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羽北夏》sorry·L

12、第十二章•缘起因源

　　第十二章•缘起因源
　　Ⅰ
　　黑白相间的图案在镜头前一晃而过。
　　侦探靠在躺椅上，背景是金色的海滩，海浪拍击着礁石，他神情惬意，戴着墨镜，正在享受日光浴。
　　一个年轻女人走过来，看清楚他的脸之后差点跳起来，不可置信地叫道，
　　「你你你怎么在这里度假？！我花了三万块钱雇你查那件事，你就是这么赚钱的么！」
　　侦探翻了个身，似乎很不悦惬意的小憩被打断。
　　他懒懒地看了女人一眼，答道，
　　「查完了，不过我记得到约定的时间还有两天吧，这之前我私人的时间也都要归你管么？」
　　「查完了？」
　　女人的表情突然振奋起来，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恼怒，
　　「那证据够么？……哦不不，你先告诉我结果怎么样？」
　　看侦探没有反应，她伸手抓住他的肩膀，语气急切地重复了一遍，恨不得直接直接撬开他的嘴看个究竟。
　　侦探嘟囔了几句，似乎是「女人真麻烦」或者「这种问题居然来问我」，然后终于不厌其烦地在墨镜下翻了个白眼，吐出一句，
　　「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
　　……
　　「CUT！」
　　站在拍摄场地边担任导演的文娱部长挥着手上的大牌子尖声叫道，然后方圆十里的地方都能听到她的声音。
　　「Winter！你要表现的是「一个落魄的名侦探不得不接手内容为女演员要求调查其男友外遇情况的单子来糊口」这样无奈的！鄙夷的！不屑的！又不得已的矛盾心情！而不是你那种「我早餐吃到了苍蝇，那小吃店居然不肯退钱」的表情！」
　　她喘了口气，又不依不挠地接道，
　　「你们最好给我少NG几次啊！毕业献礼就是下个月的事情了啊，才拍到刚刚过半，后期处理还要时间！」
　　Winter把大墨镜从脸上摘下来，无奈地摇头，
　　「你们剧组没人愿意拍，莫名其妙把我弄来充数，还要求那么多，真是……」
　　她转头看到罪魁祸首单若在旁边笑得直不起腰来，又无语地摇了摇头。
　　要不是她在里面演主角，要不是自己那么正好来找她逛街，怎么会刚刚结束在过大的课程回到日敛就被抓差来卖苦力！
　　单若好不容易止住笑，在后面小声接道，
　　「部长还真是精辟啊，她怎么知道你早上是「吃到苍蝇」而不是「踩到狗屎」或者「手机丢到马桶里」？这三个表情应该有什么区别呢？」
　　Winter还来不及答话，导演一声令下，刚才的一段又开始重拍。
　　……
　　……
　　侦探不耐烦地缩肩躲开女人的手，应付道，
　　「该做的都没做，不该做的都做了。」

　　……
　　「CUT。」
　　文娱部长挥挥手，勉强表示满意，接着边看回放边点评道，
　　「虽然表情还不到位，起码不是刚才那苍蝇表情了。……咦？这里这么听起来怪怪的？」
　　她按了快退键又看了一遍，突然表情扭曲地大叫道，
　　「Winter! 你丫的台词错了！是「该做的都做了」而不是什么狗屁「该做的也没做」！」
　　全场静默了三秒钟，然后爆发出一阵大笑。接着所有人都将同情的目光投向被暴跳如雷的部长揪着领子的Winter。

　　Ⅱ半小时后。
　　因为部长自己有课，不得不放演员们回去，于是大家提前散场，Winter和单若随即就晃去了大学旁边刚刚整修完的学生街。
　　以洲的学生街在整个日敛都人气极高，不论什么时候都是人头攒动的景象，早在读中学的时候Winter、单若和当时同宿舍的另外两个女生就经常穿过半个城市跑到这里逛街。如今身在以洲读书，这条街更是逛到「熟到不能再熟」的状况，即便如此，这里却还是附近一带学生们购物、消遣或者约会的不二选择。

　　两人寻了一条相比之下显得不太挤的岔道，并排慢慢走着
　　「研究所要招义工的事情帮你问了。」
　　Winter从手机里翻出小翩的信息给单若看，
　　「打上面那电话，要面试，要基础知识，似乎挺严的。」
　　「……什么，是义工啊！还这么大牌！」
　　单若把重音咬在「义」上，边龇牙咧嘴了一番。
　　「研究所嘛，原则是宁缺毋滥。」
　　Winter一摊手，
　　「不过倒是有一个岗位不用面试的，而且因为人员紧缺来者不拒，任务也蛮轻松——」
　　「哦？这么好？估计没听起来那么轻巧吧。」
　　单若露出怀疑的表情，
　　「那当然，」
　　Winter看了她一眼，接道，
　　「到小学开性教育讲座，你去么？」
　　「就是放放ppt啊讲那么一两节课的，可以给你签一整个学期的志愿者服务，…很合算啊！」
　　她又补充道，没想到单若眉开眼笑地连应两声「好啊当然去」，一下子思维有点转不过弯来。
　　「我意思是两个都要去。」
　　单若郑重其事地说，
　　「你有病啊……哈，我知道了，」
　　Winter猛地恍然，
　　「你四年没做过一次志愿者是吧，我上学期末看到你那单子还是空的，估计后面你也没去做了，现在想一次补上，恩？」
　　「…虽然现在小孩难缠，可是讲几课还不一样，要是我多报几份能再给签那么一年半年的，……」
　　单若自言自语道，然后被Winter拽进了路边的小店。
　　店原先是曾经红遍整个日敛的奶茶店「澈•蓝」的连锁店之一，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慢慢的就维持不下去，关门的关门转让的转让，而这家现在的店主却懒得换掉门口的招牌，于是不明所以的人根本不知道店铺是早已改头换面。
　　买了饮料出来，小店的旁边就是一个地下游乐城的入口。
　　Winter和单若拐进去，正正碰到一群穿着中学校服的女生从恐怖屋里出来，尖叫着互相推搡着下了楼梯，有人拍着胸口大呼刺激，有人脸色发白心有余悸，但无一例外都是不加掩饰的雀跃。人群正面涌来的时候，Winter听到走过身边的一个女生对女伴抱怨说不小心把什么东西丢在里面，她转头看过去，突然想起自己高中时代曾经在这里做过的很狗血的事情：
　　那时侯也是她和单若两人一起来那时侯刚才开的恐怖城玩，在经过一道暗门的时候居然为「里面的玩意是人扮的还是机器」争执不休，之后单若大义凛然地翻过了一堵矮墙冲进去试图看仔细——接着被挥舞不停的白纱兜头盖下缠在里面，Winter紧跟着冲上去把单若连着半块布一起扯了出来。
　　年少的记忆。最亲密的朋友和最傻最快乐的往事，那些明明不深刻却一直记得的小事。

　　Winter这样想着，不由露出一个微笑。她在人潮中向恐怖城的招牌看去，没有发现自己和单若已经被冲散，更没有听到在自己发出微笑的同时，旁边单若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很快就湮没在人声鼎沸之中。
　　等到Winter发现这些，单若已经在她十几步之外了。因为快到晚饭时间，游乐城了的人群整体都在往外移动，她们试图逆流而行似乎不太可能，干脆站在原地等这一批人先走完。Winter在人群中搜寻了一圈，然后盯住单若，然而在晃动的人头中做到这点显得无比困难——所幸单若很快发现了她的位置，她隔着人群喊了声什么，意识到对方根本听不到，遂掏出手机打电话给Winter。
　　——「Win，我问你一个问题啊。」
　　「恩？是什么？」
　　两人握着各自的手机隔着十几米的人群闲聊，偶尔透过叠叠人影Winter能看到单若的身影，她举到耳边的右手，翕动着的嘴唇，熟悉的声音却是从听筒里传出来。有点奇怪的感觉。
　　「你有可能会相信一件无凭无据看起来又不太可信的事么？」
　　单若问。
　　「当然会。」
　　Winter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就答道。
　　「……那如果在你相信了之后又发现它其实是个谎言，…哦不，其实是根本不存在的子虚乌有的事情呢？」
　　单若又问。
　　「我会去证明它值得相信。」
　　Winter停了一会儿，
　　「不管是什么，起码我不会后悔之前的选择。」
　　单若那边长久的静默，直到人群快要散尽。
　　游乐城的照明灯亮起来，新的游客又开始陆陆续续地进来，两人隔着一段空地遥望，影子分别投向不同的方向。最后单若轻声地说，Winter，陪我去一趟百沧吧。
　　Ⅲ
　　百沧是单若长大的地方，在考到日敛七中念高中之前她一直都在那里。之所以不说是「家乡」，是因为在她们的年龄，这个词还不过是一个空有其名的名称，什么「未老莫还乡，还乡需断肠」，都是切身难以体会到的。
　　百沧离日敛很远，跨过大半个国家，所以Winter无法想象那里的任何一切。单若曾经在部落格里写到过，她用来描写那里的冬天是「你没有办法想象的寒冷，但是不管多寒冷永远都是晴天，那种感觉就是阳光仿佛都被冻结带空气中，一阵风吹过就簌簌掉落」。Winter因此开始被这个城市打动，虽然她从来没去过那里，对它的了解只限于单若的叙述——仅仅是因为，单若说百沧的冬天，那个和她名字相同的季节，就如同Winter这个人，矛盾，但是美好。于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和理由，Winter对百沧莫名生出了一些向往。
　　她答应了单若在毕业之前的最后一段时间去百沧的提议，显然不只是因为这个不算理由的理由。百沧不仅是单若度过整个童年和大半少年时光的地方，同样也是林典在出国之前曾经生活的地方。或者说，是他们两个共同拥有过的地方。对于Winter来说，「百沧」这两个字最大的意义其实在于，它见证了她所认识的这两个人的相遇和所有的故事。
　　她有预感自己将会在这次旅行中得知一些之前一直无法解释的东西。

　　Winter和单若草草打发了晚餐之后继续在街上闲逛，边往回学校的方向走边计划着预定在下个周末的行程。拐过街角之后，等到离以洲的校门只有过条街的距离时，Winter看到了不远处的路灯下站着一个同系低年级的男生，手上拿着一大束罕见的紫玫瑰，低着头神色黯然。他的面前站着一五六个女生簇拥着其中一个女生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中间的女生扬着下巴神色不屑地睨着他，一甩手一张卡片从空中飞出来，打着旋正好掉到Winter面前的地上。她停下脚步捡起来，上面明显是男生的笔迹，内容倒是再普通不过。
　　「是什么？」
　　单若探过来问，
　　「失败的告白啊，」
　　Winter回答说，把卡片给她看，
　　「我还以为是情侣纠纷呐，哎，你说那女生也真是过分，拒绝就拒绝了，干吗还这么作践别人的感情啊。」
　　单若凑近了去研究那张卡片，Winter再看过去，正好一群女生和那个男生都看了过来，无一例外盯着单若手上的卡片神情尴尬。
　　Winter心中一动，脑中突然浮出当年的秦隧软磨硬泡求自己提他把礼物带给单若时的表情，就是那么一闪念，她瞬间决定要替那个男生解围。
　　单若还在对着卡片啧啧称奇，Winter一拍她的肩膀，靠近她的耳朵说了一句「帮个忙哈，阿若，就当奖励我陪你去百沧。」，然后朝路灯那边走了过去。
　　「号码可以给我么？」
　　Winter看了男生一眼，问道，
　　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男生的表情更是尤为惊愕。
　　「我朋友想要，我帮她来问。」
　　她往单若那边一指，对方挥了挥手。
　　女生中有人开始小声抽气，
　　「天啊，那不会是…设计系的系花吧！」
　　接着马上被同伴堵回去，
　　「是啊，单若嘛，看你个没见识的。」
　　Winter无意理会女生那边的骚动，她掏出手机看着男生，挑了挑眉。
　　男生这才回过神来，对她勉强笑了笑，报出一串数字，然后说，
　　「呃对了，那个我叫谢魏迤，姓谢的谢姓魏的魏逶迤的迤，有点难写就是了…」
　　Winter没料到这一出，亦是一愣，然后又看了他一眼，于是男生再次抱歉笑笑，小声道，
　　「谢谢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