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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沧海五岳(一) ...

  •   沧岳派掌门清泱道人相当独特,旁人家的师父对门下最出色的弟子总是百般呵护,恨不得走到哪儿带到哪儿。他则不同,常年在外云游,做真真正正的甩手掌柜,捡了徒弟就往门里一扔,一切修行全靠长老或师兄带着。也就游真入门时被他亲力亲为照顾了一段时间,等到万重云、林净涯入门时可就没这份待遇了。

      可能是因为得了清泱道人的真传,游真也是个在山上待不住的。成年后一年恨不得有一年半在外修行历练,师父压根不管,长老们想管,但也管不得。不仅因为亲传的天阶弟子身份,还因这人是个天生的修炼奇才,资质千年一遇,年纪轻轻已经是筑基后期,离结金丹不远了。

      所以每当门中长老要他待在山上,静心修炼时,游真总能振振有词:“长老们总不让弟子出门修炼,莫非是担心我在外进步太快,修为超过长老们?”

      门中长老大多都在金丹期,听了他这话直接哑口无言。有的责骂他自大狂妄,游真还能反唇相讥:“弟子以为,长老们也可多下山历练,说不定在两百岁之前还能突破个元婴什么的。”

      他总是这般狂妄,引得门中长老对他都有些怨气,又不敢当面提,只能找个机会在沧岳众弟子面前嘲讽他一顿。

      例如今日,玄松长老在清晨早读时便讥讽道:“折花大会临近了,你们的大师兄还不知归期呢,可是目中无人到连折花大会都看不起了?”

      他那语气酸唧唧的,弟子们都低头不言,只有一个坐在众弟子前排的白衣少年笑道:“玄松长老,我听闻上届折花会第一名便是游师兄,还传说他剑术惊人,跨境界打败了几名筑基后期的道友。”

      玄松长老哼道:“不错,那又如何?你想说他这次要礼让后辈,把第一名拱手让给别人?”

      白衣少年生了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面庞极其俊秀,让人生不起气来:“非也,弟子只是在想,这折花会只许金丹期以下的弟子辈参加,若是师兄此番突破了金丹期,那……”

      他这话说得意味深长。众人都知道,若是游真突破金丹期,加上那高超剑术,实力定会高于门中许多长老。当时清泱道人偶有传信,话语间隐有辞任之意,众长老都觊觎掌门之位许久,最怕的便是掌门的亲传大弟子游真后来居上。玄松长老听白衣少年这番话,气得脸上五光十色,格外有趣。

      更过分的是,平日以林净涯马首是瞻的一群地阶弟子们也跟着偷偷笑起来,林净涯更是笑道:“玄松长老为何气恼,万师兄明明说得在理呀。”

      玄松长老气得吹胡子瞪眼,一会儿骂游真出门四处找人比武,惹是生非,一会儿又责他带坏众师弟。最后大手一挥,罚了那一脸无辜的万重云和笑得捧腹的林净涯出去绕山门跑十圈。

      万重云和林净涯嘻嘻哈哈,边跑边笑闹。二人的身影绕过书着“沧海五岳”的山石,绕过雅致的假山池塘,又绕过僻静的后山树林。万重云白衣如雪,林净涯蓝衣飒沓,跑了十圈后,万重云假意怪他:“都怪你,害我边跑边笑,现在满身是汗。”

      林净涯笑道:“你不也是翘了早读很开心?XX那老头子,每次听他论道我便想睡觉!不管了,各自洗澡去吧,午后来演武场找我。”

      万重云点点头,回了自己的小竹轩。沧岳派等级分明,他是掌门亲传的天阶弟子,身份极高,甚至能像长老一样有自己独立的小院落。本来他还可选些仆从服侍,但万重云喜静,不愿让人打扰,师尊便给了他一间最清净的地方。

      庭院中种着翠竹,引了山间清泉,汇成一方小池。屋后居然还有个天然温泉,作沐浴之用,饮食起居都不需旁人照料。

      他从温泉中起身,刚擦干身体,穿上内衫,忽听有弟子在院外禀报:“万师兄,游师兄回来了!”

      游真风尘仆仆,大喇喇的走进山门,他手持仙剑,腰间又别了一把。一身洗得褪色的青衣丝毫不减风流潇洒,只是鼻梁上一道红色伤疤分外明显。

      万重云见了他,一腔欣喜瞬间化为怒气:“你又和人打架!”

      游真哈哈大笑:“我的好师弟,这不叫打架,这是比武。”他围着万重云转了一圈,炫耀似的将手中仙剑晃了晃:“战利品!来猜我和谁打……比武去了?”

      万重云蹙起好看的眉头,只抱着手臂望着他。

      游真心道不好,下意识的摸摸鼻子,触到伤口疼得“嘶”了一声,忙放下手,自问自答道:“翠霞派的人!输给了我一把价值连城的仙剑!最开始他说不赌这东西,我百般激他,说如果我输了,便把‘吟风’给他,而且是折断了再给!”

      万重云和游真沿着青石砖路徐行,路旁竹柏林立,山风阵阵,沿途洒扫的人皆着灰衣,显然都是比较低级的玄阶弟子,见了万重云和游真,连忙低头问好。

      万重云对这些弟子微笑点头,他刚沐浴过,披着白色外袍,此时头发未挽,柔顺的披在肩上,嘴唇透着鲜艳的粉红色,虽是不够庄重,但也有一种特殊的美感。

      听到游真说要用自己的佩剑“吟风”来赌,万重云收了笑容,再次皱眉道:“胡闹!”若是输了,丢了佩剑,可怎生是好?

      游真丝毫感受不到师弟的怒气一般,摸了摸下巴:“那句话怎么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那人是筑基期大圆满,本就自持半步金丹比我高了一个小境界,又被我激了许久,最终还是答应了。”

      他又兴奋的讲了许多。万重云领着游真到了自己房中,拉着对方的袖子,引这个令人操碎了心的师兄坐到自己檀木书桌前的椅子上,又去翻医药箱。屋中点着上好的水沉香,悠悠的香气在空中飘散,和药香融合在一起。

      “最初说要在二百招内制服我,还说我境界不如他,要先让我十招。师兄我当然不肯了,他便叹气:‘游贤弟本是少年英才,自找麻烦,这又是何苦呢?’”

      万重云打开药箱,取了干净的软布将止血生肌的药膏涂在游真鼻子上,游真疼得龇牙咧嘴,口中不忘说着话:

      ”可惜他不过一百招就被我按在地上打,哈哈哈!”

      “我便拿了他的剑,走前还对他说:‘贤兄你自找麻烦,这又是何苦呢?你看,剑归我了吧!’啊师弟!疼、疼!”

      万重云上好了药,收了软布,窗外天光正好,树影摇曳,鸟鸣阵阵,夹杂着泉水击石的叮咚声,清脆悦耳。他望着窗外的翠竹,假装漫不经心道:“疼了活该,谁叫你如此不安分,四处找人打架。”

      游真像只大狗狗一样,趴在桌上翻那药箱里的东西:“嚯!好多瓶瓶罐罐,这是什么?止血散?别告诉我你想改行去学医了。”

      万重云叹了口气,拉了拉肩上的纯白外袍,坐到桌上。游真叉着腿,一手支在桌上抬头望他,笑得灿烂无比:“我的好师弟,怎么叹气?”

      万重云道:“你们都太愁人了。”

      游真笑得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像是完全没听见万重云的话,只拉起师弟一只素白的手,黏黏糊糊的丝毫没有师兄样子:“一年不见阿云,又长高了。”

      又抬头和师弟对视,打量一番,赞许道:“也变漂亮了,快认不出你了。”

      万重云脸上一烫,避嫌一般甩开游真,拢了拢袖子不去看他。游真不明所以:“和师兄闹别扭。”

      万重云实际慌乱一片,偷偷深呼吸几次,好不容易平息了胸口的燥热。忽感觉有什么东西戳了戳他的手臂,回头一看,是游真那把战利品的剑柄。

      游真的眼神干净又纯粹,像极了某种巨型犬类,讨好似的将那剑塞到万重云手里:“师兄给阿云赔不是。”
      他这般亲昵,万重云觉得好不容易慢下来的心跳又加速起来,游真见他不拒绝,满意道:“折花大会在即,你不是一直没有本命仙剑?这柄剑原本叫‘凝华’,素雪晓凝华,形容其洁白如雪。你看剑柄用的是上好的冰玉,”

      他将那剑拿给万重云看,又拉着他的手让他抽出看剑身的样子,自顾自的讲解:“刀身也是白色的,剑主说是北原出产的材料,分外难得。”

      “我一见这剑,便想起你。我和那人打……比武的时候,就一直在想你。”

      “我心里想着:你爱穿白衣,这剑一定很衬你。”

      万重云手脚僵硬,心跳如擂鼓,几乎听不清游真在讲些什么,连视线都快模糊起来。游真见他只是咬紧了唇脸红不语,只当他是激动得说不出话,觉得可爱至极。

      游真笑着催促他:“快给它起个名字。”

      万重云愣愣的,脑中飞速的划过一个不大像剑的名字“逸跡”。

      顿云禽於千仞,骋逸跡以追风。

      游真的佩剑,就叫做“吟风”。

      他说不出话来,桃花瓣般的下唇已经被咬成了鲜艳的红色。游真见他不答,便替他想了几个名字,最后给他挑了“染霜”二字,将那剑往他手中一放,哼着歌出了房门。

      万重云坐在黑檀木书桌上,视线穿过窗前翠竹,牢牢跟随在高大潇洒的师兄身上,他看到他的师兄走到庭院中,笨手笨脚的逗弄几只在此歇脚的白鹤,那白鹤不理他,迈着长腿拍拍翅膀走了。
      他听见游真嘟囔着:“见了我就冷漠起来,像极了万师弟。”

      万重云听着不自觉笑起来,闭上眼将那剑抱在怀里。他只觉得一整年的思念与期待被另一种莫名的情愫取代,胸膛中充斥着一股又酸又甜的暖意,说不出的幸福。

      随后他听见了“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碎裂了。万重云马上从自己的小世界里走出来,去看外面出了什么事。

      是自己经常见到的那位玄阶外门弟子,此刻正颤抖着跪在地上,低头捡拾着雪白碎瓷。游真脸色铁青,衣襟上沾了湿漉漉的一大块污渍,见万重云出来,忍着怒气道:“谁允许玄阶的人进到这里来的?!”

      万重云道:“是我,怎么了?”

      游真剑眉拧起,显得凶狠十足,像是那玄阶弟子是什么脏东西:“他这样的人,也配进你的庭院?”

      那玄阶弟子浑身一震,万重云见状,连忙扯了扯师兄的袖子:“为何发这么大的脾气?小衍只是偶尔来给我送送饭,又没什么恶意。”想了想又加了一句:“玄阶的人,我只许他一个进来的。”

      游真摇了摇头,毫不留情的哼道:“要我怎么说?我之前也见过他,总是贼眉鼠眼的看你,我烦他烦得要死!”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上面沾着的东西散发着甜腻的香气,是莲子银耳羹,想到自己这个师弟嗜甜如命,从小就喜欢求他下山给他带些点心、蜜饯之类的东西。再看看地上跪着的那个投师弟所好的小子,又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转身走了,走前硬邦邦的丢下一句:“你赶紧修炼到辟谷吧!”

      游真走远后,那玄阶弟子还不敢起身,像是背后压着千钧巨石。

      万重云蹲下身去,和那小弟子平视,柔声道:“对不住,小衍。”

      他看向叶衍被碎瓷片划破的手,内心充满了歉意,忍不住撒了个谎:“你别记恨游师兄,是我不好,方才我惹了他生气,他迁怒于你了,师兄给你赔不是。”

      他看见那小弟子轻轻摇头,须臾,地上多了几点水痕。万重云忙拉了他起来,问道:“怎么哭了?可是手疼,快进屋,师兄给你上药。”

      那小弟子站起来身量和万重云差不多,一张温和清秀的脸上布满泪水,委屈至极。

      他哑声道:“不是因为手疼才哭,是因为给师兄的甜羹洒了……我、我熬了两个时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沧海五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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