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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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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轻老师只是站在门口念了几句广告而已,这扇吃人的大门居然就这么轻易地打开了?
这和遇到推销保健品就开门的老年人有什么区别?
难道是看脸?
客观上来说,萧轻老师长得确实挺厉害的。
还不是大众审美疲劳的网红式好看,带着独特的哥特式阴郁气息,放人群里也能被一眼认出。
不,怎么可能。
这游戏才没有这么简单。
之前的三个人,鱼头男行动果决,垃圾袋能力诡异,至于那个骑士铠甲,更是力量强悍。
他们三个可不是什么炮灰新人,加上配合默契,经验丰富,却依旧找不到开门的方法,只能挖个洞进去。
来钱颤抖着嘴唇,捂住心脏。
那里好像被人捶了一拳,激烈搏动着,好像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刺激。
狗眼死死盯着萧轻的背影,仿佛从这一瞬间才真正认识这个单薄苍白的小说家。
为什么他可以做到?
为什么他可以这么轻易地做到?
如果看到这一幕的是个资深玩家,会给他怎样的高评价?
一连串猜测不受控制的涌出,来钱望向萧轻的眼神里,已经不见怜悯,转而溢出了难以言喻的热切。
萧轻踏入门内。
房间内昏暗破败,和华美的大门完全不同,只有一条螺旋向下的水泥楼梯延伸到黑暗里,不知通向何处。
厚重的房门在身后关闭,隔绝了走廊的光。
“不是说死也不进来吗?”
他看向旁边明明怂得要死,却突然在关门最后一瞬窜进来的家伙,满脸不解。
来钱依旧趴在地上,纸袋下的声音悲壮:
“狗狗是不会丢下人类跑路的,想跑路只能证明我意志力还不够坚定!”
萧轻有点佩服他了。
再离谱的信念,到了舍生忘死的程度,都闪烁着人性的光辉。
哪怕是想当条狗。
“求求老师变成大腿给我抱吧……我不想死……”
来钱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尽量。”
萧轻不觉得现在的自己能算什么大腿,但打击士气可不是明智的选择。
他将注意力放回眼前,轻声说道:“卡罗拉?”
没有任何回应。
只有螺旋向下的楼梯,无声邀请他们前进。
哒哒——
哒哒——
萧轻的鞋底踩在楼梯,发出节奏分明的脚步声。
来钱四肢爬行,声音顿顿的,夹杂床单拖过地面的摩擦声。
呼吸声、布料摩擦声、脚步声互相重叠着。
听久了,总让人幻觉身后还跟着第三人,踩着他们的脚步悄然跟随在后。
萧轻回头。
却只看到上方关闭的房门,棺材板一样厚重。
这楼梯长得没有尽头,不管怎么走,前面都是重复的阶梯,一圈又一圈。
然而,被什么跟着的感觉却愈发强烈。
来钱缩着脖子:“我闻不到第三个人的味道,但、但怎么老感觉有人跟着啊。”
好像真的有个看不见的东西缀在身后,那死气沉沉的眼一眨不眨地落在自己背上,目光阴恻而粘稠。
“是不是多了一个脚步声?”
萧轻耳朵竖起细听。
最初只是微妙的违和感,时间稍长,第三个脚步声就越发清晰。
踩在他们的节拍上,混在他们的脚步里,像是存在,仔细分辨又抓不到痕迹。
可是渐渐地,脚步声多了一个。
然后是两个、三个……
从几乎和他们同步,到完全同步,再到微妙的抢先一点点。
一群不存在的“人”正缀在身后,一点点拉近和他们的距离。
萧轻:“还真是。”
来钱灰色床单下的四肢打颤:“你、你你怎么这么淡定啊……”
萧轻耸耸肩:“大概是预期管理做得好。”
毕竟是能吃人的房间,不整点活多说不过去。
他打着手势示意:三二一,转头?
来钱疯狂摇头拒绝:不不不不不,疯子才回头。
鬼知道回头会看到什么东西,不如假装无事发生,稀里糊涂活下去。
有的时候,充满好奇心的小说家和疯子唯一的区别是,他们没有诊断报告。
萧轻回头了。
身后还是空荡荡的螺旋阶梯,盘旋着往高处延伸,虚假的像是毫无天赋的人学建模三年。
但下一瞬。
一双双布满死气的眼睛从身后的楼梯浮现。
并非实体。
而是仿佛从报纸上剪下来的拼贴画。
黑白的双眼层层叠叠,空洞,麻木,毫无光彩,却充斥着某种古怪的渴望。
楼梯上下两面都被它们占据,像是藏匿于水面下的海螺,密集的令人头皮发麻。
“下面!”
来钱一声惊呼。
萧轻循声看向阶梯下方。
好多嘴突兀地浮现在楼梯上,柔软蠕动的唇,森白的牙齿。
它们生硬地开合着,比眼睛们更有侵略性,一开一合间就将口中的阶梯吞噬成空洞。
楼梯正在被逐步吞没,变得残破不堪。
咯吱……咯吱……
耳中能听到牙齿噬咬声,仔细听还有唇舌交错时柔软湿黏的声音。
他们身在摇摇欲坠的楼梯上,下方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与虚无。
无路可逃。
咯吱……咯吱……
台阶被迅速啃食。
“我我我……的狗生虽然短暂……”来钱趴在下一级的阶梯上,抱着头,已经开始组织遗言。
“但我这一生——”
话音未落,来钱脚下的台阶支撑不住断裂。
“救我——”
四肢悬空的瞬间,他本能地呼救。
萧轻果断扑过去,跪在阶梯边缘,大半身体探出,抓住了来钱手腕。
“太好了,太好了……”
来钱声音颤抖,纸袋下的双眼通红,满溢劫后余生的喜悦。
萧轻浅浅松了口气,抓住来钱,用力往上拽。
一下子没拽动。
四体不勤还熬夜赶稿的小说家,在体能方面的表现丝毫不让人意外呢。
额头的青筋动了动,萧轻绝对不会承认这一点。
“萧轻老师!萧轻老师!”
来钱的声音听上去很焦急。
萧轻看了他一眼,却发现对方的嘴完全没有在动,而是惊讶地抬起头看向他身后。
“萧轻老师!”
声音是从上方来的。
微微扬起头,萧轻瞥向上面一层的螺旋楼梯,上面趴着一个和眼前一模一样的来钱。
纸袋套头,身披床单。
两个来钱?
上面的来钱跪趴在一堆纸片眼球中间,握着扶手栏杆:“老师快过来,他是假的!”
下方的来钱顿时急了:
“不、不是啊,我是真的,我我我——”
“你你你你谁啊!”
他一着急,话都说不清楚了。
上面的来钱焦急地从栏杆缝隙朝萧轻伸出手:“老师快过来,不要相信那个假货!他没有影子!”
萧轻垂眸看向被自己拉着的来钱。
他此刻身体悬空,大半掩在暗影中,看不出到底有没有影子。
萧轻的倒影投射在他头部纸袋上,落下浓重的阴影,那贴上去的大黄狗照片嘴角好似有一丝上扬的弧度。
像是……背后拴着一根看不见长线的诱饵。
所有的无害与忠诚都只是伪装。
下方的来钱用力攥紧萧轻的手,掌心涌出一片湿热的汗:
“不是的、不是的,老师我和你一起进来的,你要相信我啊!”
“你撒谎!”
“不我没有,我们一路上都在一起,没有分开过,他突然冒出来,肯定是假的!”
上面的来钱更急了,声音都有些变调:
“你才有问题!”
“我本来不想进房间的,看到关门的时候老师身边多了个怪影子,想了好久才进来的!你就是那个影子吧?!”
“你在胡说什么?”
“你才是在骗人!”
“我才是老师的狗!”
“我才是!”
“萧轻老师救我!”
“萧轻老师我救你!”
“不要相信他!”两个来钱异口同声,音调都几乎一致。
咯吱……咯吱……
不等萧轻理清思路,啃食阶梯的嘴已经来到他身侧,将他包围在其中,也许再有几秒,就会咬上他的鞋跟。
“萧轻老师快松手!我救你!”
上方的来钱努力朝他伸出手。
“不不不不不——”
下方的来钱绝望地感受到握住自己的手一点点松开。
“我才是真的来钱!!!”
他的身体失去了最后的凭依,滑入下方无尽黑暗。
“快离开那里!”上方的来钱呼吸变得粗重,他又将手往下伸了一段,只要萧轻抬起手就能握住。
萧轻的手却没有动。
吞噬的嘴们已经来到他脚下,贪婪地张开。
“萧轻老师你在干什么!快啊!”
来钱急的快哭了。
萧轻脸上重新挂起礼貌矜持的微笑:“愉快的小游戏之后,该谈谈我们的合作了,卡罗拉。”
谁说两个来钱一定一真一假呢?
也可以两个都是假的。
已知来钱此人,胆小懦弱,冒险精神几乎为负数,面对困难第一选择是抱大腿。
虽然不知为何有着想当狗的渴望,但这份渴望似乎也没有高过本能的生存权重。
来钱说过,这个游戏里“心念所向,万障皆让”。
如果来钱对当一条忠诚大黄狗的渴望超过一切,在萧轻说他像狗的时候,他应该彻底变为狗才对。
甚至不需要外力,自己都能完成变化。
来钱的表现很明显没有这么坚定。
所以,一直蜷缩在大门口,看着萧轻进入红色心脏的门,然后不安、内耗、挣扎、愧疚,却什么都不敢做,才更符合来钱的行为逻辑。
萧轻内心藏着对独自进入房间的不安,潜意识希望有人能陪伴。
这一缕不安被什么存在捕捉到,给他创造了“来钱”。
同时,他对“来钱”的一丝丝怀疑也被感知到,顺势又增添了一个新的“来钱”。
两个提线木偶将他夹在中间,上演了一场恶劣的玩笑。
全程陪着他玩的,是房间主人——
卡罗拉。
虚假的“来钱”躯体坍塌,消失在阶梯上。
“**”
低沉的声音突然出现,让人想起浸泡在毒酒中的玫瑰,它是醉人的,带刺的,危险、妖冶又夺目。
古怪的语言。
一种完全不使用声带的发声方式,每个音节都是陌生的,完全超出了动物的发音逻辑。
在大脑表示无法理解的同时,却有两个字浮现在萧轻视线下方,像带着vr眼镜看电影时的字幕一样。
【有趣】
萧轻没有惊讶。
在家和其他物品对话时,他也能看到这样的字幕。
这只是日常的一部分而已。
残破楼梯上的眼睛们弯起来,露出鬼气森森的嗤笑。
“哺乳动物。”
“臭。”
“弱小。”
“不信任。”
“雄性。”
“攻击性臭味。”
“厌恶。”
看来对方很厌恶雄性哺乳动物,不好办啊。
萧轻思绪飞速运转。
不喜欢哺乳动物,尤其讨厌人类男性,红色心脏的门上将人体和花朵元素倒置的用法……
卡罗拉的本体——
是花朵。
花店里名为卡罗拉的玫瑰可是相当受欢迎的,纯正浓艳的色泽,饱满的花型让它们成为了人类表达爱意的奴隶。
虽然从植物学分类来说,它本该叫月季。
奈何玫瑰的商品名听上去更浪漫,自然多的是人乐意模糊它们的分类。
“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萧轻脸上挂起看似真实的遗憾。
“我理解你因为我是人类而厌恶我,但对我来说,不能生为花朵就是命运对我的惩罚。”
“呵……”卡罗拉被逗笑,笑声红酒般香醇。
“人子。”
“狡猾。”
“玩弄口舌。”
话虽如此,吞噬台阶的嘴却暂时停止了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