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世间》katsoja

5、姑获·三

　　午休过后的小豆丁们红扑扑的脸颊看起来十分可爱，懵懂又乖巧地跟着福利院阿姨排队来到了娱乐区，在看见院长后像极了小雏鸟，扑腾着双手个个都往院长怀里钻。
　　院长笑着摸了摸小朋友们的脑袋，温和地开口让他们向叶涵光认好。
　　比百灵鸟还清脆的童声整齐地喊着“叶老师好”，清澈的眼神让叶涵光有些发自内心的喜欢上了这群单纯有礼的小雏鸟。
　　看着他们虽然喜欢但却乖巧排队领礼物的模样，院长的笑容中夹杂着明显的骄傲和欣慰。
　　“您把孩子们教的很好。”叶涵光真心敬佩面前这个两鬓微白的女人。
　　“他们本来就是好孩子。”
　　院长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结束通话后的院长神情有些焦急担忧，她向叶涵光抱歉地表示有个生病的孩子需要她过去处理一下，随后就离开了。
　　右手的小拇指被轻轻拽了拽，叶涵光看见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站在自己身边，小手举着比自己脸还大的童话书：“叶老师，请问你可不可以给我讲故事？”
　　叶涵光笑了笑，牵起那只稚嫩的手走向一旁的长椅，看着还没有他腿高的小女孩兴冲冲地爬上长椅后，叶涵光也坐下并接过她手里那本书。
　　秋风微拂，干净似竹叶清香的嗓音如化冰后潺潺而流的溪水，逐渐吸引了一个又一个的孩子，他们或坐或立地围着叶涵光，表情明显听得入迷。
　　处处温馨，只除了不远处那个躲在大楼拐角后窥探他们的小身影。
　　合上童话书，叶涵光挨个摸了摸这些小脑袋，然后慢悠悠装作不经意一般，绕着弯接近了那个拐角。
　　发现叶涵光突然出现在身边，小男孩被吓得腿一软就跌坐在地上，下意识要张嘴大叫，又立马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不顾掌心蹭到的墙灰和泥土。
　　男孩的头脸被帽子口罩包得严实，衣服就连拉链都拉到了最顶端，因为恐惧而放大的瞳孔在此刻成了唯一能暴露对方情绪的途径。
　　叶涵光有些意外，随即立刻向后退了几步，和男孩保持了安全距离。
　　“别怕，我不是坏人，我是来给你们送礼物的。”他努力释放善意。
　　可听见叶涵光的解释后，小男孩眼底的恐惧更甚，双腿止不住地打颤，费力向后挪动直至背部贴墙，防备地盯着叶涵光。
　　叶涵光又退了几步，把声音放的更轻更柔：“你认识周雀吗？我是周雀的老师，我真的不是坏人。”
　　听见周雀的名字，小男孩虽然还是有些警惕地看着叶涵光，但全身明显放松了一些，豆大的泪珠在浅色口罩上晕染大片，捂嘴后发出的低声呜咽，像一头受伤的小兽。
　　叶涵光尽量降低了自身的存在感，等小朋友哭到开始打嗝的时候，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我不过去，我把纸丢给你好不好？”
　　他将纸巾丢在靠近男孩脚边的地方，小男孩盯着看了一会儿，却丝毫没有想要捡起来的意思，最后还是仓促地用衣袖蹭了蹭眼睛。
　　虽然姿态依旧防备，但男孩眼底的恐惧减轻了少许。
　　“你是小雀姐姐的老师？”
　　“是。”叶涵光点了点头，缓慢地坐在了地上，与男孩平视。
　　“小雀姐姐...小雀姐姐她很好！你是她的老师！你为什么不帮帮她？！”男孩的眼眶通红，眼底满是恨意，但并不是朝着叶涵光来的。
　　“是了...我忘了...”男孩双目失神，双手恨恨地攥住纸巾，口中喃喃道“坏人好厉害，院长奶奶他们都怕，抓不到的，小雀姐姐才被欺负的...救不了，没人能救...”
　　“你能跟老师说说吗？你要是相信我的话，我会帮你去抓坏人的。”
　　看着叶涵光真挚的表情，男孩眼里挣扎明显，飘忽的眼神似乎在担心顾忌什么。
　　几分钟后，就在他终于看向叶涵光决定开口之前，院长一行人突然出现打断了一切。
　　“小智！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院长急匆匆地跑来，十分紧张地抱着小男孩上下检查，嘴里还不停问着疼不疼有没有伤到。
　　看见叶涵光后，院长面上有一瞬的惊慌，虽然很快被掩饰过去，可她的笑容却有些勉强：“叶老师，您，您怎么在这儿？”
　　“噢，刚才给孩子们讲故事，看见这个孩子躲在这边，就想着过来看一看的。”叶涵光表现的十分平常随意，任院长打量。
　　院长抱歉地笑道：“小智就是我刚才跟您说的生病的孩子，医务室的老师通知说他突然不见了，我们正在四处找他，没想到他会跑到这儿来。”
　　“那是该好好休息。”叶涵光笑容和煦，“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也该走了。”
　　婉拒了院长的送别，叶涵光走出了月光福利院，背对福利院的眼神褪去笑意，逐渐深邃。
　　回想起自己今天所经历的一切，叶涵光漫无目的地走在河西大道上，身侧是波光粼粼的河面。
　　正当他放空头脑思考事情的时候，一个状若疯癫的男人不知道从哪儿蹿了出来，叶涵光毫不设防地被男人撞倒在地。
　　这男人手舞足蹈地翻身爬起，口中念念有词的都是些让人听不懂的内容。
　　叶涵光揉了揉磕疼的手肘，单手撑地准备站起身，谁知那男人又发了疯地扑上来，强行扯断了他脖子上的玉佩，然后撒腿就跑。
　　玉佩离身的那一刻，叶涵光感觉身周气温突然骤降，他连打了好几个冷颤，连忙追了上去。
　　朝着男人离去的方向一路跑去，叶涵光来到了平川运河上流的河岸旁。
　　盯着那只沾满泥土被孤零零甩在岸上的运动鞋，这下叶涵光脾气再好也忍不住骂脏话了。
　　开玩笑，没玉佩护身的他就像闯进妖精洞的唐僧，不知道多少玩意等着搞死他，跳河再遇到水鬼可就嗝屁了！
　　但是自懂事以来他就是玉佩不离身，玉佩不知道为他挡了多少倒霉事，这是走也走不得啊！
　　没等叶涵光左右为难太久，一只惨白的手以迅雷之势伸出河面抓住叶涵光的脚踝，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就大力将他拖入水中。
　　大量的水从口鼻涌进呼吸道和肺部，下意识地咳嗽却呼吸进了更多的水，体内剩余不多的氧气被不断挤压，叶涵光一边抵抗着脚上的那股力，一边努力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任凭他怎么踹怎么蹬，那个力量依旧很坚定地将他拖向河底。
　　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喉咙鼻腔和肺部都在隐隐作痛，冰凉的河水卸了他大半体力。
　　当他再无挣扎反抗的力气失去意识时，最后的记忆只剩无尽的下沉。
　　——
　　求生意志让叶涵光弓身侧过头，大口大口地往外吐水，呼吸道残存的河水呛得他眼底通红。
　　叶涵光贪婪地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好半天才从迷糊中缓过神。
　　身下是被他压出印子的草地，湿润塌扁还泛着些土腥味，本身还算舒爽的秋风此刻像极寒地区的大风一样扎的他骨头都在疼。
　　流淌的水滴微微刺痛他的双眼，叶涵光拭去脸上的水，发现自己正坐在河岸边，靠左手旁是一颗枯枝低垂河面的柳树。
　　抬眼向上看去，一个小女孩坐在树杈上，裸露在外的所有皮肤全部呈现不正常的白色，根据身高判断年龄不大。
　　小女孩，或者说这个小鬼穿着一条长及脚踝的黑裙子，脖子和四肢上都戴着食指粗细的银链条。整张脸被灰色雾气包裹得严丝合缝，只露出一双没有情绪的全黑瞳孔，一眨不眨地盯着叶涵光，看得人汗毛直立。
　　她发现叶涵光看向她的眼神，抬手将玉佩控制着飘到了叶涵光的面前，眼睛微微弯曲，似乎挤出了一个勉强算得上是笑容的神情。
　　“是你帮我的吗？”叶涵光知道面前这个小女孩是鬼，却也感觉到对方努力释放的善意，小心地试探道。
　　小女孩无辜地眨了眨眼，好像听不懂叶涵光说的话，只是让玉佩又靠近了叶涵光一些。
　　叶涵光抬手拿下了悬浮在空气中的玉佩，指尖刚一触碰到玉佩，四肢百骸霎时间涌入一股暖流，他觉得舒服了许多。
　　“谢谢你，我要走啦。”叶涵光站起身，对着小女孩笑了笑。
　　小女孩还是呆愣愣地眨了眨眼，脸上似乎在模仿叶涵光的笑，哪怕只有一双眼睛，看上去却比不笑还恐怖。
　　叶涵光在心里盘算着大概得先去小饭馆借套衣服免得着凉，可还没走几步，他就发现小女孩飘在他身后跟着他。
　　叶涵光有些头疼地看着小女孩，放慢语速试图边说话边打手势，让对方能够更好地理解：“不能——你不能跟着我——我——要走了——要回家——”
　　要不是这附近没有监控，叶涵光的身影又正好被影影绰绰的树木遮挡，否则这一幕看起来他绝对像个疯子，会被人扭头就送病院的那种。
　　手舞足蹈地比划了半天，小女孩还是呆呆地看着叶涵光。
　　叶涵光不禁扶额：“人死了以后连普通话都忘了吗...鬼语我也没学过啊...不过玉佩怎么对这个小鬼一点动静都没有，有点奇怪啊...”
　　就这样，一人一鬼大眼瞪小眼面对面。
　　空气一度安静。
　　叶涵光突然眉峰轻挑眼神微亮，似想到了什么事，愉快地冲小女孩笑了笑，随后扭头就朝饭馆走去。
　　小女孩像被叶涵光握住的风筝一般，稳稳地飘在他身后。

作者有话说

　　今日更新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