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雨》客年

1、离开

　　大雾，多雨，不宜出行
　　我撕掉了这页，将纸团揉成团，扔进垃圾桶里。我喜欢买这种廉价日历，纸张很次，偶尔印刷模糊。但是揉起来非常舒服，软绵绵的，撕扯的时候，连裂开的声音都有种很温柔的调调，能为我带来短暂的欢愉，而我真的很缺这种情绪。
　　跟我很多奇奇怪怪的爱好一样，这个习惯同样令人侧目。毕竟任何物质资源都是稀缺的，而大部分人都有情绪调节器。但我没有，至今也没习惯使用这个玩意。我们的星球是返祖派聚集地，那些持这种态度的小星球一贯被视为新纪年的活化石。
　　我的父亲带我离开了那，他是我最见过最有智慧的人，而他说我们必须离开。活在过去需要极大的消耗，这种消耗不可持续。
　　总之我们离开了，旧星球将我们视为背叛者，而新生星没准备好迎接我们。在过去的几十年中，我们四处飘荡，成了新系中最令人厌烦的那种人———漂泊者，或者更明确一点，有人称我们为太空垃圾。
　　然后有一天我厌烦了。
　　“我想加入太空舰队，父亲。”
　　这是我第一次向他提出要求，我的父亲愣了一下，他对我的选择不太满意，但没有反驳我。因为我们找不到更好走的路，过去，或将来，都不是我们的港湾。他没有继续问，我也没有说。但我收到加入舰队的许可时，他就离开了，继续去过哪些四处漂泊的日子。甚至他没看到我的证书，只是某一天，我醒过来，发现我身边没有其他人。我跑出去，停泊点没有我们的飞船。
　　他带着全部家当走了。
　　我当时惊恐极了，好像一个刚刚睁开眼睛的雏鸟，发现自己住在一个空巢。我一直都想要问问他：如果我没考上呢？如果我后悔了呢？如果我当时说要停靠舰队只是开玩笑而已呢？
　　但没有这个机会，很多年了，我都没见过他。久到我的记忆中父亲只是一个幻影，久到我都怀疑自己记错了，我没什么父亲，也没什么返祖星，所有的过去都是我的幻想。
　　训练的时候尤其如此。
　　“你这种程度，就不应该混入舰队。”我们的队长总是把我打趴下后嘲讽我，所有的人，至少一半都认同他的看法。我对机甲的掌控度总是不够，好像差点什么，就像我面前这盘没有盐的鱼香肉丝。
　　我只能偷偷将它倒掉。
　　“别这么沮丧。”有一个苹果出现在我的盘子里，我的朋友们坐在了对面，“他对任何人都是那样的。”
　　但我真的败得一败涂地。他们在安慰我，当然了，但苹果很香。光滑的表皮上有很纯粹的香气，我几乎能感知到咬开时那种甜甜的，爽脆中带着沙沙的口感。抬起头，甜丝丝带些凉气的汁水顺着喉咙下滑。这种级别的天然水果只有军队才能搞到了，每当这时候我就会觉得当初的选择是对的。
　　“我可以多陪你联系一下，或许你对操作系统还不够熟练。换过系统后，我偶尔也会忘掉那些新加上的按钮是做什么用的。”许戈不客气的将我的餐盘拿过去，倒进他的盘子里。他知道我不怎么喜欢吃饭，而作为5组的机甲中坚，体能消耗使他的份例总是不太够。
　　“或许是机甲的毛病。”momo总是会从机械上考虑，“我可以帮你调试一下，换一个你最熟悉的系统。”
　　“不用了。”我笑了笑，嗅着苹果的清香，“是我自己的问题。”
　　大家都明白的。
　　操纵机甲是一桩很复杂的工程，涉及到许许多多的学科，甚至还有说不出来的感觉。即便每晚都在试炼场重复练习，有的技能并非短期能突破的。又一次模拟失败后我跌倒在地，我的机甲底部遭到了磨损，真糟糕，这足以毁灭整个机甲。或者也可以修复，如果我能花大笔金币和时间以后。
　　有人走到我面前，是当初给我发涵的教练。他叹了口气对我说：“你相当有天赋，以一个普通人的角度来看，但不足以达到舰队的标准。”
　　“喔？”
　　“我们讨论了很久，真的很久，我努力去为你辩护了。”我的教练试图扶起我，我躲开了。摔得有点重，但我还是可以自己爬起来。
　　“结果？”
　　“他们让我来告诉你。”教练不太敢正面看我，“最近任务繁重，你留在上面太危险了。”
　　“我明白了。”我解除掉机甲，我的机甲磨坏了，不修就会变成变成废铁，而我的腿似乎伤得很重，不太能站得住，但我需要离开这里，越远越好。其实早就有所预感了，队长脾气一贯不太好，但没有当众羞辱别人的习惯。他那么做是为了逼走我，是我不识抬举了。
　　“也许你只是不适合机甲，但还有很多可选择的，雇佣军，联盟军队什么的。”我的教练应该是有些愧疚，毕竟他将我拉到这个圈子，赋予我希望，又生生夺走了，“寻找新工作的间歇可以住下来养伤。如果你有规划也可以告诉我，我可以帮你推荐。你还年轻，机会还是很……\"
　　“不需要，我会避开所有与本舰队有关的区域。”非常生硬地拒绝，此刻我真的没心情客套。如果我更聪明一点的话，会借助好他们的势力，但是我不太愿意。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觉得那是错的，或者说我对自己还是太自信。
　　离开的时候我特意避开原来的朋友们，挑选的是他们去训练的时间，我这个人不太擅长说再见。我对分别的理解和我的父亲一样，偷偷跑掉就好了。最重要的是，我并不需要同情，天啊，那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舰队停在一个小星球上，我要想办法离开这里，去个大点的地方，这种资源贫瘠的地区没有能力供养一个闲人。下舰的时候，我本以为那个点会挺安静，没想到甲板上有那么多人。他们穿着统一的制服，应该是另一个舰队过来交流经验。我不知道今天有什么迎接活动，一瞬间觉得有些懵。
　　“你还好吗？”有个人看出了我的腿伤，扶了我一把，我推开了他。虽然有些太逞强，但我不太习惯与陌生人太接近了。踉踉跄跄下去的时候，我听到背后议论纷纷。有人问我是谁，队长说：“他在训练中受伤了，准备退役。”
　　看吧，他真的不是个刻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