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共此時》凌真

7、第 7 章

　　情況很明顯的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該為之事，蒼也做了決斷，而且那個滿腹壞水的同修又三番五次要自己到天荒不老城與他共進退，既然如此，也沒有死賴在天波浩渺不走的理由了。
　　靈識脫離而出的談無慾坐在紫晶雲棺上，聽那朵蓮花眼眶含淚的對自己訴說離別相思之苦，心裡只覺得萬般無奈。為什麼這個世界上有人可以廢話連篇又句子不重複？就算不回他的話，照樣能一個人自得其樂，更重要的是講來講去都沒有講到要緊事！這根本就是逼人發瘋的精神虐待啊！
　　住在寧靜安詳的天波浩渺已有一段時日的談無慾知道自己對長舌的忍耐力越來越低，因為習慣了與蒼閒聊時的輕鬆悠閒，脫離非人哉的日子太久，久到他忘掉了某塊餅逼人理智斷線的功力是多麼爐火純青。
　　正不曉得是第幾次嘆氣揉額角，卻見一張圓臉停在面前，兩人的距離近到可以輕易感受到彼此的氣息。
　　「……你想幹麻？」戒備的把身子往後挪，雖然坐在棺蓋上能逃離的空間有限，但還是保持距離比較好。
　　「無慾，我們才分開沒幾天，你的心裡就有了別人了！」濃濃的鼻音與打轉在眼中的淚水，活脫脫就是一個被始亂終棄的哀怨小生。
　　「你現在又在練什麼瘋話？」
　　「我是很正經的！」發怒的跺了一步，素還真抓住談無慾的肩膀狠狠搖晃，大聲對他說出心中的不滿。
　　「你今天都沒有認真在聽我說話，不知道在想什麼，一付心不在焉的表情，以前你才不會這樣對我，你一定是被人給引誘了！」
　　「素還真！請你仔細回想一下，你剛才說的那些話有哪一句是重點？我不趁這種時候好好利用時間分析武林局勢，難道真的陪你一起發瘋不成？自己靈識分散導致神智不清不打緊，但是請恕談無慾不奉陪了。」
　　哼了一聲，看也不看某人捧心哀號的表情，逕自撇過頭去，不再理會。
　　幾分鐘過去之後，聽見某塊餅以心碎神傷的語氣問道：「那個人是誰啊？」愣了一下，談無慾腦筋有些轉不過來：「你說誰？」
　　「我說，」從懷中抽出手帕來擦拭眼角未乾的水珠：「你出牆的對象是誰？」
　　只有靜默與師弟巴不得射穿他的眼神回應，素還真有些委屈的悄聲解釋：「你剛剛只有回答為什麼不專心聽我表達對你的關愛，卻沒有告訴我你是不是在外頭有了別人，這種不乾脆的閃躲態度，我只能當作你和別人好上了嘛！」
　　深呼吸了好幾口氣之後，談無慾冷靜的開口：「素閒人，談無慾近來因緣際會下得到一把好劍，不知汝願不願意賞光鑑定一番？」
　　聽見這種反常平和的語氣跟敬詞，素還真迅速後退幾步，餅臉笑得見牙不見眼，諂媚至極的說：「吾對寶劍所知不多，只怕不能正確品評師弟的收藏，如果非要找人切磋不可的話，還是留待日後恭聆六禍蒼龍的指點吧。」
　　挑起雙眉，談無慾曉得了自己被硬是請來作客的理由：「六禍蒼龍才是你真正的目標？找我跟你聯手抗敵？」
　　「師弟莫要胡思亂想，劣者是真心誠意的希望跟汝一起重生，至於識能龍城主嘛，如果禍害無法閃避的話，師弟定然會挺身而出，與素某並肩作戰，兩人聯手為正道剷除威脅也是合情合理之事。日月同天，所向披靡，武林又要多一則流傳千古的佳話，豈不美哉？」
　　連三歲小孩都不會相信的鬼話，用這種貌似誠懇的表情搭配假情假意的官腔說出口，能看嗎？
　　「素還真，你知不知道你現在是一個戲演得很差的小丑啊？以等候重生之機為藉口，實則要我與你一起送死，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之計談無慾見得多了，直說就好，何必再苦苦掩飾、欲蓋彌彰？」
　　「之前想找機會偷偷和你商議，你要嘛就是不肯來，要不然就是與絃首同進同出，根本就沒辦法和你事先說定啊。」
　　冷哼一聲：「這麼說起來倒還是談無慾的錯了？絃首又不是外人，幹麻瞞著他？」
　　「因為我覺得他一定會說你身體尚需調養，要我另外尋覓方法，就算他答應好了，也會要我盡量延後動手的日子，讓他有時間能把你的身軀復原。可是皇龍出關之機迫在眉睫，根本就沒有別的選擇，我只好等到今天可以與你獨處了才告訴你嘛。」握著羽扇的手撫住胸口，風蓮可憐兮兮的看向瞪著他的人，不甘願的嘟起嘴巴顯示自己有多麼無奈。
　　其實他好奇的不只絃首究竟是基於什麼心態照顧自家師弟，還有這兩個人的交情為何發展的如此迅速，剛剛無慾都親口說了「絃首又不是外人」，這七個字給人好大的想像空間啊。
　　「素大神人果然有未卜先知的通天能耐，連別人會說什麼都事先預知到了，實在是太適合去廟口擺攤當神棍了。」
　　「非也非也，這種猜測並不需要鬼神莫測之機，只要會察言觀色即可。」得意洋洋的揮動羽扇，風蓮燦爛無比的笑容看在談無慾眼裡只覺礙眼萬分，全然不想多看一眼餅臉打趣促狹的神情。
　　「別老是瞪我嘛！我說的是實話啊。如果我與絃首討論事情的時候你肯現身一見，看到六絃之首的眼神，你也會同意我的判斷的。」
　　這話勾起了談無慾的好奇心，他瞄向素還真，見他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基於長年累積下來的經驗，談無慾心中明瞭大餅這樣的神色說出口的話通常都會氣得人跳腳，但同時也存在著極大的可信度，簡單的說，就是素還真會用令人火冒三丈的欠揍調調來告訴別人所知的實情。
　　索性轉過身兩人面對面攤牌，有任何表情波動都逃不過對方的法眼。
　　「你說的眼神是什麼意思？」
　　很想再逗逗自家師弟，但是時間所剩不多，倆人等會還要籌畫商議玄機門戰役，而且看無慾不善的神色，要是繼續開玩笑的話鐵定沒好下場，只好坦白招供。
　　「師弟自己與絃首親身相處了這幾個月，難道沒發現絃首對吾的寶貝師弟著實有些……保護過度？」這四個字已經是他思來想去後所做的最保守的結論了。
　　談無慾想了想，蒼對自己的確非常關懷，無微不至，但那是因為自己的傷勢太過沉重導致他難以放心的關係，而且見過蒼與師弟妹們相處的方式過後，確定他真的是一個天生就適合照顧旁人的人，被這樣的人天天噓寒問暖沒有什麼特別的。雖然也曾經認為蒼對自己的照料有些過頭，但若非被一個太失職的師兄欺負習慣了，怎麼會產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的懷疑心態？與興趣惡劣的人處了百年光陰，遇到正常的相處模式時反而有些受寵若驚，說來說去，這種不必要的多疑根本就是這塊 餅造成的。
　　「罪魁禍首不認真反省自己的不正常，還好意思說正常人不正常，談無慾今日真是好生增長見聞啊！」這傢伙居然還有臉說別人！也不想想自己跟人家的師兄風範差了多少。
　　「師弟為何突然繞口令？而且說話速度快得讓師兄聽不清楚，可願再重覆一遍？」風蓮歪著頭，面露苦惱，雙眸中的頑皮卻仍然不加掩飾。
　　懶的花力氣與他繼續較量口舌，談無慾正想回到自己的身軀裡，但被素還真抓住了手，他皺著眉頭想要甩開，反而被越握越緊。
　　「我話還沒有說完，師弟何必急著離開？我並非因為你的軀體一直被留在天波浩渺才有這種想法，我相信絃首所說，這個選擇是你自己決定的。但師弟知道嗎？每回絃首在拒絕我要你到天荒不老城的要求時，我總覺得他的眼神透露出些微的不尋常訊息，好像在告訴我：『蒼自能處理，素閒人毋庸插手。』」直視談無慾的眼眸像是要看透他的內心，素還真輕鬆的笑笑問道：「師弟是什麼時候登上六絃之首的守護名單中？」
　　用力抽回手，談無慾沒有回答半真半假的調侃，只是後退幾步拉開距離，這樣的反應讓素還真的笑更增添深意，一句火上加油的話不經大腦脫口而出：「難道絃首就是吾親親師弟的新歡？」
　　忍無可忍，無須再忍！舉起手便是一道光芒化出洌月劍，早有防備的素閒人往後跳躍，正驕傲於自己漂亮避開那疾若閃電的一劍時，談無慾的身法竟然瞬間加快，劍勢直朝門面刺來，側身一轉，劍鋒不偏不倚從面頰劃過，忽然腦袋傳來一陣劇烈疼痛，打斷了素還真想接下去的調笑。
　　劍鞘重重敲在某餅頭上，談無慾也不收回劍，維持原本的姿勢觀賞大餅強自鎮定實則暗地呼痛的滑稽表情，得意的冷笑出聲：「這是吾新得的名劍與新鑽研出的劍法，人、劍、鞘三位一體，攻守兼備，素大神人以為如何？」
　　「……月才子的修為果然深不可測，這一回素還真甘拜下風了。」
　　冷哼後收回劍，談無慾轉過身不看方才被他修理的人，想到與六禍蒼龍惡戰難免，詭譎多變的情勢讓他不自覺的想起另一個正直的令人擔憂的先天道者。
　　計劃理應萬無一失，除非意外，否則蒼應該也能在這場大戰中全身而退，究竟有什麼好不安的呢？理智是這麼講的，腦海中偏偏浮現出當日自己握住他的雙手時，他眼中破碎的情緒。
　　談無慾輕輕撫著手背上的疤痕，眉頭深深蹙緊，那是蒼的心火灼燒到自己時留下的，他從來沒有想過要撫平這些醜陋不堪的痕跡，總覺得時機還不夠成熟，還要再靜靜等候一段時日，就好像蒼心中泊泊滲血的傷口，想要真正平復並非是眼前能做到的事情。
　　蒼……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