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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聊胜于无 ...

  •   莫秋领了命,却并未动身。

      我抬首,皱眉不解地打量她。

      莫秋亦皱眉:“主子,说到诏狱,突然想起来,那伙乔装的官兵,为首的那个小将军,他认得您。”

      我点头,半天内刚发生的事情,当然记得:“对啊,当时一照面,他认出我,用石子定住了要以下犯上的那几个狱卒,算是救了我呢。”

      莫秋小声回道:“可他们来历不明。”

      这层意思嘛,说来也许大家不信,我呢,其实早就想到了,可毕竟被人劫持又不是没有过,我现在胆子简直大到没边,只想顺藤摸瓜,揪出真相。因担心个人安危而躲回宫,哼!也不是不可以……

      回到宫中,就见阿元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见我无恙回来,眼泪却啪嗒啪嗒地掉个不停。

      我问:“父王有传我?”

      阿元摇头。

      我又问:“母后来过?”

      阿元亦摇头。

      我不禁松了口气,没被父王母后发现,算是逃过一劫。于是,我昧着良心,颠倒黑白地安慰起阿元来:“我这次出宫,十分谨慎,谁都没发现!不但没有宫中侍卫追出去薅我,就连影卫都没察觉。神不知鬼不觉,所以,阿元放心,不会有人追究的。”

      话音刚落,我才意识到一个问题:影卫呢?

      我此次出宫接连遇险,却并未见暗中潜伏的影卫现身营救,难道是我出宫的潜藏技能愈发高超,竟成功摆脱了影卫的追踪?

      我又想起了诏狱门前,那个头盔遮去了大半张脸的小将军,几颗石子就将我从以下犯上的狱卒刀下救了下来。他那冷峻的眼神,与之前救我的“白无常”,如出一辙。难道那小将军就是之前的“白无常”?那个有眼力见儿的影卫?嗯,亦或者也可以说,是个擅长用小石子的怪咖。

      哎,小石子!相同的暗器,又对上了!

      若果真如此,真该好好赏赐他,屡屡救驾,让我一次次脱离了生死攸关的险境,可以此时安然地在寝宫里,没边儿没沿儿地肆意思考。

      可是,为何他每每都恰好现身在千钧一发之际,若是再晚一点点,我必定一命呜呼。时机把握地如此精准,到底是我运气太好,还是他运气太好?

      我虽然平日里常常自诩聪慧,但对自己的脑力最是清楚。人啊,越是缺少什么,越是在意什么,越愿意标榜什么。所以,此时绞尽脑汁想不清楚的我,心中无限惆怅地颓然感叹:若自己真的聪慧,就好了。

      阿元见我一反常态地垂首不语,怔愣在原地,自顾自地沉吟着,忙收了眼泪,上前探看。

      我一把拉住阿元,目光灼灼地问道:“你可见过平日里暗中护着我的影卫?”

      阿元长长的睫毛上,兀自尤挂着晶莹的泪珠,但整个人却因听了我突如其来的问话,而陷入了不可名状地错愕。半晌,阿元才回过神来,懵懂地摇头:“殿下,奴婢别说见过了,连听都没听过。鹰卫?”

      我的眉毛下意识地高低跳了跳,转念一想,自己在宫中呆了十多年,也是最近才知道影卫,想来是潜藏的需要,低调至极,一般人对其不得而知。

      “没事儿,不知道也无所谓,反正就是一群也许能用得上,但真用得上的时候,却不知所踪的压根没什么用的家伙。”我耐心地向阿元解释道。

      阿元闻言,神色愈发地迷茫,望向我的眼神中,欲言又止交织着迟疑不决,然而默了片刻,终是无声地退了下去。

      也许是今日里宫外的行程过于耗损精力,此时我萎顿地坐在院中的秋千上,眼巴巴地瞅着院门,期待着莫秋撬开那几个奸细的嘴巴,带回些重要线索来。

      四周除了秋千绳索的摩擦声,再无其他声响。我心中应景地涌出了一丝陌生的复杂滋味,孤独、寂寞、冷……随即不受控制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殿下!”阿元心急火燎地冲了出来,将一件厚厚的貂皮盖在了我的身上。

      一瞬间,孤独、寂寞、冷就被我身上的貂皮盖住,在厚重的温暖中融化掉了。

      我翘起嘴角,笑着问阿元:“上次让你在宫内打探的消息,可问到了?”

      阿元脸上迅即漾起诡异的笑意,迫不及待地点头答道:“殿下,那两拨来人不重要,重要的是王上借此给殿下谋定了一个好前程。”

      阿元又开始故弄玄虚地卖起关子。

      然而,事关自己,还是前程,且是个好前程,我不由得分外买账地追问道:“哦,好阿元,快告诉我,是什么好前程?”

      阿元脸上的笑容更盛,似暗藏着几分莫名其妙的宽慰之意:“恭喜殿下,泽朝太子妃的位置非殿下莫属!”

      “太子妃?!”这是我最不喜欢、亦是最头痛的几个字,忽然听到,我竟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刚刚消散的孤独、寂寞、冷,竟穿透了我背上的貂皮,又渗了出来,蔓延至胸腔,只觉得心里瓦凉瓦凉的。

      这分明是个十分凄惨的噩耗,怎会是个好前程呢?

      我的姑姑,当年在我这个年纪,被送去泽朝的京都和亲,岁月荏苒,再未踏入故土半步。她派人捎来的讯息,只道是一切皆好。可背井离乡,那份对故土家人的思念,随着经年累月的时光,必将越来越深,又怎能安好?

      我又想到了同在京都的哥哥,他更是可怜,年幼懵懂之时,就与父母至亲天各一方,深入虎穴,惴惴度日。

      这是我们邶国王室子女的宿命,待我及笄之后,也将同姑姑那样去和亲,届时也终于可以将哥哥换回来。而我却也许再也无法回丰都,再也踏不进这熟悉的宫门,再也见不到慈爱的母后、冷峻的父王。这王宫中的一草一木,都会化作遥远的记忆,包裹在思念的心绪中。我只能反复品味这份宿命的苦涩,一点点熬过生命里余下的岁月。

      想到此处,我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口长气,但依然无法舒怀心中的滞闷。

      阿元小心地看着我的脸色,已是意识到了我的愁绪,笑容敛去,感同身受地垂目伤怀了起来。

      “殿下英明,那几个店小二确实有问题!”莫秋兴冲冲地进来,情绪少有的高涨。

      我原本因“太子妃”而起的满腔愁绪,迅速被对异国奸细的好奇所挤占,立时抖擞了精神,四下撇了两眼,见只有阿元和我俩,便立时将莫秋招到身边,示意她小声回禀审讯结果。

      结果,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也许是为了自保,亦或许是为了拉上别国垫背,这几个乔装的奸细,对本国的情报虽含糊其辞,但对他国的不轨却是知无不言。好在是几个不同国家的奸细,总有另两个异国的爆料可以互相印证。于是,没用多少手段,莫秋就轻而易举地带回了一堆的情报,之前毫无头绪的诸多事情,竟是豁然开阔地有了眉目。

      泽朝使臣打着买粮的幌子,实则另有企图,此次来丰都,意在找人,但是找何人,奸细们还尚未打探到。此处莫秋让人对奸细们加了些刑,场面一度惨不忍睹,一阵鬼哭狼嚎的求饶之后,有人终有吐露了新的消息:泽朝使臣中还潜藏着一个大人物。虽然一直没有露面,但根据排场和贴身随从等,此奸细推测那个深藏不露的大人物,十有八九就是东疆总兵周引城。

      一股抑制不住地兴奋交织着欢喜之情,从心底喷薄而出!我唯一崇敬的偶像,世间所向披靡的战神,竟然来到了丰都!我嘴角拉到了耳朵根,拉起莫秋立时要去拜访周将军。

      阿元接住从我背上滑落的貂皮,急声提醒道:“殿下莫急,奸细的猜测而已,待印证了再去也不迟。都说了是暗自来的,你就是过去了,人家矢口否认,也是白搭,见不到的。”

      我一时心情激动,也没在意阿元说了些什么,却看到莫秋原地未动,只是不住地点头。

      莫秋相较于阿元,太过于寡言,我总是猜不透她的想法,只能不解地望着她。

      “殿下,阿元所说,不无道理。奸细们的供词还未禀报完,殿下莫不如听完,再从长计议?”莫秋垂目说得恳切。

      我让阿元又说了一遍,才听清她到底说了什么,略一琢磨,确实有些道理,便按捺下对偶像的强烈憧憬,转身又坐回到秋千上,让莫秋继续。

      接下来,就是郢国使臣的情况,他们确是为了粮食而来,可目的也不止于此,他们打通了邶国王庭中的重要关节,意图一劳永逸地获取权益。

      “什么权益?”我追问道。

      莫秋失落地回道:“问到此处,那人就气绝身亡了。”

      我不禁叹气责备道:“唉,莫秋,你太心急了,重刑用早了。”

      莫秋摇头:“回殿下,此人还没来得及用重刑,我找人查验了下尸首,没有伤口,亦不是中毒,好像是吓死的。”

      我有些好奇:“这是哪国探子,如此胆量,还敢安插在丰都?”

      “他交代自己是鄯国人,但我看他相貌、口音更像是泽朝东疆人。”莫秋如实回道。

      我突然意识到,所谓奸细、探子,是门迷雾重重、烧脑耗神却及其有趣的学问。信哪里,信几分,结论千差万别。

      泽朝地大物博、人口众多,选出几个出类拔萃的探子,自是容易,怎会派如此胆小畏死之人前来?或者,确不是泽朝探子,但即使鄯国等小邦,派出探子既非易事,必然不会随意,更会精挑细选,派精悍之人前来,以图用最小的付出,获取最大的收获。所以,此人断不可能是吓死的!那只能是他的情报过于重要,其他潜伏在诏狱的奸细,光天化日之下,不惜冒着暴露的风险,出手将他除掉了。

      想到此处,我不禁打了个哆嗦。阿元眼尖地立时上前,将貂皮又覆在了我的身上。可我知道,这寒冷是从心底而起,多厚的貂皮都无法温暖。

      我问莫秋:“这些事情,父王是否知晓?”

      莫秋一贯地垂目,缓缓摇头:“臣不知。”

      我又长长地叹了口气:“父王英明神武,恐怕不但早已知晓,而且了解更多。我们前去禀报,可能也不过是画蛇添足。也许还会因为僭越朝政,被责罚。可若因此置之不理,又未免昏庸无义。”

      阿元闻言,脸色陡变,眉头蹙起,而莫秋依旧不动声色地垂目立在原处,二人似皆已了然我接下来的意图。

      我突然压低了声音,却目光灼灼地看向莫秋:“看来,我们只能继续暗中查探,说不定就成了半路上杀出来的程咬金,出其不意地救整个邶国于危难之中。”

      阿元扑通跪了下去:“殿下切莫以身犯险,王上自是有所思量考虑,若是打草惊蛇,坏了王上的筹谋布局,得不偿失啊!”

      阿元的谨慎不无道理,虽然有些小瞧了我的本事。

      我现在终于体味到了知道太多的烦恼,无法置之不理,却又不晓得该如何处理。我有些许的莽撞冲动,但更有克制的冷静自持。然而,终是迷茫了方向,不知该何去何从。

      我将阿元扶起,认同地拍了拍她的肩头,将背上的貂皮卸下,放到她手中,转身便唤上莫秋,去给父王请安。

      既然风雨欲来,我尚不能遮挡,不如向父王坦诚心迹,也许能就此拨开云雾,觅到柳暗花明的又一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聊胜于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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