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世》竹侧风

2、侃侃

　　他霍地一下坐起，仔细看了看四周，缓缓眨了眨眼。

　　昨晚，不是睡在破庙里？

　　现在，四下一片空旷，不远处有棵老树长得正茂，叶羽低头，身旁草地还有露水未干。

　　莫非江迟把我背到这里来的？想到这，叶羽脑子里出现了一个瘦弱的半大孩子背着一个大人一步步从皇城到城外走的景象，背上人睡得宛如死尸，街上行人真以为他死了，跟在后面指指点点。

　　不对不对，这太有病了，叶羽摇摇头，而且江迟这小子没那么孝顺。

　　“你在干什么？”

　　听到一个略显熟悉的声音，叶羽朝一旁看去。

　　一人着白衣道袍，马尾高高束起，两侧散着一丝碎发，长相清俊，一双眼睛尤其明亮。叶羽这些年倒是见过道士，不过不带浮尘，反倒拿一把折扇的道士，还真是第一次见。

　　那道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叶羽却觉得之前似是听到过这个声音，他试探道：“请问，你是哪位？”

　　那道士缓缓摇着折扇，微笑：“在下，青宗门门下乐宜和。”

　　“青宗门，是个道观吗，哪里的？”

　　乐宜和手上一松，折扇差点没抓住，脸上的微笑也有些裂开。

　　“噗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又一道笑声传来，许是笑得太得意一口气没喘上来，那人忍不住咳了起来。

　　叶羽转头，看到前方一黑衣劲装的男子，高兴招手：“胆小兄，是你。”

　　笑声戛然而止，耳旁折扇扇风声反倒快了起来。

　　“你叫我什么？”黑衣男一字一句说道

　　“你不是昨晚庙里那个差点被我吓到的老兄吗，快来告诉我怎么回事，我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身边那个小崽子呢？”叶羽又环视了一周，还是没找到江迟身影。

　　“是我带你们来的。”先前那个道士重开金口。

　　“昨晚皇城妖祟重新现身，常兄寻了半响没抓到。你们之前离开过屋舍，我担心之后邪祟会找上你们，就把你们带出皇城了。”

　　叶羽睁了睁眼，半是疑惑道：“这世上真的有邪祟？”不会是你们骗人的把戏吧，这句他没说出来。

　　黑衣男子走过来：“昨晚我们听到破庙有异动，悄悄混了进去，才知道你们敢入夜出门，胆子真够大的。

　　叶羽耸耸肩：“我那小朋友病得不轻，所谓的邪祟许是人们以讹传讹，他要是一病不起可是真会有危险。”

　　“你们把我们带出来，怎么不见那小崽子了。”

　　“啊，你儿子出了皇城身体就完全好了，我看他资质不错，教了他一点吐纳之术，你瞧，在那边打坐呢。”

　　黑衣男一指远处，叶羽果然看到了一人坐在树下，想来方才没见到是又犯了眼疾。

　　一旁的乐宜和这时一拂衣袖，眼下出现了一个茶桌并几个圆凳，桌上摆着一把茶壶并几个茶盏。他坐下自顾自倒了一杯，冲叶羽一举杯：“不如坐下详谈。”

　　叶羽刚好瞧见他的举动，倒是愣了一下，喃喃：“原来真会法术啊。”

　　他也不推脱，径自坐了过去，倒了一杯茶灌在口中。

　　乐宜和愣愣的看着他，问道：“这茶味道如何？”

　　叶羽仔细回味了下，回道：“还不错”

　　这时一只手伸来，斟了一杯放在他眼前，道：“还热，等一会儿再喝。”

　　却是江迟从远处走了过来，他在一旁坐下，为自己也倒了杯茶。

　　叶羽手握了握茶杯，问道：“你休息好了？好了我们继续赶路，争取早点到笑安。”

　　江迟食量一向大，早点出发也就能早点遇到沿路的村落城郭。叶羽自己倒是一向吃的少，这些年带这个小崽子还真是累坏了他。或许，等他再大些就可以赶走他让他自立门户了。

　　叶羽兀自想着，乐宜和出声道：“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叶羽抬头，警惕道：“什么意思？”

　　黑衣人在另一侧坐下，说道：“皇城被设了结界，只有外面的人可以进来，里面的人出不去。”

　　他望了二人一眼，说道：“我们也是最近发现的，要想出去，需仙界大能在外面配合才可以打破结界。”

　　叶羽有些无语，他无奈道：“我说，这算不算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皇城到底怎么回事，有人跟我们说说吗？”叶羽看着乐宜和和黑衣人问道。一旁的江迟闻言也抬起了头。

　　乐宜和突然端庄的咳了一声，黑衣人顿时一脸一言难尽。

　　“这事，我来说吧。”乐宜和摇摇扇子，深沉道。

　　几千年前，洪荒分为四界，人界，妖界，魔界，冥界，人界帝王治理天下，妖界妖王统领万妖，冥界冥王司幽冥鬼魂，魔界魔尊执掌。
　　四界之外，又有四界之主分别掌管，世人以为是仙界，实则不尽然。
　　人界之主云章，由人修炼而来，其开设的宗门云宗内子弟也为人类飞升的大能。
　　妖界之主灵朔，本体乃是一妖，至于是什么，至今仍是洪荒三大秘闻之一。
　　冥界之主红衣，乃是鬼界之鬼修炼而成。
　　魔界之尊最为低调，至今没有什么信息流出。

　　本来四界之主超脱物外，彼此互不干涉。谁知几百年前，有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出现，硬是要拉着四位组建一个可以互通的组织，四界之主皆懒得理他。后来不知他通过什么方法说服了四界之主，还真建起来了，人界之主还根据人间界的习俗，给了他一个盟主的称号。

　　只是这盟主之位略尴尬，没有庙宇仆从，更像是个光感司令。

　　不过这盟主自己倒是适应的很，还不时组织四界之主开个洪荒大会，地点就在他那个破茅草屋。人界之主喜华丽，冥界之主喜艳丽，妖界之主倒是没太大讲究，但是也不缺前呼后拥的，至于魔界暂且不提。

　　不过四界之主倒也配合，心情好了就会去大会走走，但也仅限于此。

　　如此过了几百年，转折出现在一百年前。

　　人界之主一夕之间被灭门，而屠尽宗门的竟是宗门主唯一的儿子。

　　盟主得知此事赶去的时候，云宗已灭，只擒住了这个少主。

　　据说此人生性残暴，手段狠厉，盟主将他法力尽废，断了五感，又拜托冥界之主锁在了谁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然而此人本事了得，他的恶念竟然幻化出了人形，祸害四界，因人界修炼者最少，尤为遭殃。

　　云宗覆灭之后，修仙界仙门慢慢兴起，分布各处，在人界一边修炼一边抓捕邪祟，仙门之人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无限接近神境。

　　经过百年，已成四大仙门，并零零总总一些小仙门，四大仙门为蜀中毒宗，幽城剑宗，吴楚道门，江北文宗。

　　“常兄便是幽城剑宗的常无痕，不巧，在下便是吴楚道门青宗门的乐宜和。”

　　乐宜和轻摇折扇，不急不缓的说道。

　　说完这段让叶羽目瞪口呆的洪荒秘闻，乐宜和似是有些爽快，虽面上无什么表现，折扇却是摇得悠闲自在。

　　叶羽举手，问道：“请问，这算不算你们修真界的秘事，可以对我们凡人透漏吗？”

　　常无痕白了乐宜和一眼，咬牙切齿道：“因为他是青宗门的乐宜和，修仙界有名的话痨。你们是他最后的听众。”

　　说罢颇同情的看了二人一眼。

　　乐宜和被刚喝进嘴里的茶呛了一下，淡然道：“常兄，莫要胡扯。”

　　叶羽始终无法把乐宜和这个颇能诈骗的外形和话痨联系在一起，无奈道：“可是我们就两个是乞丐，不想卷到这些事里面啊。”

　　这次倒是常无痕先惊讶了：“你们真的是乞丐？”

　　“对啊。”

　　“这小子自小食量便大，听说皇城繁华，我们打算来这里混混的，谁料啊”

　　乐宜和恍然大悟，虽还是有些不信，也道：“你早说啊。”

　　说罢，长袖再一挥，茶桌上瞬间多了一些点心素食。

　　乐宜和邀请道：“请。”

　　常无痕也有些饿了，但是一看桌上那些菜肴，不满道：“既然招待客人，你也太抠了，连个荤菜都没有。”

　　乐宜和缓缓摇了几下扇子，道：“我道宗向来清食裹腹，不像常兄一宗，大鱼大肉，真是朱门酒肉臭……”

　　“停”常无痕早就领略过他的嘴炮功力，打断道：“你也是，堂堂七尺好男儿，为何不好好找个活计，有手有脚还年轻为什么要乞讨为生。”

　　叶羽本来在看热闹，看到常无痕是对他说的这番话。话题转移到他这里，叶羽愣愣的指着自己，不确定道：“我？”

　　“他什么都不会做。”

　　往叶羽碗里夹了块糕点，江迟淡淡道。

　　这大概就是叶羽始终对江迟无法产生父子之爱的原因，这小子人不大，忒烦人。

　　对于这个叶羽一直拒绝承认的事实，被江迟直白的说出，他还是红了红脸，说道：“我觉得乞丐也没什么不好的……”

　　“认字，教了他三年一个字都没记住；跑去帮厨，烧了厨房；去医馆帮忙，差点把毒药给病人。甚至算命，让他骗几句词都记不住……”江迟一个手指一个手指的掰扯。

　　他每说一句，叶羽头低一下，到了最后捂着脸，痛苦道：“别说了……”

　　起初乐宜和常无痕二人还在当他们开玩笑，听江迟这么一说，渐渐目瞪口呆：“啊，这……”

　　“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叶兄一定会找到自己擅长的东西的。”常无痕拍拍叶羽肩膀，打气道。

　　“对了，说起来，我刚教小兄弟心法，发现真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啊，皇城一事结束后，要不要跟我去剑门？”常无痕对江迟说道，幽城剑宗嗜武如痴，见了好苗子就忍不住想拉进宗门，对此其他三宗曾评价道“武夫”。

　　江迟转头问叶羽：“你要不要去？”

　　迟疑半刻，叶羽说道：“我自由散漫惯了，大概会不习惯仙门的生活，你跟着常兄去吧。”

　　“那我也不去了。”江迟说罢，便低头继续吃东西。

　　常无痕一脸惋惜。

　　叶羽一脸可惜。

　　乐宜和叹口气，说道：“眼下还是要先解决皇城的事。”

　　江岁晚再次举手：“皇城到底怎么回事？”

　　“十年前，皇城突然白昼变夜，不光如此，而且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听当时皇城人后来说，那感觉就像，人的视觉听觉都丧失了一般。虽只持续了一天，却如噩梦一般，自那日起，皇城的鬼魅邪祟之物便都出现了。

　　每到入夜，赶夜路的行人第二天都会身体变弱，不久便丧命。后来死的人越来越多，国师便特意去查看了出现这种情况的人，发现他们气虚身弱，身上有鬼魅的气息。自此皇城便下令，入夜便紧闭房屋，禁光禁声，以免招来邪祟”

　　皇城有王气镇守，本不该如此。后来人间帝王下榜召集奇人异士来解决此事，却无功而返。

　　江迟一边吃东西，一边随口问道：“他们有没有想过迁都？”

　　“本来是有这个意愿，结果你猜怎么着，那天所有国家的皇城都出现了这种情况。”乐宜和叹气。

　　“皇城是人气最盛之处，怕是被邪祟盯上了，迁都没有用，只要天子和皇城百姓在，情况还是不会好转。”常无痕补充道。

　　“原来如此，所以你们仙门是来处理这件事情的吗？”叶羽听得入神，问道。

　　乐宜和与常无痕脸上现出一丝尴尬：“实不相瞒，四宗每年会各派出一名弟子来皇城镇守，尽量减少伤亡。”

　　“因为我们是刚到皇城的，没经历过十年前那件事，所以可以离开。但是不知为何，皇城突然出现了结界，出不去了，是这样吗？”江迟发表意见道。

　　“正是如此。”

　　“眼下，你们便在这里呆着。既然这位小友确实在城外无事，那便先不要回城内了。皇城的鬼魅邪祟一般都是晚上行动，我与常兄如今便赶回城内。”乐宜和说道。

　　说罢，两人便站起身准备出发。

　　叶羽也站起身来。

　　“可还有事？”常无痕问道

　　“我和你们一起去，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情。”叶羽一愣，回道。

　　江迟看了他一眼，未作声。

　　“这可是很危险的，凡人还是不要轻易冒险。”乐宜和劝道。

　　叶羽挠挠头，说道：“实不相瞒，昨夜我和江迟出去，并没有看到什么异样。所以我猜，是不是邪祟只作用在十年前的那批人身上。你们仙宗想来鬼祟不敢轻易近身，所以也没想过这一层。这次就让我跟着你们，再确认一次。”

　　“唰”的一声，收起的折扇打开，乐修仪边扇边道：“既如此，我们就去试试，到时我和常兄护在你左右。”

　　常无痕摸了摸下巴，似在思考叶羽说的这件事，随后道：“走吧。”

　　叶羽跟着乐宜和常无痕走了几步，回头对江迟说：“你在这里呆着，明天我们来这里汇合。”

　　江迟不语，低头吃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