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酒铺》鹤翎散

12、和亲

　　自小到大，他最听二哥的话，他总觉得，只要有二哥在身边，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二哥，二哥，你终于愿意见我了。”江鹤荀双目亮晶晶的，如同终于等到主人的小狗，眼神纯真无邪又参杂着激动兴奋。

　　“我都来好几天了，他们都说你不在。”随后又忍不住埋怨，嘟囔了一句。

　　“哈哈哈……”江阳宸大笑起来。
　　“二哥，你笑什么？”江鹤荀挠着头，疑惑问道。

　　“这么多年了，你是一点没变。”江阳宸摇摇头，有些许无奈。
　　他出家多年，一直在这云栖山上，严守清规戒律，精修佛法。

　　只是他本性洒脱，又与这名山大川作伴，受日月自然的浸染，倒是修出一种独特的气质。

　　精通佛法，又不局限于佛法;守规矩，又不像其他出家人那般拘谨死板，张口闭口“施主，阿弥陀佛”。

　　“没变？二哥……”江鹤荀一度哽咽，他不是没有变化，只是在江阳宸面前没有变化罢了。

　　若不是形势所迫，谁愿意长大？谁愿意做出改变去承担那一切？

　　“好了好了，走吧！”江阳宸拍了拍江鹤荀的肩膀，不由得心软。

　　他心想，自己这是出家太多年了，以至于忘记当初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如今这点小事，居然也会心软。

　　“去哪？”江鹤荀吸了吸鼻子，茫然地询问。
　　啪！
　　“哎呦，二哥，你干嘛打我。”

　　“你自己上山的目的是什么，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我不打你打谁？”

　　江阳宸觉得自己这些年修出来的好脾气，在这一刻要消失殆尽了。

　　“要是不想走，陪着为兄就在山上也不是不可以，我也乐得自在。”

　　说着，江阳宸顺势坐下来，大有一副呆到天荒地老的感觉。

　　这下，江鹤荀彻底反应过来了，他一拍大腿，有些懊恼，自己怎么一上山，脑子就不灵光了？

　　“二哥，你说真的？你真的要陪我下山？”江鹤荀厚着脸皮凑过去，“那也别干坐着，事不宜迟，咱哥俩这就走。”

　　“走啦，走啦！”江鹤荀伸手去拉江阳宸，“二哥别生气，都是我不好，咱走吧，宝华还等着我们去救她呢！”

　　说到宝华，江鹤荀心情又低落下来，他觉得自己不是个称职的哥哥，没有保护好宝华，让她受了那么多委屈。

　　“他们不是人，我母妃……母妃她被杀了，”江鹤荀想到被挂在城墙上的贵太妃，情绪失控，哭到不能自已，直接扑到江阳宸的怀中。

　　“二哥，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江阳宸轻轻地拍着江鹤荀的背，似在安慰，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随后，江鹤荀断断续续地与江阳宸诉说这三两年来京城的变化，以及那些暗流涌动的日子，他们都是如何度过的。

　　直到日头偏西，江阳宸才长叹一声，开口道：“下山吧！”
　　只是知晓所有之后，他的心情不由地沉下来，他倒是没有想到，老大敢弑君、弑父。

　　国王虽不是广安王亲手所杀，但也是被他气死的，归结起来，还是弑君。

　　“当年师父让我上山出家，说我悟性高，参悟快，这些年来，也确实如他所说。”

　　“这样的日子，我也很喜欢，如同闲云野鹤，自由自在，无需与人虚与委蛇，也不需要为了那些阴谋诡计，费尽心思。”

　　“这些年来，我倒是过了很舒心。都说相由心生，我这眉眼都感觉开阔了许多。”

　　说到着，江阳宸轻笑，他也想与弟弟说说他这些年的生活。

　　“知道你上山寻我，但又不知你所谓何事，不敢轻易相见，便偷偷让人出去打听，本想打听清楚再去见你。”

　　“只是没等打探消息的人回来，师父便单独找我，只对我说，时候到了，该下山了。”

　　“我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想问清楚些，但师父怎么也不愿意再多说一句。”
　　“他告诉我，要来见你，你那里有我想知道的答案。”

　　江鹤荀安静地听着，感受着他二哥平静语气下的细微变化。
　　“二哥，那你现在知道答案了吗？”
　　江阳宸点点头，兄弟两不再说话。

　　马车轱辘压在石子路上，发出不同的声音，或急或缓，或高或低。

　　“看，云栖山的晚霞，美吧？”这样的晚霞，在过去那些年，几乎每天都能看到，而这一次，或许是最后一次看了。

　　江阳宸心中五味杂陈，师父说了，他的并不属于云栖山，那座宫殿才是他的宿命。

　　佛法，不只是渡己，更重要的是渡人。心中有佛，到哪都是修行。

　　“美，”江鹤荀不由感叹，“长这么大，还第一回见到如此美景，让人心旷神怡，平心静气。”

　　兄弟两相视一笑，没有明说，但是默契地知晓，自己到底该往哪儿去。

　　在江鹤荀大军撤离之后，京城一扫那段时间的压抑与阴霾，重现欣欣向荣之景。

　　百姓们慢慢出来走动，街道上的小摊贩也慢慢多起来，只是各个大门依旧严加排查，生怕江鹤荀的人偷偷混入京城。

　　花锦国与西桀国联姻，结秦晋之好的消息，也随之传出。

　　百姓们不明所以，都猜测是亲王之女册封公主出嫁西桀国，至于是哪位郡主，则说法不一。

　　单单坊间流言就高达数十种，更不用说还有官场上的说法。

　　只是这些宝华都无从知晓，此时的她，满心欢喜地抚摸着精美的嫁衣，一脸娇羞。

　　她想，自己终于可以离开皇宫这个象征身份的牢笼，嫁给她最心爱的褚大哥。

　　虽然广安王对她伤害极大，又命人杀了她母妃，让她吃了不少苦。
　　但是若能让她继续嫁给褚国轩，说明大哥还是疼爱她这个妹妹的。

　　因此，先前对广安王的怨恨也少了些许，便安心在宫中待嫁着，喜悦冲淡了她的害怕与机警。

　　见宝华如此乖巧，不哭不闹，甚至很欢喜，广安王也不拆穿，大笔一挥，和亲圣旨下达，公知于京中。

　　消息实锤后，大家都默契地保持沉默。

　　先前没有一个人猜到会是宝华，毕竟宝华与褚国轩的婚事，乃是先皇亲定，怎能说改就改？

　　在这样半默认的状态下，宝华欢喜地上了驶出国门的马车，而送她出去的，正是她心心念念的“未婚夫”。

　　然而，她一点也没有察觉到异样，她在心里估算着从皇宫到国公府的距离，做着与褚国轩白头偕老的准备。

　　只是，慢慢地，她也发现不对劲了。
　　按照那路程，应该早到国公府了，为何马车还没有停下来，为何她脑子越来越晕了？

　　她掀起红盖头一角，只一眼，还未看清马车中的景象，就被陪嫁的宫女阻止了。
　　“公主，不可掀盖头，不吉利。”

　　宝华不敢反抗，这个声音她太熟悉了，这宫女是广安王的眼线，还借着教礼仪的机会，对宝华动过手。

　　没多久，宝华就昏昏沉沉睡过去，直到晚饭时间才被叫醒，此刻早已远离京城。

　　“公主，该用晚膳了。”那宫女态度恭敬，但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
　　宝华脑子还有些昏沉，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哪里？”

　　看着四周陌生的环境布置，古朴简陋，很明显不是在国公府。

　　“公主是睡迷糊了吧？当然是在送亲路上，住得是驿站。”
　　那宫女如实回答，语气并不好。

　　已经出了京城宝华也别无选择，那宫女便根据广安王的吩咐，告诉她也没事。

　　“你胡说，”像是预感到接下来并不是什么好话，宝华瞬间清醒，激动起来。

　　“皇宫离平宁国公府最多一个时辰便可到达，如今天都黑了，怎么会还在路上。”

　　说到最后，宝华双唇颤抖，拳头紧紧攥在一起，眼睛死死盯着那宫女，大有对方说个不字，便同归于尽的架势。

　　只是于那宫女而言，宝华就是个纸老虎，她的怒火，根本没有什么威慑力。

　　“公主爱信不信，您也不想想，您嫁的又不是褚世子，我等走的自然也不是去国公府的路。”

　　您嫁的又不是褚世子……
　　去的自然不是国公府的路……

　　您嫁的又不是褚世子……
　　轰地一下，宝华整个人都懵了，仓皇后退了几步，没站稳，直接坐到了地上。

　　那宫女眼睁睁看着，满脸不屑，也没有要扶她起来的意思。
　　宝华摇着头，眼泪逐渐模糊了双眼，无力地伏在地上，不停地嘀咕着。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不会的，不会的……”

　　她半爬着向宫女去，扯着她的裙摆，仰着头，泪流满面，可怜兮兮又满含期待地询：“桑枝，你是骗我的对不对？”

　　“我……我不嫁给褚大哥，我……我还能嫁给谁？”

　　桑枝有些嫌弃，用力一扯，远离了宝华几步，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

　　然后敷衍地行一礼，道：“回公主，奴婢可没有说谎，事关两国邦交，奴婢如何敢乱说？”

　　“两国邦交？和亲？”宝华很快找到了重点字眼，“不会的，本宫是花锦国唯一的公主，怎么会去和亲？”

　　“不会的，不会的，出宫前我还听到了褚大哥的声音，我是他的新娘！”

　　最后一句，宝华几乎是嘶吼着说出来，看向桑枝的眼神恶狠狠地，如同看待仇人。

　　“呵，褚世子乃是这桩婚事的中间人，还是圣上钦点的送亲人，听到他的声音，也是正常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