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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

  •   鲤沼菖蒲垂着手臂安静地站着。
      黑暗会弱化眼睛而强化视觉以外的感官,她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脏正在砰砰地剧烈跳动。
      她的心率大概是94次每分钟,这是上次在医院做检查的时候更新的数据,医生说有些快,她应该加强运动,但这不是病症,让她不要担心。可是现在的心跳让她觉得那个位置是不是有什么被刺激到才会发作的疾病,跳得太快已经有些抽痛了。
      她和那个人中间隔着一扇不透明的铁门,非常像今天的早上,她和他只有不到两米的距离,中间只隔着一口棺材。
      鲤沼菖蒲看了会儿门把手,转过身放轻了脚步悄无声息地走回客厅,踩进沙发的一角蹲了下来。
      她在闹什么呢……但是现在确实不是很想面对他。
      她根本都不知道该拿出什么样的表情去和幸村精市对话。
      她没有他那样的智商与手腕去和他周旋,她会露出破绽,然后被他毫不留情地吞食入腹。
      等上一会,不去开门,如果他认为家里没有人的话,大概就会离开了吧。
      鲤沼菖蒲抱着膝盖无声地注视着客厅窗外的灯火。
      寒气顺着玻璃中的幽光侵入进来。
      快走吧,快离开,我不想见你,你是谁呢?是鲤沼菖蒲的男朋友?还是那对双胞胎姐弟的守护者?
      门铃大概有六七分钟没有再响起了,被她搁置在餐桌上的手机短促地震了一下,极轻微的震动声传入她的耳朵,这大概是那个人放弃进来的信号。
      那他应该已经转身离去了吧。
      去见别的人,他更效忠的人,更爱护的人,可以给他更多利益的人。
      鲤沼菖蒲这样想着,缓慢地歪倒了身体,蜷缩着倒在沙发上,把脸埋在了靠垫中。
      可是下一秒,锁孔里发出金属插入的声音,细小的咔啪一声响起,门锁被解除,她家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拉开。
      那只修长的手在黑暗中熟练地摸到了墙壁上的开关,同时按下去,玄关和客厅的灯一齐爆发出刺眼的光亮。
      瞳孔都被刺得一缩的鲤沼菖蒲猛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啊,原来你在家?”
      幸村精市有些惊讶地看着沙发上那个半跪着的人影。
      她被吓懵了,一只脚踩在地上一只腿跪在沙发里,手里紧紧抓着下意识拿过来的沙发靠枕,试图把它当成武器,尽管那个枕头软得可爱。
      她盯着他的眼神让幸村精市想起来他们初遇的那个时候,他尝试着向她靠近,她就像踩过人类的陷阱的小动物一样戒备地瞪他。
      这样的目光让他觉得有点难过,但或许只是因为自己今天本来心情就不太好,他不应该责怪菖蒲。
      幸村精市带着些许的自责放柔了嗓音,他跨进来,把门关好,换好拖鞋弯腰把自己的鞋子收进了鞋柜里。
      “抱歉菖蒲,你是在沙发上睡着了吗?我把你吓醒了?”
      他的声音轻轻的,为着自己粗暴地唤醒了她而带着点歉意。
      他理所当然地这么认为,她在沙发上侧躺着,屋里没开灯,他突然发出的光线让她惊慌地几乎蹦起来,那她上一秒或许是在睡觉。
      鲤沼菖蒲默默感谢着他为她找了这样的理由,抱着靠枕发出微乎其微的“嗯”的一声又坐回了沙发里。
      幸村精市有她家的钥匙。
      是她亲手给他的。
      那个敛去了一身的压迫感让自己显得温和无害的身影向她走过来,他脱下了在葬礼上的那一身黑色西装,换上了白色的薄毛衣和柔软温暖的浅灰色长外套,看上去更舒服也更平易近人,连早上精心打理过的头发似乎也重新洗过了,变回蓬蓬松松的慵懒卷发,她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颤抖了,她真的害怕他。
      幸村精市拎了个纸袋子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注意到她被他吓得不轻,呆呆地僵在一边,幸村安抚地顺了顺她被沙发蹭得毛躁的头发,又俯下身来拥抱她。
      “不怕哦不怕,摸摸头就不害怕了,深呼吸一下。”
      鲤沼菖蒲缩在幸村精市的臂弯里没有回答他。

      “你来干什么……”
      她终于放软了身体,任由这个能随意切换面具的恐怖男人抱着她,她伸手抓了一下他的头发,果然像面包一样软蓬蓬的,不是上午的那个幸村精市,那个幸村的头发被精细地定了型,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她一揉就乱。
      “啊,因为你上午说感觉天气变冷了嘛,所以我想把这个带过来给你。”
      他转头把自己带来的那个袋子拉过来,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厚厚的像是棉花坐垫一样的东西,坐垫上还连接着一根电线,尾端有一个插头。
      “这是什么?”
      幸村精市把这个坐垫铺到了她的肚子上。
      “是可以加热保温的盐袋,插上电就会发热。我在想,菖蒲的这个新房子有地暖,但是万一你不舍得每天都开地暖怎么办,电费还有点贵,那晚上睡觉的时候抱着这个盐袋就会很舒服了。”
      他柔和地给她解释。
      “这是我初二住院的时候我妈给我买的,入院的时候刚好是在冬天,我把我妈吓坏了,她给我买了一堆可以在病房里用的东西,但是其实病房里供暖非常好,好得有点过分,说是年纪大的病人的房间一定要很温暖才行,普通住院的病人也一样不能冷到,这个盐袋就没有用上。我今天就想起来这个东西,回家找了一下,居然没扔掉,还可以用。我出院的时候差不点就把它扔了,如果真的扔掉就很可惜了。”
      他弯着唇角淡淡地笑着,高兴于这个他没有用上的盐袋又在几年后找到了它的存在价值,鲤沼菖蒲震惊地抬头看着他。
      他的面孔在暖白的灯光下显出一些年轻的简单而纯净的味道,和上午那个完全展现成熟气魄的强势男人一点都不一样,他没有脱去外套,软软的白毛衣透出身体本身的温热,搂着她的手臂力度适宜,卷发蓬松厚实,他像软绵绵的巨型毛绒玩偶一样吸引着人去蹭他。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恋人?别人家的男朋友能做到这份上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是你演出来的吗?
      “虽然年头有点久,不过我没用过,还算是新?”他拢在她后背的手轻轻拍了拍,“菖蒲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啊,这东西在家里放着也只是落灰而已,我本来出院的时候都想把病房里的所有东西都扔掉的呢,有那种说法的,不要把医院里的病气带回家里,所有在住院时的用品就都要扔掉。”
      幸村精市看着被自己抱在膝上情绪微妙的人,宽容地笑了笑,又低下头去用下巴抵住她的额头。
      “别这样的表情啊,只是想告诉你这不是特意买的而已。”
      鲤沼菖蒲抬了下手,重新将手指插入了他的发间,握住了一缕头发紧紧地攥着。
      “生病的时候……疼吗?”
      她想她可能有点把他扯痛了,但幸村精市没有躲开,而是顺着她的力道更近地与她贴过来,将脸颊压在她的刘海上。
      “不疼,不如说反倒都没什么感觉的,痛觉都被麻痹了,医生说我可能以后都没办法打网球的时候,我都难过得要死掉了。”他委委屈屈地摇着脑袋蹭了她一下,鲤沼菖蒲摸了摸他的头发。“出生在医疗水平这么发达的现代真是好,通过手术就可以痊愈,我现在一点都没有生病那时的感觉,如果我是平安时代或是战国时代的人,那我大概率是要完蛋。”
      “不要开这样的玩笑……”
      她捧住他露出轻松笑意的脸,深深地望进他的眼睛里。
      也不要说这样的话。
      我会忍不住想要信任你的。
      “好,那我不说了。”幸村精市听话地停止了这个话题,“但是你为什么要在沙发上睡觉?不冷吗?可别感冒。”
      他又搂紧了她,试图把菖蒲包裹进他的大衣里。
      原来幸村也是有点怕冷的人,他比别人更早地换上了厚衣服,夏天的时候也时常披着外套,那他今早怎么能忍受去穿着那薄薄的除了好看和显得贵之外毫无保暖作用的西装的?
      在那对双胞胎面前保持一个完美的形象那么重要吗?
      “因为……有点困了。”
      她说着谎的声音哑哑的。
      “你不会还没吃饭吧?”
      他捏起她的下巴。
      “吃到一半……”
      幸村精市责备地看着她,她把脸别到了一边。
      他站起身把鲤沼菖蒲拉去餐厅,餐桌上放着她的手机和吃到一半的晚餐,是她自己做的蘑菇盖饭。
      “都凉了啊。”他伸手摸了摸碗的侧面,把它塞进微波炉里,“再做一个蛋卷?很快的。”
      “不,蘑菇就够了。你已经吃完了吗?”
      她坐进了自己刚刚坐着的位置,幸村精市就站在冰箱边,像是在为要不要忽略她的话而直接做一个鸡蛋卷出来而感到苦恼。
      “吃过了,今晚回家吃的。”
      他果断地打开冰箱门拿了两个鸡蛋出来。
      她控制不住地去把他和其他她所熟悉的人进行对比,如果是不二的话,她拒绝了那他就会听从她而不再坚持着要去做这个蛋卷,如果是龙马的话,他可能不会想到再去做一个蛋卷而是会给她一杯热橙汁。
      但如果是幸村精市,他就会无视她的拒绝去做出他认为正确的选择。
      因为他是幸村精市。
      “你今天下午没有课吗?”
      鲤沼菖蒲看着他搅拌蛋液的背影,他低着头只露出发尾下面白皙的颈部皮肤,没被装饰过的头发绒绒的,那件看上去暖呼呼的白色毛衣那么可爱。
      他怎么这么会分配时间?帮助鲤沼家处理葬礼事宜,换掉那一身惹眼的打扮再赶回神奈川,和家人一起吃晚饭,还能在晚上来给女朋友送个温暖。
      他不用上课吗?
      鲤沼悠久给了他什么让他值得付出这么多体力和精力?
      幸村精市把煎蛋锅架在了炉灶上,偏着头朝她温柔地笑了下。
      “有课啊,不过上完了课,想了想还是回家了。”
      “我也许……以后会留在东京工作,大学的时候倒还好,但是工作之后是不是能和父母亲在一起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了呢?所以应该趁着大学空余时间还算多的日子里,多陪一下爸爸妈妈。我这样想着,今天就临时决定回来了。”
      “我妹妹还以为我还会和往常一样周末才回家,背着书包放学了才看到哥哥在家里,她一边嫌弃地跑过来捶我说哥哥在家会给她很大压力,一边又高高兴兴地跑进厨房帮妈妈一起做饭。”
      “我看着那个蹦蹦蹦的小孩子,就在想我的想法应该是对的,应该在觉得这种和家人相处的时间还有很多所以不着急的时候,多和他们在一起。”
      如果等到没有的时候再去伤感,就已经来不及了。
      幸村精市没有把这句话讲出来,他把卷好的蛋卷切成一个个小块,和热好的蘑菇盖饭一起端到了鲤沼菖蒲的桌前。
      “菖蒲,你记得我给你看过的我的全家照吗?”
      “嗯,记得。”
      鲤沼菖蒲点了点头,努力不去回忆学园祭那一天对幸村精市徒增的爱意。
      “那上面有爸爸妈妈,有妹妹,有祖母,但是没有我的祖父。因为祖父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那个时候我妹妹都还没出生。”
      “我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只记得几个小时候和祖父在一起的片段,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他躲开爸爸偷偷给我零花钱的时候,但是我却不记得他去世时的事情了,完全没有印象,他像是突然就不见了,我对他的记忆很浅,他走了也没对我产生什么影响。现在想一下,可能只是因为家里的大人没有让我过多地参与进来吧。”
      “但是家里的相册里,还有一张我和祖父的合影,他把小婴儿的我举在胸前拍照,我的脚踩在他腿上,他笑得很开心,不过其实那时候他或许已经在被病痛折磨着了。”
      “这张照片反倒成为我对祖父最深刻的印象了,还好还留下了这样的一张照片。”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坐到了她旁边的位置上。
      “菖蒲,我们什么时候一起拍张照吧?不是用手机自拍的那种随意的照片,是我们两个人的合影,我想留下菖蒲还穿着高中校服时期的照片。”
      每一个时期的都想要。
      每一个阶段都替她好好保存。
      穿着高中校服的菖蒲,升入大学的菖蒲,参加工作的菖蒲,还有以后更多的属于她自己的场合里的菖蒲,如果没有以前的照片,那从现在开始攒也很好,很多年很多年之后,他们都会庆幸当年还留下了这样的照片,可以用来回忆已经淡忘的过往。
      “或许可以在你毕业的时候,让爸爸妈妈帮我们拍一张,虽然我都已经上了大学了,穿不了立海校服了,好可惜啊我们去年都没一起拍张照。虽然校服倒是没有扔掉的啦,不过扣子都去哪了呢……好像毕业那天所有的扣子都被别人抢走了,不止第二颗,连男生都过来抢,已经变成争夺扣子的游戏了……他们就是觉得这样好玩,一个劲儿地起哄,我应该灭他们五感……”
      陷入深思的幸村精市低着头注视着面前的水杯嘴里嘟囔着。
      这样嘀嘀咕咕碎碎念着的样子很少见,很真实,也很可爱。
      她想起来在学园祭那一天白石藏之介问她的她对幸村精市的评价,她从那么多可以来描述他的美好词汇里挑了“温柔”和“可爱”这两个词来形容他。
      就像现在的这个幸村精市。可是早上的那个幸村精市呢?
      他手段强硬,目光冷冽,他对爱理很温柔,但是不可爱。
      哪个才是真实的你呢?
      还有你说的这么多的话。
      你是因为看到了爱理失去父亲的痛苦模样才产生这么多感想的吗?
      鲤沼菖蒲侧着头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他,轻轻地开了口。
      “幸村,你知道鲤沼爱理吗?”
      幸村精市从水杯里抬起头茫然地看了她一眼。
      “啊,我知道的啊,你说过,她是你妹妹。”
      “嗯……你见过她吗?”
      她止住了呼吸,连心跳都想停止,阻绝一切可以干扰她的感官的声音,不放过幸村精市任何一丝表情或是声音上的裂痕。
      但他的语气就像一只完美的蛋壳一样,圆滑自然找不到生硬的接缝。
      “没见过,怎么了吗?为什么突然提起来她?”
      他若无其事地坐在她身边,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发生一点变化。
      鲤沼菖蒲转回了头,把脸埋进了碗里平静地继续吃饭。
      “没怎么,我只是因为你的话而突然想起来了,他们的爸爸妈妈离婚了,爱理现在跟着她的妈妈在美国居住,她们可以一直在一起了。其实我想……这对她来说,大概应该是很好的一个结果吧……离婚也许并不是坏事。”
      “别去想太多他们的事情了,你和那个家庭已经没有关系了,好好复习,别想别的。”
      他把手搭在她的头发上揉了揉。
      “嗯……”
      鲤沼菖蒲咀嚼着香软绵密的蛋卷,轻声地用这个短促的音节来作为回答。
      她突然想起来不二周助在学园祭的那天问她的问题,“如果神先对你说谎,你还要对他保持忠诚吗?”
      这个问题的背景是什么来着?
      她和他一起玩了一个让她不太舒服的游戏,游戏里的神明对她说了谎言,但是她自己选择了吐露真话,最终引导着她的角色走向了死亡。
      她是怎么回答不二的呢?
      当时的她给出了一个天真的、不谙世事的、充满了全无道理的信任的答案。
      她说:“如果他、如果神明实在有什么必须要说谎的理由,不是恶意的谎言,我还是会一直忠诚于他的。”
      幸村精市,你有什么必须要对我说谎的理由吗?

      她很害怕他会在晚上留下来。
      但在她吃完晚饭后,幸村精市就站起来把那件浅灰色的外套穿在了身上。
      “我今晚回家住。”
      他站在客厅里安抚地摸她的头发,一手揽着她的肩膀一手使劲地揉,手法看上去像在撸猫,这让鲤沼菖蒲只能僵硬地站着由着他撸。
      “周末想吃什么吗?”
      “我再想一想……”
      她伸手摸了摸他暖暖的毛衣,闻到淡淡的不知道是沐浴液还是洗发水的花香,而不是在斋场里染上的烟熏火燎的薰香味道。
      幸村精市低着头看着她扯他衣服的样子。
      “如果你想要我的校服第二颗扣子,外套上的没有了,衬衫上的行不行?还没有人胆子大到敢来揪我的衬衫扣子。”
      “你在说什么啊……快走了,拜拜拜拜。”
      鲤沼菖蒲无语地把他往门口推,幸村精市笑着又回过头吻了她一下才把手搭在门把手上。
      “好吧,拜拜。”
      她把他送出了门。
      目送着他消失在电梯里后,她拢了拢衣服回到家里。
      他带来的那个盐袋还放在沙发上。
      她没去动它,转身走去餐厅拿自己的手机。
      她只是稍微触碰了一下屏幕想看看时间而已。
      可是他不久前发来的消息就停留在屏幕正中央。
      想不看到都不行。

      [菖蒲,你是还没放学吗?天黑了早点回家。我给你带了盐袋,晚上睡觉的时候插上电塞进被窝里会很暖和,我先给你放在门口了,我会开一下门,别害怕。]

      鲤沼菖蒲盯着手机里来自幸村精市的消息,疲倦又混乱地喘息着抱着膝盖在餐厅里蹲了下来。
      真的想不明白。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到底是谁啊。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2-30 17:46:48~2022-01-13 21:53: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穆根 19瓶;Mmmmmm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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