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锁》薄文君

7、叙述四则

　　那件事已经过去三日了。
　　冬天的清河是很少有什么大事，大到要上公堂不可的事也少见。人命案子对于县令来说既是风险也是机会，办好了，大功一件，神探再世。办差了，一年期满，还可能来一波平调。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过去了。年关将近，柳兮自然采买了不少年货炮仗。
　　这一日早起，秦隽似乎长大了很多，也不赖床了。似乎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个县令，行一刻，动一刻，都要担着一县三镇六村的担子。
　　早间便听得衙门口闹哄哄的，抬脚走出去。却见是一个车夫，面容倒是有些熟悉。
　　“柳黎？”
　　“姑爷！”
　　原来来人是柳谘身边常伴的小厮，领了柳谘的嘱托来送些年礼和昌平特产。
　　秦隽一拍脑袋，终于想起了自己一直遗忘的事是什么。
　　到了任职地，自然是应当给自己的大舅子送些礼啊。不过也没有想到初初上任，会忙成这样。
　　“进来吧，回去的时候给你家公子捎带些我备的礼物吧。”
　　“欸！”
　　柳黎腼腆一笑，答应了，便把车上物品卸下来，同衙役一道抬去后院。
　　“小姐。”
　　柳兮这边也刚刚进了后院，见到柳黎，自然也微笑答应。
　　“我帮兄长也买了些，正打算着明日派人走昌平一趟。前些日子太忙，险些忘了这年。赶巧你来了，回去便顺道一起。黎哥这次出来，兄长身边可还有人看顾着？”
　　“小姐放心，少爷那边，还有环丫头和我哥哥照顾着呢。”
　　说完这里，柳黎自然一贯憨厚地笑了笑。
　　柳兮眼里却是流露狡黠的意味，压低了声音问。
　　“兄长与许家小姐可有进展？”
　　说到结尾，尾音都快翘上天了。柳黎似乎有了种奇怪的错觉，面前这人不像他们高贵雍雅的大小姐，反倒像柳府的猫，尾巴高高翘着，调皮得紧。
　　柳黎自然不会忘了少爷的嘱咐，于是他挠挠头，笑了笑。
　　“少爷不让我说，嘿嘿。”
　　柳兮蹙眉，有些气。
　　“黎哥，虽然我出嫁了，但是之前柳府月钱可都是我给你们发啊，你快告诉我，快告诉我。”
　　柳黎憨厚老实，自然不敢多说，毕竟少爷吩咐了。可是柳府一直都是听小姐的，有些为难。还是挠了挠头说出来了。
　　“许家已经收了聘礼了。”
　　“好啊，这种大事他都不告诉我。”
　　“什么事啊？”
　　秦隽刚刚好安置了前院的事，走了过来，便只听见柳兮的嘟囔，来了兴趣，便问了出来。
　　“姑爷。”
　　见到来人，柳黎便规规矩矩唤了人，出去了。
　　“娘子，什么事啊？”
　　柳兮自然没打算瞒他，正要说，外面又有衙役进来了。
　　“大人，有人击鼓鸣冤。”
　　····又有什么事啊。
　　秦隽不爽，秦隽很烦，秦隽忍了。
　　还是乖乖整理了一下官帽，出去了。
　　“堂上所跪何人？”
　　“启禀大人，小人乃是常平镇蔡记米铺的店主，状告平安镖局纵人行凶，抢夺小人米铺大米，打伤小人妻子。”
　　“带平安！”
　　又是漫长的等待啊，好在县衙本就在常平镇，也不久，约莫一刻钟，又见到了老熟人。
　　平安才丧女不久，听说了这件事，自然生气。
　　“呸，老夫所辖镖局专为运送保护，会贪你几斤大米？蔡福，你不要血口喷人！”
　　“蔡福，你还有何话说！”
　　惊堂木落，心神俱是一震。
　　“小人不敢说谎啊大人，妻子仍然负伤在榻，大人不信可以派人前去查验···”
　　他话还没说完，堂外，便又听得击鼓声。
　　“带击鼓人！”
　　却是乌泱泱进来好大一群人。
　　“小人常平镇李记酒馆李武状告平安镖局打砸酒馆，抢夺钱财。”
　　“小人常平镇周记客栈周有稻状告平安镖局强掳小人妻子。”
　　“小人常平镇贞观十一年秀才王庆状告平安镖局昨夜将小人打伤，抢夺钱财。”
　　来人极多，身份各异，脸上手上都带着一些瘀伤，看来所言非虚。
　　“你···你们！”
　　平安气急攻心，晕倒了。
　　秦隽一拍惊堂木，那些抱怨不停的人终于安静了。
　　“请大夫，速去传平安二子。”
　　“是。”
　　衙役忙忙领了命令而去。
　　秦隽也是倒霉，其他县令且莫说一年未必见一次人命案子，也不曾见过这样多人负伤的情况。
　　若是宣扬出去，指不定要被别人认为着清河县治安多差，清河县令又多么的不干活。
　　欸，头疼。
　　“稍作休息，等平安醒后，再行升堂。负伤之人一一到师爷处登记受害时间，地点。”
　　“秦大人慢走。”
　　走到后院，打开门。
　　“娘子···”
　　“嘘，饿了吧，先吃饭。”
　　看着她，温柔浅笑，接过她递过来的竹著。
　　“好。”
　　她照例在旁为他布菜添茶。
　　“娘子在想什么？”
　　用饭毕，洗了手，接过她递来的外衫换上。
　　柳兮勾勾嘴角。
　　“悔教夫婿觅封侯。很累吧。”
　　“无事，为他们做点什么，总归是好的。让翠云买几包秋酥··嗯，拿去平微那吧，算我们一点心意。”
　　“好。”
　　平安醒了，自然是照例升堂。
　　“蔡福，今日辰时受害。李武，昨夜子时受害。周有稻，今日卯时受害。王庆，昨夜丑时受害。”
　　“是，大人要为我们做主啊！”
　　周有稻最先站出来，
　　“大人为我做主啊，小人的妻房孩子可还在贼人手里啊。”
　　“蔡福，李武，王庆由师爷一一审问，周有稻留下，由本县亲自审问。平安，你可还有话说。”
　　“全凭大人做主，我平家没做过的事自然不惧。”
　　“周有稻，你速速将那天之事与本县一一道来。不得有任何欺瞒，否则仔细着了板子。”
　　他不再是那个单纯的书生了，又或者，他终于明白了，官与书生的区别。
　　人间事，太多太杂，灼伤了少年的眼睛。
　　“启禀大人，今日卯时，我家娘子与小人一道准备今日的营生。其间，娘子说要去后厨将茶水提来大堂，小人并未随她一道前去。谁知道，这时候，小人之女所住的地方传来打砸的声音。小人忙忙赶上楼去，正巧看见后院一个黑衣老太婆抱着小女，我家娘子上前阻拦，倒被她一道劫走了。”
　　“那你又是如何得知她是平安镖局之人。”
　　“回大人，那恶贼临走之前，曾对小人说她是平安镖局大小姐的师父，让小人若想寻回妻女，今夜子时就去南山平微墓前。小人走投无路，纠结半日，才来报官。”
　　“蔡福，李武，王庆，尔等是否与周有稻所见一般。行凶者是一老妇人。”
　　“回大人，正是。”
　　“平安，本县问你，你可知道那老妇人是谁？”
　　平安此时还有些虚弱，听见是这一老妇人所行事，倒也松了口气。
　　“回大人，此人乃是小女走镖所结识的武艺师父。并非我镖局所聘请之人。行事也实不是我镖局所能管辖，日常行踪我等也不清楚。”
　　“吩咐下去，今晚前往南山平微墓。李捕头，你且多带些人手。尔等随本县一同指认行凶者。”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