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秋》草乙非文

7、惊梦（二）

　　沈妙冷了脸，站人身后往汤大少另一条腿的膝盖窝处使狠力踹过去，她成日粗活杂活干了不少，力气可不比寻常姑娘。

　　“咚──”

　　汤大少被踹了个狗啃屎，爬到一半要喊人，猝不及防又被一脚蹬回原位。

　　“哈唷，这是什么世道，瘟狗扯了张人皮就敢当你祖奶奶的面唱大戏？”

　　妙姐儿柳眉倒竖，叉腰捋袖子一套行云流水，踢死物一般，下足劲往阴私地儿动脚。

　　沈妙不解气，再接着往他屁股上一口气补四五脚，新绸缎上全是灰脚印，踹的人一翻一翻。

　　整个大厅内顿时充斥着汤少嗷嗷叫唤的惨声。

　　“姑奶奶我打小欺负他，欺负了十来年都舍不得给立规矩，轮的上你这泼皮？！我呸！”沈妙气笑了，“不把人当人看的畜生，回你爷爷的清朝窝去吧！”

　　汤家下人好容易反应过来，正要逮住她，沈妙赶紧连搀带扶拉起南秋生一溜烟跑了。

　　年少血气方刚，沈妙气上头忘了考虑后果。

　　“堵门，把门给我堵住……别让这两个兔崽子跑了，否则回去有你们好看！”

　　两人捉迷藏似的在酒楼东躲西窜，闹了个人仰马翻。

　　汤家下人将两人包围起来，逐渐困至角落。

　　南秋生疼得额头冷汗淋漓，惨着脸一手捂心口另一手展臂将沈妙护在后头，戏服宽大袖口垂坠，特地挡住了沈妙的脸。

　　他连牙根都在打抖，不知道是气还是痛，侧头教训沈妙：“骂你是个傻的你还真做傻子，我受点气又怎么了？这么多人看着，李二少那边不能让汤大少真拿我怎样，至多挨几下，叫你走你不听，偏要把自己搭进来！惹了麻烦谁来救你！”

　　沈妙默然，头轻倚南秋生后肩，撑住他的腰方便他借力，缩在背后愧疚道：“给你惹麻烦了。”

　　南秋生下唇抿成一线，环视周围虎视眈眈的家丁，叹口气道：“……姐儿肯来我还是高兴的。”

　　哪有他说的那么简单，至多挨几下？沈妙再晚来一些，谁知道李二少心里到底想什么，一盘小算盘打的叮当响。自己被掳回汤府做禁脔并非妄测，等归属已定，李二少会为了一棵摇钱树伤了两家利益交织的和气？

　　不，不会。

　　李二少没那个权力，顶多汤家押上汤大少去李府赔礼道歉，送点钱认个错以求消灾。

　　一个戏子，算得了什么？

　　少爷们之间的一时争执轻罚，对于夹在其中的他来说就是万劫不复。

　　所以局面必须控制在他没被带去汤府，汤少坏了李家脸面的时候。

　　就算这么说，他还是得吓唬吓唬沈妙，杀杀她的锐气，让这姑娘好歹长一回心眼，碰见事小心三分。要不然这惹天惹地的性子往后没人看着可不得反了天去，到时候谁来护？

　　在李家场面上闹得越大，汤大少越难收场，只恨眼前没有一个能治住这个纨绔的。李二少那只狐狸铁定早到了，迟迟不肯出场，他又在借今儿这出算计什么？

　　南秋生脑子转得飞快，宜城内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在他脑中交织。

　　事儿不归沈妙的时候，他可不是傻的。他要脑子不灵光，现在还留在沈家班给沈父吸血，哪里想得到去攀李二少！

　　李二少等这么久不出现，怕不就是想顺水推舟，以此为借口找汤家的麻烦。

　　损失一个戏子抢汤家一杯羹，值得。

　　可是按理来说，要是事情不闹大掌柜的决计拦不住，汤少直接把他提走了。现在闹得李家再不出面已不合适，李二少为什么还没来？

　　有异动。

　　有什么他不清楚的人物或事情插进来，搅混了水，轮不上李二少出场。

　　或者说，李二少有心让那人出场，好不做这恶人。

　　“姐儿，等会要是出状况，你赶紧跑。别直接回家，多绕几条街知道嘛？挑人多的地儿去，脸捂好了。”

　　南秋生才交代完，家丁的手已拽了他衣领。

　　“——都给我停！”

　　千钧一发，一道隐忍怒气的男声从酒楼外传来，是个年轻的洋装男人。

　　沈妙探出半侧眼越过南秋生肩膀望过去，那人大背头，金框镜，手上长链怀表往胸前立袋放，脚下一双皮鞋锃亮，干净利落雷厉风行，像个念了不少书的知识分子，一看就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我才回来半天，统统像什么样子，二弟，你平时就这么管家中产业？”

　　南秋生心中顿时明了，原来李二少是在等这尊神。

　　国外留洋的李家大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