出南天门闲逛,无意中在老槐树背后窃得了玄机。
      “认得本星君就好。”天狼星再近一步,一张狰狞面孔紧盯着月老,“我再问你,金童和玉女这是到哪里去了?”
      月老心知惹不起,但又不愿在天狼星淫威面前失了身份,抬头看一眼天狼星,转身不冷不热敷衍道:“他们犯了天条,玉帝娘娘罚他们到凡间做夫妻去了。”
      天狼星“嘿嘿”一阵冷笑,声音怪戾,极似夜深人静时的枭叫:“常言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在本星君面前也敢撒谎?适才本星君听得清清楚楚,是你唆使他们去凡间的……”
      “你胡说!”月老矢口否认。这可是祸灭九族的罪名,就是掉了脑袋也不能承认。“你胡说!你血口喷人!”
      “那好,”天狼星陡然收起笑脸,“我这就回天界去禀知帝尊和娘娘,看看到底是我胡说还是你胡说。”
      天狼星说着假意就要走,月老立时小庙着火慌了神,一把拉住央求道:“上仙留步,上仙留步……”
      天狼星转回身来,阴笑着看着月老:“心虚啦?到底是我胡说还是你胡说?”
      “他他……他们真是自己去的……”月老虚与委蛇。
      天狼星已经摸准了老头的脾性,见老头仍然不改口,转身假意又要走:“那我还是回天界禀知帝尊和娘娘的好……”
      “上仙留步。”月老毕竟心虚,一把又拉住道,“是老朽胡说还不成吗?还请上仙高抬贵手,放老朽一马……”
      “老头还算识相。”见月老改了口,天狼星阴笑着转回身来,“让我放你一马不难,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就成。”
      “什么事?”月老警惕地问。
      “你把本星君和玉女那个小妮子拴在一起,”天狼星走近月老道,“让本星君和玉女在凡间做一世夫妻,本星君就放你一马……”
      天狼星出身野蛮中世,虽列仙班,但贪婪好色之性不改。在天界短短三年、凡间漫漫千余年中,他已数次暗渡天门私下凡尘,渔色猎艳偷尝禁脔。西汉元帝时,他窥得宫女王昭君花容月貌姿色非凡,起初欲陷元帝,因元帝也来自上界,奈何不得。转而径至北国匈奴,摄单于呼韩邪魂魄自己取而代之;暗中派人贿赂画师毛延寿,不把昭君画象延见元帝。复向汉宫提议和亲,指名要王昭君。汉元帝临别送行,始睹王昭君艳容,方知有人在背后做了手脚,然悔之无及,怒斩画师毛延寿,却也成全了他的狼子野心。东汉末年,他又垂涎貂婵美色,用摄魂法治死了董卓,借尸还魂,如愿以偿占了貂婵,红罗帐底软玉温香达数年之久。后有白虎星转世的吕布顺天应人为国靖难,方才断了他的美梦。南北朝时,他从脂粉总管嫦娥处窃得一大块桂花胭脂,偷偷潜出南天门,碰到一个年轻风流女鬼,把胭脂擦在她脸上,一起来到大槐树下,求月老为他们拴了红线,过奈何桥到凡间转世投胎。十六年后,色艺双绝的苏小小嫁了一个俊俏郎君阮玉。二人好了也就是两年多光景,阮玉厌倦了朝夕相对的小小,便经常出入红楼青馆,夜不归宿,后来干脆一去不回头。小小痴情不改,赍志而没,为世间留下一段薄情郎愧对痴情女的故事。见色思淫的他对冰清玉洁珠圆玉润的玉女早已存了歹念,只苦于没有机会,未曾得手。今日无意中逮着了这个机会,他岂能轻易错过?
      月老听了左右为难:“玉女已经和金童拴在一起,再把你拴在一起,二男共一女,成何体统?”
      天狼星粗声骂:“你个老糊涂,这么简单的事你也转不过弯来?你把金童那一头解开,拴在本星君脚上不就结啦?”
      月老嗫嚅:“老朽先已答应了他们,又如何能出尔反尔背信弃义?”
      天狼星做出随时要走的样子:“老头,说句干脆话,能还是不能?”
      月老有意周旋:“我给你拴一个漂亮姑娘,保证比玉女还漂亮,如何?”
      “不行!”天狼星大声道,“这一日我已经等了几万年了,今日天遂我愿机会难得。我谁也不要,就要玉女,你若不成全我这段好事,我马上回天界告你的御状。说句痛快话,能还是不能?”
      有把的烧饼抓在了别人手里,月老无奈,仰天长叹一声答应道:“罢罢罢,也许天意如此。金童玉女回来,可要我老汉的好看了。”
      天狼星得意地偷笑:“放心吧,玉帝和娘娘那儿有本星君给你遮掩,不会有事的。”又催,“快拴红线吧,还等什么?”
      月老从婚书上解下金童脚上的红线,拴到天狼星脚上。天狼星仍然不放心,又道:“老头,我走了,你可不要在背后捣鬼。我到了凡间和玉女做不成夫妻,回来还要找你算账。”
      月老摆摆手,示意天狼星走,自己径自叹惜道:“真是作孽呀,世上又多一对冤家对头。”
      天狼星走出去,仍然不放心,旋即又转回来,从怀里掏出一颗硕大的宝珠,递在月老面前:“老头,你看这是什么?”
      月老立时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那颗大宝贝:“这不是西海龙王丢的镇宫宝珠么?如何会在你这儿?”
      天狼星把那宝贝不停地在月老眼前晃来晃去,月老的小眼睛紧盯着那光洁圆润的宝贝须臾不肯离开。“老头,你若成全了本星君的好事,从凡间回来,这个宝贝就是你的啦。”天狼星晃着手里的宝贝道。
      月老目光贪婪地盯着宝珠,脑子里快速地打着小算盘:“事情老朽一准给你办妥,宝珠你也先留下,反正你也带不过奈何桥去,放在老朽这儿不比交到奈何桥那些恶鬼手里放心?”
      “就依你。”天狼星略作思忖状,大声答应道,“先给你就先给你,到了凡间成不了好事,回来不怕你不再吐出来……”
      “走吧走吧,”月老喜滋滋看着手里的宝贝,“放心做你的好梦去吧。”
      天狼星这才踏踏实实放了心,匆匆离了老槐树,往奈何桥来追玉女。

      奈何桥是架在河上的两根木头,分别由来去的鬼魂行走。走在桥上的鬼魂真个“赤条条来去无牵挂”,除了腹下一块或大或小的遮羞布,浑身上下一无所有。桥下浊浪翻滚喧声若雷骇人视听,走在桥上的鬼魂无不战战兢兢左闪右晃提心在口。桥前有两个小亭,一个叫净身亭,一个叫孟婆亭。要过桥去的鬼魂先要在净身亭前接受查验,脱去衣着,留下所有的物件。之后再到孟婆亭前排队等着喝迷魂汤。孟婆阿奶,一位发髻高绾土布罩身的老婆婆,守在一只大缸前,不停地舀了里边的汤给轮到头前的鬼魂喝。桥头守着两名恶鬼,喝过迷魂汤的鬼魂来到恶鬼前,一一张嘴查验,确认无误后方予放行。从对面来的鬼魂则不必喝迷魂汤,但要接受查验,把从凡间带来的物件无论大小贵重一一留下,直到最后只剩一块遮羞布为止。
      看着或狰狞恐怖或乖戾妖媚的男女鬼魅,金童玉女站在远处禁不住一阵阵胆颤心惊,踟躇着不敢上前。正在迟疑之际,背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二位仙童如何会在这里?”
      二仙童浑身一激凌,实实在在吓一跳。转身一看,不觉又笑出声来。原来认识,是阎王殿上专管六道生死轮回的白面判官,腊月二十三众仙上天述职的时候不只一次见过。当下三位免不了一阵寒暄俗礼,说到去处,金童撒谎道:“我二人犯了天条,帝尊和娘娘罚我们到凡间去受难,顺便做一世夫妻……”
      白面判官久处阴阳转换当口,阅尽两界人鬼嘴脸,洞察两界人鬼心思。凡间人死后回到地府,善善恶恶要由他审定;阴间鬼魂到凡间去转世投胎,也必须在他的生死薄上注册挂籍,千年万年跟这些鬼魅打交道,什么样的鬼蜮伎俩他没见过?当下白面判官看着二仙童,微微哂笑道:“犯了天条,到凡间去做夫妻,有这等好事?”
      见白面判官不信,玉女笨拙地解释道:“我们真是犯了天条……”
      “恐怕不是罚你们到凡间去,”白面判官莫测高深再笑一声,“而是你们动了凡心,偷偷要到凡间去做夫妻吧?”
      一语道破天机,金童已不好意思再否认。玉女还想再遮掩:“不是不是,真的是帝尊和娘娘罚我们去的。”怎奈越抹越黑欲盖弥彰。
      “既然是受罚,那为何连本官的面也不见,就要过奈何桥去?”白面判官依然笑眯眯问,“你们可知道,不在本官的生死薄上挂籍,即使到了凡间,投胎转世为人,也会早年夭折,活不到成年的,还如何做得夫妻?”
      二仙童立时傻了眼,心里不禁为刚才的冒失无知深深后怕。金童心知瞒不过,也就不再搪塞,如实禀告道:“不瞒白大哥,我们真是想偷偷到凡间去做夫妻。娘娘蟠桃盛宴招待各路高仙,没我们什么事,我们便想借此机会到凡间去走一遭,还望白大哥成全。”
      “没冤枉你们吧?”白面判官自得地笑一声,“这种事,大哥我见得多了,谁也逃不过我的眼睛。放心吧,我不会坏你们的好事的,只要以后记我的好处就行。”
      “谢白大哥成全。”金童玉女一颗心跌到肚里,一起朝白面判官施礼。
      白面判官摆手阻止道:“二位仙童不必如此,只要以后在帝尊和娘娘面前多美言几句就成。请问你们打算在凡间做多少年夫妻?”
      这又是一个从未想到过的话题,二仙童一时又成了呆鹅。原只想着快些到凡间去开心,哪曾想到凡间去还有这许多麻烦。金童疑惑地问:“是不是我们想做多少年就能做多少年?”
      “这个自然。”白面判官满有把握道,“这是咱家的三尺禁地,哥哥我大笔一挥,想让你们活二百岁都成。”
      玉女禁不住一阵雀跃:“二百岁太久了,让我们活一百岁吧。我们好不容易到一次凡间,我要和金哥哥和和美美做一世夫妻。”
      “一百岁也太久了。”金童反对道,“玉帝和娘娘知道了了不得,还是少活一些的好。”
      玉女改口道:“我们赶六月六群芳会前回来如何?”
      白面判官推算:“今日是天界阳春三月三,到天界六月六群芳会还有九十三日。天界九十三日,凡间就是九十三年,这……是不是也太久了些?”
      金童:“白大哥,让我们在凡间活六十年如何?”
      玉女反对:“六十年太短啦。”
      金童解释:“织女姐姐和七仙女姐姐在凡间都才呆了三五年,我们只要恩恩爱爱做夫妻,六十年足够啦。”
      “金童说得是。”白面判官赞同道,“偷偷摸摸的事情,要见好就收,不可贪求太过。”
      玉女虽心下不甘,但二人说得在理,也只好默认。白面判官拿出随身不离的六道轮回生死薄,翻到最后一页,随手记上两笔,抬头对二仙童道:“你们可以走了。到了凡间,逢年过节别忘了给大哥焚一炉香。”
      金童看一眼远处排队等候喝迷魂汤的鬼魂,迟疑道:“喝了迷魂汤还如何记得给大哥焚香?白大哥,干脆好人做到底,说说情,就别让我们喝那脏兮兮的东西啦?”
      白面判官听了断然拒绝道:“这我可不能应允你们。天规严峻,去凡间一定要喝迷魂汤,否则泄漏了天机,罪在不赦……”
      玉女问:“那回来的鬼魂为何不喝?”
      “回来的和要去的是两回事。”白面判官解释,“有的人在凡间行善,有的人在凡间作恶,回到阴朝地府,阎君都要一一审他们,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还他们个公道。倘若回来的也喝了迷魂汤,把凡间善善恶恶都忘了,阎君还如何审他们?那些在凡间作了恶的厉鬼也就不会甘心受罚啦……”
      玉女又问:“七仙女姐姐和织女姐姐下凡的时候,肯定没喝迷魂汤。若是喝了,织女姐姐如何还织得出七彩锦缎?七仙女姐姐也不会……”
      “七仙女和织女是没喝迷魂汤。”白面判官道,“她们从仙界直落凡尘,以自己仙体仙骨之身配凡夫俗子,属类不同,好事便做不长久。你二人若想和和美美做夫妻,还是喝迷魂汤过奈何桥规规矩矩走正途的好。”
      “既然如此,那就不麻烦白大哥了。”金童道,“白大哥,我们在凡间懵懂无知,让我们焚香的时候,给我们托个梦。”
      “我会的。”
      二仙童辞了白面判官来到桥头,在净身亭净过身,耐心排队等着喝过孟婆的迷魂汤,一一张口过了恶鬼的查验关,方才蹑手蹑脚走上晃晃悠悠的独木桥。看着脚下骇人的浊浪,听着如雷贯耳的轰鸣,再回首时,竟不知所从何来,所去何往,天界十万八千年所见所闻倏忽从脑子里消失得干干净净,就象被掏空了脑子,光剩了一个空壳,有的只是眼前云谲波诡怪异乖张的景致和眼前的一个陌路相识——二仙童互相连对方也不认识了,一切记忆从这一刻起重新开始。
      过了桥,钻过黑幕,出了鬼门关,眼前突然光亮一片,晃得二人睁不开眼睛。一阵狂风平地而起,天昏地暗,飞沙走石,玉女紧紧抱住了金童。狂风越来越大,二仙童还是被吹散了,玉女口里喊着“小哥哥,小哥哥”,随着大风投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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