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酒铺》鹤翎散

24、国破

　　两国联军的主帅是月华国老将楚将军，他与甄家打了一辈子交道。
　　虽为敌人，但依旧敬佩不已，时常以甄家人为例，教导家中后辈。

　　今日一战，他看到了甄家军的军魂，是坚守，是全力以赴，是永不屈服。
　　楚将军看着眼前悲壮的场景，那满地尸体，那将落却未落的旗帜，无不令人动容。

　　“清扫战场，甄家军都葬了吧！”楚将军叹了一口气，心中深深惋惜，“乌佗国命数到矣。”
　　甄家军的悲壮，只有亲眼目睹之人才能体会的震撼。

　　而阳城中兵马大元帅那等人，是永远不能体会其中深意。
　　他们此刻正在大摆宴席，庆祝首战告捷。并且迫不及待地上奏京城，向晋安帝请功。

　　“来来来，诸位将军不必拘束，敞开肚子喝酒，今日我等不醉不归。”兵马大元帅兴奋无比举杯共邀众人。
　　“恭喜元帅，贺喜元帅。”
　　“是啊，元帅，末将敬您一杯。”

　　溜须拍马的墙头草，从来不会缺少。
　　兵马大元帅也乐得给他们一个面子，以此来谋得更多支持与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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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夜，总是透着一股神秘。在这深夜时分，城楼上的值守士兵开始犯困打盹，倚着手中兵器，半摇晃着。
　　城楼下，墙根之处，人影一晃而过，接二连三，动作敏捷。

　　三两个手势比划，人已开始攀越城墙，如此大幅度的动作，值守之人，竟然未曾察觉到。
　　手起刀落，值守士兵连声音都没得发出，就去阎王那里报到了。

　　红色烟火发出，阳城大门被缓缓打开。楚将军抬头望着那短暂发亮的烟火，眼神坚定，下达攻城旨令。
　　一时间，鼓声响起，冲锋呐喊声穿破黑夜，惊醒了一城百姓，唯独没有惊醒醉酒的阳城将领们。

　　就这样，里应外合，两国联军轻而易举地打开了乌佗国的大门。
　　百姓们战战兢兢，看着敌国士兵涌入阳城，侵占他们的领土，纷纷奋起反抗。

　　本无意伤害侵扰当地百姓的楚将军，只好下令武力镇压。
　　直至甄家人遗体一具一具从城外运进来，楚将军给了他们应有的体面，让他们长眠在一心守护的家国内。

　　百姓们顿时失声痛哭，十里长街，站满了人。
　　楚将军站在阳城最高处，眺望整个阳城，眼中并没有胜利的喜悦，反而感到内心沉重。

　　因为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能站在这里，以一个胜利者的身份。
　　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威名赫赫的甄家军陨落了，永远不可能再回来了。

　　“这片土地，将由我楚家，接替你们守护。”他呢呐着，像是在对谁说起。
　　他明白，乌佗国即将成为历史，而他，将会成为史书之上，让乌佗国消失的“千古名将”。

　　边境战火四起，楚将军一路攻向京城，过五关斩六将，可以说没人可以阻挡。
　　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失去甄家的乌佗国，如此不堪一击。

　　晋安帝在接二连三的战事急报中慢慢妥协。可惜，他后悔地太晚，两国联军已入关内，直逼京城。
　　“快快……有请护国公。”晋安帝彻底慌了，他的帝君大梦终于要醒来。

　　大臣们头一回入大理寺大牢，在最里面充满霉味的牢房中找到了甄老将军，顿时面面相觑。
　　若不是狱卒说眼前之人就是甄老将军，他们根本不敢认。

　　那被污垢包裹的雪白长发，瘦削的面庞，还有那沾着血迹的烂衣裳，毫无生气的双眼……
　　便是街上的乞丐，看起来也体面些。

　　“老将军？”有人试探性唤了一声，甄老将军眼眸微转，但并没有理会。
　　户部张大人，在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四处奔波，看起来也老了好几岁。

　　“远道……远道……”这个数熟悉的名字，多年的老友，那个年少时一起立下振兴乌佗国大志的人。
　　张大人一度哽咽，“阳城……阳城败了，咱们乌佗国命数要尽了。”眼泪滑落下来，渗透到牢房地板上。

　　甄老将军终于有了反应，“阳城……阳城……远山在，阳城不可能破！”
　　许久不说话了，舌头都僵硬了许多。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都沉默了。
　　“呵呵……呵呵……哈哈哈……”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甄老将军突然大笑起来，笑着笑着便哭了。

　　他们甄家，终究活成了一个笑话，这是他以前完全没有想过的。
　　见状，在场之人都不敢再说话。只有张大人能明白、能体会甄老将军心中的痛。

　　“远道啊，先出去吧！离开这里。”
　　甄老将军没有再说话，由着他们搀扶着离开。
　　张大人本想带甄老将军回张府，但甄老将军执意要回护国公府，他不想让好友失望，便同意了。

　　几个月没有人打理，本来肃穆充满底蕴的国公府，早已杂草丛生，房梁上结满了蜘蛛网，空气里弥漫着尘螨的气息。
　　如此荒凉，透着衰败之感，不正符合甄家如今的处境吗？

　　“来人。”张大人带了不少人过来收拾，但物是人非，终究成了无法改变的事实。
　　甄老将军一直不说话，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远道，”张大人欲言又止，“唉…”最后化作一声叹息。

　　“年少立志，卫国护民，光阴几十载，满腔热血洒边境。无奈经历一番世道蹉跎，家破国亡，终究活成了一个笑话，可叹可笑。”

　　短短几句话，甄老将军概括了自己这一生。
　　“凡笙啊，不必替我担忧，也不要再抱有什么幻想，”顿了顿，调节情绪，甄老将军接着道：“这……这乌佗国，命数到了。”

　　我的命数也到了。
　　这也是甄老将军想要说的话，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张大人点点头，看了甄老将军一眼，两人都不再言语。

　　是夜，月明星稀，甄老将军独自在庭院中呼吸着熟悉的空气，双目逐渐模糊。
　　一把年纪，还在苟活，自家那些个本该肆意青春的孩子们，却先他一步，结束这一生。
　　何故至此？何故至此？

　　“老将军，时辰不早了，歇下吧！”仆人是张大人府上的，被安排过来照顾甄老将军。
　　甄老将军点点头，便往回走，他不想让这个关心他的仆人为难。

　　只是在床榻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闭上眼，一副副熟悉的面孔便浮现在脑海之中。
　　唉，没有瑶儿的主院，终究是过于寂寥。

　　没有甄家的乌佗国危机，也不可能凭他一己之力扭转。
　　想着想着，甄老将军身体顶不住了，缓缓入睡。

　　眼前出现一片迷雾，看不清前路。他漫无目的地走着，忽然强光乍现，迷雾消散，一座神女庙出现在眼前。
　　他在北地听人说过这座庙，只当是迷信，从未在意过。

　　只是不知为何会出现在他眼前，而此刻的他确实想要一杯传说中的往生酒。
　　一来可了却余生，二来听闻神女会满足有缘人一个愿望。

　　他虔诚地跪在神像前，嘴里念念有词。
　　当他再次睁开眼是，入目一片红，而三生酒铺那青瓦绿树格外醒目。

　　他想：看来是他的诚心感动了上天，让神女这是显灵了。
　　“有人吗？”甄老将军大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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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可恶了。”阿拓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大骂。
　　他是个感性的孩子，听到英雄们落得如此下场，心中难受，恨不得立马冲到乌佗国都，将那昏君暴打一顿，以祭英魂。

　　“后来呢？后来呢？那些坏人，那个昏君，是不是都没好下场？”阿拓忍不住想揭晓结局，好抚慰他伤感的内心。
　　见到阿拓这样，甄老将军反而没有了悲伤情绪，觉得阿拓虎头虎脑的，煞是可爱。

　　他想起了自家小孙儿，小时候也这般鬼灵精怪。
　　“后来啊？后来如何，老夫也不知晓了，所以……”甄老将军转过头，看着玖娘，继续询问：“丫头，不知老夫的故事，你可满意？”

　　“老夫今日来，是想讨杯酒喝，不知丫头可愿赐否？。”
　　不知怎的，玖娘也觉得很难过呢？她吸了吸鼻子，嘟囔着：“爷爷想要，我便给你。”
　　“那就多谢丫头了。”甄老将军很欣慰。

　　阿拓这次终于看懂了玖娘的眼神，一溜烟跑酒窖拿酒去了。
　　酒一开瓶，芳香扑鼻而来，浓郁纯正。一杯下肚，甄老将军满足地眯起双眼。

　　“爷爷，酒后还有些时间，你有个愿望，玖娘帮您一把。”玖娘按规矩询问。
　　“哈哈哈，”甄老将军轻笑，“老夫没什么愿望，但还有些遗憾。”

　　“什么遗憾？”玖娘有些迫不及待，毕竟像爷爷这样的英雄，怎么都是不为过的。
　　“听闻他们都先我一步有了，也不知道他们走过这火照之路没有？”甄老将军还是希望再看一眼他的家人们。

　　“还有我的小英儿，她如此勇敢，多好的姑娘，现在应该已经做了别家的掌上明珠了吧？”
　　说到这里，玖娘也大概能猜出甄老将军后面的话了。

　　她纤手一挥，乌佗国都的城门俨然出现在三人面前。
　　两国联军正在奋力攻城，乌佗国守城将士已经开始退缩，毋庸置疑，这样状态下，都城沦陷不过是迟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