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世间》katsoja

7、姑获·五

　　大概称得上是“见多识广”，叶涵光晃了晃受到冲击的脑袋，很快接受了面前这“猫咪”，啊不，神兽口吐人言的“奇景”，还在猫眼中瞧见了满满的恨意，特别是提到缚魂锁这个词时最甚，连爪尖都亮了出来。
　　“有解法吗？”叶涵光问道。
　　李尤烦躁地来回走动：“有啊，要么施咒的人主动解除，要么施咒的人死了就成。”
　　叶涵光默然：“能从这个咒术上感觉到是谁下的手吗？”
　　“不能。”李尤的白眼快翻上天了，“若用法术反查布咒之人，被困住的魂体会第一个受到冲击，对方还可能会直接下令使魂体爆裂，丢了夫人又赔了兵。而且，这锁不解，小丫头就不可能去投胎。你也得亏那块玉让这个小孩的魂体能够暂时离开被囚禁的区域，且保留一丝清明，这才没给你撕成条条。”
　　叶涵光隔着衣服碰了碰玉佩，红绳断裂处绑了个不大美观的死结，虽然丑却让叶涵光觉得心安。
　　李尤纵身跃至柜台上，眼神颇有居高临下的蔑视感：“老子帮你查！竟然还有人敢用这法子害人，老子非得把他揍得爹妈不认！”
　　当山嘴角噙着笑意，摸了摸李尤的脑袋：“小丫头不能口吐恶言。再者说，我们不能对人使用术法。”
　　“先生同意我们助你一力，但世事总有规矩，我们不能在这直接用法力插手任何事，也不能轻易对凡人使用法术。我们能出的力或许连你身边的人都比不上，不过必要时可用法术护你周全。”当山看向叶涵光，言辞认真，“目前在店里，小姑娘的魂体不会有大碍。”
　　叶涵光笑容爽朗：“足够了。虽然一开始我确实是有目的地接近你们，但也是真的第一眼就觉得你们亲近。你们现在能跟我说这么多我就知足了，无需你们为我篡改什么，人有人该遵守的法律。我也认识对待特殊犯人的调查组，我们会用我们的方式。”
　　“我该怎么称呼你呢？”叶涵光站在猫的一侧，虽然手痒痒，但还是没敢像当山一样上手。
　　“李尤。”白色的大尾巴微微卷起，尾尖轻颤。
　　——
　　白日被黑幕吞噬，河岸旁一颗三人合抱的香樟树正好遮挡住了两人一猫的身影。
　　当山一手在周围布下一个小的结界，随即闭眼念咒；面前的河水不一会儿便泛起了波澜，并且愈演愈烈，直至终于有道声音开始求饶。
　　“仙人饶命啊仙人！”
　　河面上现出了一个湿漉漉的脑袋，头发像水草一般糊了整脸，隐约露出其下惨白的面容。
　　虽然模样吓人，可面对岸上的人他也却只有痛苦求饶的份。
　　在当山停止念咒后，叶涵光蹲了下来，视线与瑟瑟发抖的水鬼平齐，神情认真：“叫你出来是有几件事要问你。”
　　瞧见是叶涵光，水鬼心里那叫一个悔啊！
　　当时被玉佩的光打中的时候他心里就慌得不行了，没想到人家真的有大靠山！
　　她可真是送上门作死啊！！
　　“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我什么都说。”只盼着答完后对方能放了自己。
　　“今天是不是你把我拉到水里的？”
　　“大人饶命啊！小的当时是瞎了狗眼糊了脑袋，有眼不识泰山，这才，这才...”水鬼半趴在岸边的泥土上，头磕得砰砰响。
　　叶涵光做手势制止了他：“我不是来找你报仇的。我问你，你认得她吗？”
　　水鬼抹了一把粘在额前的泥，顺着叶涵光的示意看向坐在树杈上的小女孩，立即满脸惊诧：“你？！你能离开水里了？！”
　　小女孩慢悠悠地眨巴了一下眼睛，垂下的双腿随着清风微微摆动。
　　不等叶涵光发问，水鬼头点的飞快：“认得认得！我本是河底怨气凝成的水鬼，从我出世时这整条河道该是我的地盘。当初这丫头突然被人镇在了河底，那道人厉害得很，搞得我既不能吞了她也不能赶走她，我们像邻居似的过了很久。”
　　“沉她入水的人你有印象吗？”叶涵光追问道。
　　水鬼啃着指甲沉思了好一会儿，有些不太肯定：“那天我发觉那小丫头被沉了河，便过去查看，可等我到的时候就只能看见丢她那人的背影了。裹得严严实实，但他似乎腿脚不太方便，走得急看起来很明显，一拐一拐的。”
　　“那你还记得她是什么时候被沉入水中的吗？”
　　“什么时候.....”水鬼揪着自己本身就不多的头发，想得面目狰狞，“咱们做鬼的对时间没啥想法啊...只知道是看花灯的那天，河畔两边总会在那天挂上五颜六色的灯笼，来看灯笼的人可多了！男女老少都有，香的不得了...不过也吃不到...”水鬼默默咽了口口水。
　　“她有在河里留下什么东西吗？”
　　“没有吧...她出现的突然，被人沉河的时候就已经没气了。身体被布缠的紧紧的，一入河就沉了底。还没等我反应，也不知哪儿来的铁链，就把她的身体连同魂魄一齐拴在了河底的淤泥里，那阵法还抢了我好多阴气，害得我修炼都慢了！当时她可凶了，我不过是闻着魂魄的香儿过去凑了凑，她龇牙咧嘴地想咬鬼哦！还好我闪的快...”多吓鬼啊。
　　在心里默默记下后，叶涵光又开口问道，“那你拖我下水之前，还有一个男人跳进了水里，你见过没？”
　　“啊！这，这...”水鬼突然有些慌乱，哪怕只剩眼白，都能让人瞧出一丝不对劲来。
　　“倘若信口开河蒙骗我们，你知道后果的。”叶涵光侧着露出当山的身影，威胁地盯着水鬼。
　　水鬼无法，开口就是号丧似的哭喊：“呜哇哇哇哇啊啊啊！小人真的不是故意的啊！！小人不知道那也是您的朋友啊！！！那人一靠近河边我就察觉到了，直奔他就来了，还没等我把人扯下来，他自己就先跳了下来！我就轻轻咬了一小口他的魂魄，真的就一小口！然后就闻到了很香的人味...真的很香，香到我觉得错过就能后悔到活过去死过来的地步...”
　　话音在叶涵光的怒视下逐渐越来越低，不堪威胁的水鬼立马从怀念中醒过神来：“小丫头拿着您的玉佩打伤我救下您之后，我就立马逃跑了。等我发现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死了，连人带魂都被困在了河底那个阵里，就是小丫头的那块地...”
　　“能把他带上来吗？”叶涵光想着能捞一个是一个。
　　“小人资质浅薄，根本没法靠近那边。”水鬼小心讨好的神情很卑微。
　　看着水鬼颤颤巍巍的模样，叶涵光也没有过多地为难他。
　　夜深后的河面虽然被灯光映得波光粼粼，一圈一圈荡出银白碎玉，但河面下浓厚的黑依旧会给人带来无知的畏惧，像隐藏着的怪物。
　　叶涵光眉头一拧，在心底盘算着是否该下一趟水，而李尤却突然先他一步抢先跳入水中。
　　叶涵光对李尤的积极表现有些茫然。
　　而当山只是拍了拍他的肩头：“阿尤重要的人曾经也被缚魂锁迫害过。”
　　几个呼吸间，李尤便冒出水面轻盈跃上岸边，身上毛发依旧干燥蓬松。
　　“果然如我所料，和缚魂锁同时用上的也就只有囚阴术了。将河底所有阴气全部吸进阵中用以维持阵法运转，没了阴气支撑修炼，也怪不得这水鬼会被体内怨气所扰。而这阵法目的和缚魂锁相辅相成，两者同用是为了增强缚魂驱鬼的效果。一入阵法，不管是□□还是魂魄皆会被困在里面。小丫头是拖了你玉佩的福气，魂体得以暂时脱离阵法。而那个男人是代替小丫头被阵法吸了进去，谁下去都不好使。”李尤说到最后还不忘骂上一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她的血亲，用亲人的眼泪唤起她被封存的记忆，这样才能找到害人的那个混蛋。”
　　闻言，叶涵光面色更加为难。
　　“...”
　　叶涵光有些懊恼，就地坐了下来，望着平静的河面，面色沉沉。
　　突然，叶涵光喊住想要趁众人不备偷溜的水鬼：“河底那个人，和那天把小丫头沉河的那个人，是同一个人吗？”
　　水鬼咂咂嘴，细细回味了一番：“那天太过匆忙，小人也记不太清楚了。您这一提，好像有些像，又好像不太一样......”
　　得到的答案模棱两可，叶涵光也没觉得有多意外，挥挥手就让水鬼走了。
　　水鬼见状喜出望外，还没来得及遁入水中，当山凝神望着他，沉着开口：“你本是天生天养，只要不沾人命专心修炼，待怨气散尽后必然能脱胎换骨。可你被怨气动摇了心神，对人出手，毁了修行。”
　　“这这这...小人知错了！求仙人指点！！”若不是不能出水，水鬼此时定然已经连滚带爬拽住当山的裤脚大声哭诉了。
　　当山沉吟片刻，掌心凝聚不足指甲盖大小的灵气，推掌将其贯入水鬼头顶：“你便替我守在这囚阴阵法旁，同时专心凝气引导阴气入体，以这灵气为中心在体内运转。念在你最终未伤及人命沾染业障，可助你尽快消散怨气。”
　　水鬼暗暗感受体内那道纯净的仙气，不仅不觉得相冲灼痛，反而驱散了体内不少怨气所带的阴寒，但他随即又面露难色：“那阵法太厉害了，小人跟它抢阴气会不会被它吞了啊？”
　　似乎怕当山生气，水鬼又解释：“小人实在是不得不怕啊！那阵法愈来愈厉害，靠的太近了总有种要被吞噬的感觉...”
　　李尤不耐烦地用爪子踢出一块小石子，正中水鬼滔滔不绝的嘴，打的对方捂着嘴泪眼汪汪。
　　“这灵气足以护得住你，啰嗦死了。”
　　这下水鬼再不敢多言，连连点头后像是逃命般，猛地扎进河里跑远了。
　　叶涵光有些出神地望着对岸的灯红酒绿，仔细回想，白天那个男人的面容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叶涵光始终觉得有一丝丝的熟悉。
　　在蛙鸣声中，叶涵光努力在脑海里排除着一张张面孔，突然像是有道闪电穿过他的大脑，惊得他瞬间站起。
　　一片寂静中，叶涵光一惊一乍的举动带起的响动格外明显。
　　他长舒了一口气：“我想起在哪儿见过他了。”
　　月光福利院的宣传栏的众多合照中，出现过这个男人的脸，是给福利院捐助善款以后握住院长的手一起拍的纪念照。
　　突如其来的联系让叶涵光的心底隐隐有些感觉，却又不太好把握。
　　回头看着树杈上无虑的小女孩，年岁看上去约莫十几岁的样子，感受到他的视线后，小女孩僵硬的瞳孔又扯出了吓哭小孩的弧度。
　　——
　　时隔多日再次拜访福利院的叶涵光盯着这几座建筑，看上去再普通不过，和他大学时期做义工时去过的福利院相比没什么区别。
　　今天他没再见到那个神秘的小男孩。
　　从其他小朋友那边了解到，那个叫小智的孩子这段时间似乎是生病了，所以其余孩子也好些天没有见到他了。
　　摸了摸揣着手机的口袋，叶涵光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说

　　今日更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