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虔信》桑殊

2、第 2 章

　　小信徒只是一个落魄的王子，甚至他已经被换去邻国做妃子了，他的成人礼几乎称得上是寒酸。

　　小信徒的成人礼在夏初，在绿意盎然之时，在百合盛开之际。

　　小信徒好歹是个王子，成人礼上来了很多贵族，却大多都是来看他笑话的。

　　他不过是一条在权力斗争中失败的丧家犬罢了，就算被群众爱戴拥护又如何呢？就算是有王族的血统，还不是被卖给了别人吗？那些为此痛哭祈求的愚民有什么用呢，权力、地位、金钱才是真正能拯救他的东西。

　　可惜，谁会为了这样一条丧家之犬而得罪邻国的国王呢？

　　那些贵族端坐在王宫的看台上，自大而傲慢地想。

　　小信徒站在神殿前，他要先听一段冗长而虚伪的致辞，看着他那个王叔满脸慈爱地宣扬自己如何爱他，又说对他有怎样的期盼。

　　林林总总一长串下来，倒真像个慈爱的家长。

　　小信徒的大脑放空，并不在意自己的王叔说了些什么，他想了很多，想着自己被卖给的那位国王，想着两人的契约。

　　这位新任的国王名声并不好，几乎可算得上是草菅人命的暴君。他为人残暴而好色，据说宫中常常抬出他掳去的妃子，尸体上满是狰狞的伤痕。

　　小信徒一开始也是害怕的，可神说了他会没事的，他的心便奇异般的安定下来了。

　　那可是神啊，神又怎么会骗他？

　　他是这样的盲目地相信着神。

　　因为那是神啊，那是他的父神啊，那是世人爱戴的父神啊。

　　小信徒痴痴地望着神殿中的神像，心中的眷恋与爱慕几乎要溢出来——他那么一颗小小的心，哪儿装得下这样深沉厚重的情感。

　　神被他的小信徒用这样一种甜蜜的眼神看着，几乎要忍不住让台上那老头闭嘴。他实在是想要向天下昭告这是自己的爱人，给自己的小信徒打上属于自己的标记。

　　王叔的讲话总算在日头高照时结束，司仪接过王叔的位置，便按流程指示小信徒向神像跪拜祈福。

　　跪神，小信徒是很熟悉的，这个动作于他而言几乎像是吃饭喝水一般自然。

　　但这次他没跪。

　　他僵直地站在神殿前，直挺挺地站着。

　　众人开始窃窃私语。

　　不敬神可是大罪，若引来神怒，那可就要出大问题了。

　　贵族们的私语声越来越大，小信徒却始终一言不发地站着。

　　因为他跪不下去，有什么阻止了他。

　　是法则。

　　法则在小信徒的脑海里面闹他，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们本来平等，你何须跪他！”

　　小信徒觉得有点好笑。

　　平等？谁？他和神吗？

　　他不过是神明浩如烟海的信徒中微不足道的一个罢了，他就如蝼蚁一般渺小，匍匐在神前瞻仰神的荣光。

　　能得到神半年的宠爱，他已经心满意足，再不敢去奢求更多的了。

　　神若爱他，他便有荣光万丈；神若厌他，他便是贱如草芥。

　　神与信徒，从来都不平等。

　　法则知道小信徒的想法，崇敬了十多年的神，这样的想法在他脑中根深蒂固，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更改的。

　　但——

　　一股热流自小信徒的小腹传到四肢百骸，他愕然地想要低头，下一刻，一道金光笼住了他。

　　金光闪烁，全场一片哗然。

　　等金光散去，小信徒就几乎像是变了个人了。

　　他被王叔苛待，原本只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袍，并没有任何装饰，极为简单，也极为寒酸。但此刻，他却穿着与神相似的曳地披风，长袍裹身，饰以玉石珍珠。暗金色的复杂花纹从袍角一直延伸到胸膛，逐渐化为与衣衫一样的白色。这套衣物极尽奢华，繁复而华丽。

　　小信徒的金发被放下，一直垂在肩际。他的手腕上挂着缀满各色宝石的手链，大拇指上则套着象征着权力的扳指。

　　一队六翼的神仆从艳阳处飞来，收拢羽翼，单膝跪在他面前，恭敬的为他献上一顶由金线缠绕而成的华冠。

　　花圃中簇拥的百合像是被阳光染上了颜色，逐渐变成像小信徒头发那样耀眼的金。接着那些花儿的颜色又从花蕊至花瓣边沿逐层加深，最后在花边处成了明亮的橘色。远远望着，它们热烈得像是一簇簇带着芳馨的火。

　　明明从未见过这样的花，小信徒的心中却有个声音在告诉他——

　　那是属于他的花，火百合，代表着热烈的爱。

　　阳光下，华丽的金色花纹在白色披风上若隐若现，玄奥晦涩的花纹带着威严圣洁的气息。

　　那是全新的神谕。

　　四周的贵族很快安静下来，他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父神的神谕明明是银色的——

　　“你同样是神。”法则说。

　　法则这次没有和小信徒在脑内交流，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了法则的话。

　　法则顿了顿，继续说道：“今天，我为你加冕。”

　　六翼神仆手上的华冠径直悬浮在半空，轻轻落在小信徒头上。

　　金光大盛，他终于彻底的成为了神。

　　神力汹涌而庞大，小信徒沉浸其中，感受着这种玄妙的滋味。

　　加冕仪式一旦开始就不能打断，神殿中隐身的神想着自己为小信徒准备的玉石玛瑙、衣物首饰，以及那顶为了加冕仪式而耗费大量神力浇铸出的桂冠……

　　该死的法则！

　　*

　　四周一片寂静，那些曾经欺负过小信徒的贵族和他的王叔现在都白着脸，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只有一个人笑出了声来。

　　是邻国的国王。

　　他几乎要欣喜若狂，他竟然与神签订了主仆契约！

　　国王掏出一纸泛着银光的契约，口气傲慢而不屑：“喂，你，过来！”

　　小信徒并没有动作，他仍沉浸在神力的吸收中。于是那张纸浮了起来，射出千丝万缕的线缠住他，试图将他拉向国王。

　　但就在那些线将要碰到小信徒时，他的额头上出现了一个银色的符文。那符文只是轻轻一闪，那些线就悉数断裂，甚至那纸契约也一同震碎了，化成光点消散在了空中。

　　那是灵魂契约，不可解除、不可背弃、不可重复，结契者其他一切契约自动解除。这种契约极为霸道，也极为凶险，因为结契双方同生共死，灵魂相牵，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你居然和别人签订了灵魂契约？”国王又惊又怒，他早已将小信徒视为囊中之物，完全忘记了自己对面站着的是一位货真价实的神，“是谁——？！”

　　“是我。”神从自己的神殿中走了出来，仍然是黑袍长襟、银发披散的模样，他肃着脸，怀中却是一大束热烈的火百合。

　　他望着不远处仍在感受和吸收神力的小信徒，碧色的眼眸灼灼。

　　等小信徒睁开眼，看见的就是银发的神正抱着一大束捧花，站在不远处看他。

　　“父神？”小信徒看着神，尝试喊他。

　　神抱着花疾步向小信徒走去，然后，他单膝跪下了。

　　他将捧花递给了自己的小信徒，抬起头很认真的问他：“你愿意成为我的伴侣吗？”

　　小信徒抱着花，他浑身都僵硬起来，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局促过。他张了张嘴，好半天才低声答道：“父神，我永远也不会拒绝您。”

　　“您可以向我提任何要求。”

　　因为他是这样的爱着他的父神。

　　因为他是这样的爱着只属于他的父神。

　　神低声笑了，碧色的眼眸中是醉人的爱意。

　　小信徒被神这样看着，脸红得恨不得要将脸埋进那束花里。

　　火百合明艳如火，芳香萦绕在鼻尖，小信徒却突然想起了火百合代表的含义——热烈的爱。

　　他的心跳骤然加速，火百合是属于他的花，他当然知道这种花的另一种含义。

　　于是他感受到了。

　　高高在上的神低下了高傲的头颅，在他的指尖落下一个虔信的吻：

　　“我的神。”

　　“我将永远爱你。”

　　*

　　小信徒和神去了神宫。

　　离开前，他取走了王叔和邻国国王的气运。失去了气运的两人将很快失去王位，给更适合的人腾出位置。

　　神宫的寝殿里，小信徒有些忸怩地坐在床上，似乎还没从神的告白中回过神来。

　　神站在他面前，指腹落在他的唇上揉出艳色，之后伸手扣住他的后颈，垂头吻住他。

　　小信徒浑身僵硬的不得了，他微张着唇，任由神在自己口中索求。他只是试探性地动了动舌头，就被神勾住，吮得舌尖都微微发麻。

　　白色的衣袍被解开了纽扣，欲望从下腹蔓延吞噬了两人的心。

　　神摁着自己的小信徒亲吻，银色的长发散开，像是流了满床的月光。

　　细密的亲吻间气氛越发黏腻，小信徒主动环住神的脖子，腿勾住他的腰。

　　小信徒有些羞赧，但又很坚定地低喃，白皙的脖颈后仰成优美的线条，像是将自己献祭：“父神，请享用我。”

　　于是神彻底地占有了自己的小信徒，也彻底地为这个人所占有。

　　小信徒红着脸小声赞美着神，断续低吟喘息几乎叫神疯狂。

　　他瓦蓝的双眼如今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明明连耳尖都带上了色泽诱人的粉，却仍断断续续地开口：“父神、父神，求您给予我更多……！”

　　他那时有一种惊人的昳丽，神抱着他，爱怜地亲吻着他的眼睫。

　　后来小信徒受不住似的抓着神的肩膀呜咽，含含糊糊的，却甜蜜极了：“父神，我好爱您……”

　　*

　　等小信徒醒来时，神已经起来了。

　　他望着华丽的神宫，仍觉得不像真实，只能惶惶地、又带着怯意地抓着神的袍角，小心翼翼地问到：“父神？”

　　神抱住自己的小信徒，低头亲吻他的额角：“我在。”

　　*

　　神的所有目光、所有的爱，全部倾注在他的小信徒身上。

　　神庇佑世人，却只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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