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然我们逃离地球吧》三三Carina

3、父亲的电话

　　爆炸发生之时，我们的历史教授正在办公室内享受着悠闲的午后时光。溅迸的火花与行车口处的门栏肆意地摩擦，澄黄的焰瞬间便将原本锃光瓦亮的铁板灼烤的斑驳点点，二三公里以外的办公楼里，正被蒋政用茶水灌洗的壶具上，水流却仍是平缓而下，没有一丝异常的波动出现。
　　若不是电脑突然提示门禁系统被入侵，恐怕等到他知道这爆炸一事，也是要同其他师生一样待到两天之后的学校新闻报道的时候了。
　　门禁系统侦测连着个历史教授的电脑？若是被其他人知道了，肯定会这样议论纷纷。与其被这样的人言纷扰，倒不如选个人少的办公室隔间。蒋政将军来这所学校任职报道的那一天，便是这样想的。而任课教授的办公室多是四到六人间，那出勤率极低的公选课教授无疑是他的最佳选择了，更何况历史，他很是擅长——领到选拔任务的第一天，蒋政便这样决定了。
　　“选拔任务？“这句是何未晞问的。那边运动会刚刚结束，她便收到辅导员的通知，说是各班班长在教学楼西侧101教室紧急集合。但只等到了五个人，辅导员便一言不发地领着他们直向三楼走廊走去。三人在他身后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这是要去做些什么。何未晞甚至都无法确定，另外的几个人到底是不是班长。
　　在三楼走廊的尽头处，辅导员停下了，推开了自己右手边教室的门。‘317，每层楼不是只有16个教室吗？’她见此刻辅导员不苟言笑的严肃神态，便没敢发问，只是默默地跟了进去。
　　三个人莫名地在这间偌大的空教室里落座了，等着正站在讲台上的辅导员讲上几句。可几分钟过去，他只字未说，只是时不时抬起手腕，瞄一眼时间。房间里安静的瘆人，盯着黑板上的一行字，何未晞终是忍不住地开口问道：“IHCG选拔任务？”
　　像是溺在许久的平静里突然听到喧扰声的不适，那辅导员竟被她突然的发问吓到了神——缓了些时候，也没能让他在自己淡蓝色西装下被衬得格外显眼的耳垂上的潮红完全褪下。
　　“有什么问题吗？”何未晞的话音刚落，门口便进来了一人，听语气像是对她的疑问并不是很认同。循声望去，是并不陌生的有节奏的皮鞋踏地——‘蒋政？！’
　　还是一身深色的正装，笔挺地站正在了讲台上，辅导员便顺势退到了一边。虽说是照旧的衣冠整洁，可从他的精神状态来看，确是明显的疲惫。“你们好。”他清了清嗓子，像是要发表什么长篇大论。
　　“正如你们看到的，IHCG”望下讲台，他明显地一顿，“就是国际人类文明守卫队，和如今众多的国际组织一样，处于保密状态。毕竟，相比于暗黑精灵一族，敌暗我明，情况并不明朗。虽说世界范围内的热战自1939年起便再未发生，但随着近几十年来世界经济与科技的迅猛发展，国家与国家间表面上看似友好的相处也难掩在综合实力上的明争暗斗，平静的海面之下蓄涌已久暗潮随时都有可能在他族的挑拨之下翻滚而上。鉴于此，我国于2041年加入国际人类文明守卫队，根据传统，每四年到全国各地高校选拔青年才俊。今年本校的选拔由我负责，而你们，就是被选中的人。但目前仍在初审阶段，也就是说，最后谁会被选中都还是未知数。”
　　何未晞可以肯定，这是几周以来，她认真听蒋政讲过的最长的一段话，但再认真也没法快速缓冲那些陌生信息带来的惊诧。‘国际人类文明守卫队……选拔，历史教授负责？’
　　“请问，选拔是以什么为考核标准的呢？”她正缓着神，身旁的一位男生便举手发问道。
　　‘考核标准，这就是他想问的？莫名其妙的组织搞选拔，就不怕自己是被拐了？’
　　“综合素质，本来这场考核应该是在本学期期末结束后开始，但今年……”
　　今年怎么，自然是情况特殊。前日意外的那场爆炸，表面上是不过炸坏了行车口，可实际上伴着那呛人的烟雾一起漫入空气中的还有人眼并不可见的木马病毒——蒋政的电脑自检测到门禁系统入侵之时便开始进行数据分析，结果其入侵路径可谓是与系统设计的每一处纰漏都百分百的完美吻合。‘这两个月前组织才刚刚设计安装的门禁系统，怎么可能有人这么快便完全破解了出来？’那天下午，他紧盯着眼前电脑屏幕上的分析进度条不断向前推进，‘除非，是出了内鬼？！’虽还不敢妄下定论，蒋政还是把当晚的小组会议由八人改成了四人。经过一整夜的探讨，终是决定将今年此校的选拔提前。
　　但是，这些复杂的情况对于此刻正端坐在讲台下三位学生而言，并没有多少需要了解的必要。
　　“但今年，选拔规则做了一定的调整，但依据依旧是你们的综合素质水平。“见台下的人仍旧是困惑的状态，他便也不准备再继续解释下去了。只撂下一句“选拔，是很严苛的”，便快步走出了教室。
　　若是把时间都浪费在向其他人解释组织一切活动的方式规则与合理性上，那在他族挑拨之前人类的文明就要在那些繁文缛节之中覆灭了。
　　“懒得解释就是没有解释了。”蒋政这样的作风是何未晞后来才了解到的。所以当她在开完那场所谓的“班长紧急会议”后的第二天，登录校园网查看当天课表，看到自己被什么从未听过的培优班录取的时候，心里只有无法用词语拟比的惊讶。
　　正常人在大学里，课表出现问题，第一反应自然是去找辅导员帮忙。
　　何未晞也这么做了。
　　但在讯息发出去的那一刻，她便后悔了——‘昨天的那场会议不就是他帮忙组织的？’
　　无奈之下，她甚至有了报警的冲动，‘辅导员和课任教授联起手来拐卖青年学生，哪有这样的道理！’
　　“未晞！”她还在想着去哪里举报，没注意到身后的舍友是何时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什么时候去的面试呀，怎么都没告诉我一声？”
　　舍友举着自己的电脑，将屏幕正对着她，“校园网首页上的第一条通知推送——攀登计划培优班，积极响应国家青年参军入伍号召，录取名单发布。”
　　‘全校的通知，是不是搞得有点大呀？’但不得不承认，何未晞开始有些相信了，“没有……没组织什么面试呀，看高考成绩，择优录取的吧。“她故作认真的推测，直望着舍友的眼睛。
　　“哦，我还对入伍挺感兴趣的呢，可惜了。”
　　“你想去冲锋陷阵？”看样子是说服了她，何未晞便顺势接过了话茬。
　　“不是呀，你没听说过那句话吗，好看的都上交给了国家。“
　　“就知道你没什么大出息，一天到晚就想着小哥哥。“见舍友走回了自己的位置，她也重新点开了校园网。
　　上下拖拽着页面，‘等一下，’看着密密麻麻的课程，何未晞忽然意识到，‘如果这所谓的培优班安排是真的，那自己岂不是已经迟到了！’
　　拿起背包，她便冲出了宿舍，直向317教室跑去。
　　其实何未晞也不必着急，这份通知安排她的辅导员也是今早才刚刚收到。此刻辅导员的汽车正堵在地下的隧道里，前后动弹不得，而第一节课，偏偏是他的。为了赶时间，他还特意选了新开通的经六区地下七层第五隧道。由于是刚刚开通，通讯设备网络还没有完全布置好，便没有及时收到何未晞发来的讯息。何止是何未晞的讯息，整整一早上无论是谁发来的，他是统统收不到的，没有通讯信号，没有网络。可在星期一上班早高峰，还是有无数人选择了这条路。堵塞已经持续了近四十分钟，闲来无聊，他只得反复翻看手机里的旧信息——最后一条，是昨天夜里父亲发来的图片。
　　前天运动会上，他正在主席台上忙着为自己学院的学生拍照，想着多留下几张他们青春的倩影。女子一千米刚刚跑完，还没来得及去看自己的成片，便接到了父亲的电话，听着那压低的语气像很是焦急，让他第二天抓紧回家一趟。父亲家离学校还是有一段距离的，还要必经这一段拥堵路段，却也为他在学校附近另租公寓提供了充分的理由。
　　回到家，父亲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径直把他带到了实验室——父亲是位科学家，虽说早已退休，却还是把家里堆得瓶瓶罐罐，玻璃器皿，机械工具摆的到处都是。那间实验室不是很大，进门抬头就可以看见被悬挂在天花板中央的电子屏幕。二人进去时，那屏幕便是亮着的，他扫了一眼，上面正展示着一个人的血液分析表。父亲将控制板递给他，指尖轻触，分析表上的人像便被放大了——他认得那女孩！
　　“父亲，你从哪的来的这表？”
　　“从你蒋叔叔那，”他看见父亲朝那边的实验台走去，“说是新来的数据员他还是信不过，便把今年他手下的学员信息交给我，要求复查一遍。”
　　他跟上去，等着俯下身去调配显微镜的父亲再次开口，“你来瞧瞧。”
　　玻片上的血液样本被放大了，他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些细胞之间有着明显异于常人的分裂晶体。或是说，异于人类！
　　“这玻片肯定不止经了您一人之手了吧？”
　　“那是自然，但这显微镜是我的专利技术，还没有流通于市场。交上去的结果，我也做了些改动，你蒋叔该也是年纪大了，竟也没留意到。”
　　“所以说……”
　　父亲打断了他的话，“所以说，我应该是第一个发现这女孩的基因异于常人的人，而你该是最后一个。”
　　他取出镊子，将玻片小心翼翼地收回，“那女孩，表现得怎么样？”
　　“还不错，综合排名，现在已经到了第二。”父亲关上了屏幕，示意他朝客厅走去。
　　“那还不错嘛，很有希望。”两人坐在客厅的扶手椅上，“父亲，要喝茶吗？”
　　“好，还是老样子。”他便起身，转向身后的立柜。这柜子是家里难得干净的一处，摆着老爷子平日里的茶玩，和一张由精美相框护着的全家福。
　　“王哲城，”正沏着茶，父亲突然呵住了他。他转过头，见父亲正盯着那照片，“爸，怎么了？”
　　“保护好那女孩。“
　　这句话直到此刻他坐在车内看着何未晞的血液分析表时，也仍在耳边萦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