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酒铺》鹤翎散

51、做妾

　　“那边发生了何事，我们去看看吧！”好奇心乃天性使然，玖娘也不能避免。
　　离得越近，那哭求声便越凄厉。玖娘听着，忍不住颤栗一下，手臂上鸡皮疙瘩突起。

　　靠近人群，乔安下意识地揽着玖娘，将她护在怀中，以免被好事者冲撞。
　　在乔安的帮助下，玖娘终于看清了里面的情形。

　　跪在地上的姑娘看上去大概十五六岁，长得算不上绝美，但也清新可人。
　　最令玖娘触动的，是那姑娘刚毅倔强的眼神。即便是跪在地上哀求，也让人感受到了她宁死不屈的决绝内心。

　　这让玖娘心中一紧，与乔安十指相扣的左手也忍不住收紧了些。
　　“爹……爹，女儿求求您了，别卖我好不好？”方怜儿苦苦哀求，满脸泪痕。

　　连围观百姓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但那位父亲，似乎毫无触动，甚至破口大骂，还对怜儿甩巴掌。
　　“闭嘴，”方老伯怒骂，“卖？老子这是嫁女儿，你个赔钱货，给老子闭嘴。”

　　“钱老爷看重你，是你的福气。”
　　骂完方怜儿，方老伯转向一旁趾高气昂的钱老爷，瞬间变脸，笑得分外谄媚，嘴里说的都是溜须拍马的恭维之话。

　　“钱老爷莫要生气，孩子还小，生在福中不知福，您大人不计小人过，莫要跟她计较，嘿嘿。”
　　方老伯一边道歉赔笑，一边作揖恭维。
　　钱老爷则负手在后，高抬着下巴，睥睨一切的神情，“算你识相，可不要给脸不要脸，哼！”

　　“带走！”钱老爷一声令下，两个婆子走向前，一边一个，揪着方怜儿便拖走。
　　任凭她如何哀求，如何挣扎，依旧不为所动。
　　挣扎求救无果，方怜儿心沉大海，悲凉感从心中生出，眼神中只余下认命的孤寂。

　　一路被拖着上马车，与玖娘二人擦肩而过，四目相对时，玖娘险些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出手相助。
　　乔安搂着了她，不赞同地摇摇头，趁人不注意，将玖娘带离此处，回到三生酒铺，这才放开。

　　“乔安，你为何要拉着我？”玖娘撅着小嘴，对此表示非常不满，“咱们帮她一把，她就不用给那个钱老爷做妾了。”

　　“哼，老牛吃嫩草，都能当那姑娘的爹了。”
　　玖娘不停地吐槽抱怨，为方怜儿感到可惜，又觉得自己没有帮上忙，内心有些愧疚。

　　尽管玖娘态度很不好，乔安也没有生气，他太了解玖娘了，知晓她为何这般作想。
　　依旧带着笑意，轻抚着玖娘的长发，声音温和，温润如常，解释道：“玖儿勿怪。”

　　“今时不同往日，人间之事，爱怨嗔痴，自有其定数，都不该我等插手。”
　　“且世间不公之事多如牛毛，岂是我等能管的完的？”

　　玖娘知晓自己狭隘，无理取闹了，但她觉得下不了台，也不想承认自己有错。
　　“那……那旁的我没看见就算了，反正也管不了那么多。可……可今日就发生在眼前，我……我……哼！”

　　玖娘内心松动，乔安微微一笑，“好好好，我家玖儿就是心善，见不得这世间疾苦。”
　　“可这次之事，并非不想帮，而是并不需要帮，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唉，这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乔安若有其事地提及，但并没有明说，神神秘秘。
　　“难不成，这还有什么我不知晓的好事？”玖娘亮了双眼，期待地看着乔安。

　　只见乔安摇摇头，神神秘秘的模样，嘴里道：“天机不可泄露，不可言说，不可言说，时机一到，你自然就知晓了。”

　　“切！”玖娘没忍住，白了乔安一眼，一把推开他，转身离开，径直回房。
　　身后传来乔安得逞的爽朗笑声。

　　外出一趟，重温了当年的甜蜜，只是他们如今的情况，终究是不能与普通夫妻那般相守在一处。
　　对于玖娘而言，没有这记忆反而好些，没有太多情绪，也不需要思念，也没有愧疚。

　　每日按部就班，自由自在，有客人时变买点酒，听听他人的故事，尽管那些故事都与她无什么关系。

　　“掌柜的，你怎么跟从前不一样了？”
　　阿拓歪着小脑袋，满脸疑惑地看着玖娘，脸还是那张脸，人也是那个人，可为什么总感觉不像同一个人？

　　“该不会是被姓乔的调包了吧？”这般想，阿拓顿时严肃起来，伸手捏了捏玖娘的脸颊，被玖娘一巴掌拍开。
　　“哎呦！”阿拓痛呼，把手缩回来，自己揉了揉，嘟囔着：“还会还手，看开是本人没错了。”

　　如此可爱，直叫玖娘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去，把酒拿过来！”玖娘指了指不远处的酒壶，毫不客气的指挥阿拓去干活。

　　“哦！”阿拓想也不想，就应下了，毕竟他对酒这种东西，毫无抵抗力。
　　积极点，总能混几口喝，不然就只能眼巴巴看着玖娘喝。

　　“来，你也尝尝味，看看这酒与以往的有何不同？”
　　恢复记忆的玖娘，多了属于正常人的七情六欲，所酿的酒，自然也多了些滋味。

　　可阿拓不明白玖娘话中之意，小心翼翼地端起酒杯，抿一口，而后咂唧嘴巴，又舔了舔嘴唇。
　　似在回味，之后才认真回答，“确实与以往的不同，味道更好了，就是说不清好在哪里！”

　　言罢，阿拓又喝了一大口，这才满足地放下酒杯，可是那炯炯有神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玖娘手中的酒壶。

　　“收敛些，小酒鬼，尝尝味便可，不能贪杯哦！”玖娘毫不留情地揭穿阿拓的小心思。
　　“哼！”阿拓顿觉有些不自在，但嘴硬不愿意承认自己是酒鬼，“我每日才喝两杯，怎么就成了酒鬼。”
　　“我看啊，掌柜的你才是酒鬼。”

　　姐弟两你来我往，好不热闹，谁也不肯认输，斗着斗着便笑做一团，开开心心的。
　　这时，大门被叩响，而且敲的极有规律。
　　“谁啊？”阿拓脸上还挂着笑意，心情好，说话的声音也柔和许多。

　　扒开一条门缝，阿拓探出头来。
　　见一姑娘，如受惊的小鹿，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口，怯生生的小眼神，让阿拓有些受挫。
　　“我长得很丑？”阿拓问道。

　　姑娘慌乱地摇摇头。
　　“我长得很凶？”阿拓继续问。
　　那姑娘依旧摇摇头。
　　“那你什么表情？”阿拓皱着眉头，有些许不高兴，“我不丑也不凶，你害怕我作甚？”

　　“我……我……”一时间，那姑娘也不知晓该怎么接话，结结巴巴老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
　　“好了好了，你来我们三生酒铺做什么？”

　　“我……我……”
　　“好了好了，别说了。”阿拓白了她一眼，“进来吧！想清楚再说，不然这般模样，别人还以为我阿拓欺负你。”

　　那姑娘没有再说话，乖乖跟着进门，忍不住左右张望，眼神中充满了好奇。
　　“环境还不错吧？”阿拓扑捉到了姑娘的小眼神，得意地询问，大有炫耀之意。

　　“嗯！”那姑娘点点头。
　　而后两人相顾无言，场面一度很尴尬。一个小童外加一名少女，大眼瞪小眼。
　　有点尴尬，也有些滑稽。

　　“噗！”
　　“你们这是作甚？比谁眼睛大？哈哈哈……”玖娘刚好从后院走出前厅，见这画面，边问道。

　　阿拓鼓着腮帮子，指着那姑娘，有些生气地道：“掌柜的，别笑了，都怪她，来了也不说事。”
　　玖娘这才认真端详来客，这一看，不得了，这是什么神奇的缘分。

　　“你……你是那个被老爹卖给别人做妾的姑娘？”
　　这么问，着实很没礼貌，玖娘没想太多，震惊之余，不禁问出口来。

　　问完便察觉到不对劲，赶紧转移话题。
　　“来者是客，来来来，到后院喝杯茶吧！”一边招呼那姑娘，一边给阿拓使眼色，让他去泡茶。

　　阿拓意会，不情不愿地跑去泡茶，嘴里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当然，他说了什么也不重要了。

　　进入后院，看到一大片一眼望不到头的彼岸花，那姑娘惊叹不已，温柔地笑道：“红花似火，如此热烈。”
　　“哟，原来你能正常说话呀？”阿拓酸溜溜地调侃，场面再度尴尬。

　　连玖娘都忍不住抽抽嘴角，心想这孩子没救了。
　　“别理他，我们喝茶喝茶。”所有解释的言语都显得苍白，玖娘干脆不帮阿拓圆话了，干巴巴的口吻，招呼客人喝茶。

　　茶过三巡，玖娘这才将话题引向姑娘此行目的，让她说明来意。
　　触及痛处，那姑娘先是伤心地大哭一场，好不容易平复下来，这才慢慢诉说她的故事。

　　“还望二位海涵，奴家失态了。”那姑娘很不好意思，急忙道歉。
　　她的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看上去楚楚可怜，看得玖娘都心软了。

　　“奴家姓方，闺名怜儿，家住延州城郊外松花村，家中四口人，除了我，还有父母与幼弟。”
　　“家中以农事为生，爹爹偶尔会入城打零工，而我跟娘亲也会上街领些针线活，补贴家用。”

　　“这十多年来，虽不富裕，倒也过得和美幸福。”
　　说到和睦幸福的家庭生活，方怜儿眉眼含笑，嘴角上扬，笑容中透着平凡的满足。

　　“那你来着作甚？”阿拓的逻辑，总是出其不意，“来我们酒铺子的，都是过得不如意的苦命人。”
　　“阿拓！”玖娘厉声呵斥他，可看他那委屈模样，又忍不住心软。
　　只好退一步，骂完再给他一杯酒，作为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