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文字令我生理不适》柏瑭

27、第 27 章

　　红兔子的录音播放完毕。

　　正在融化的世界里一片寂静。

　　天空中，太阳般高悬的的兔子眼彻底融化了，留下一条长长的泪痕，割裂了天幕。

　　“呵，红兔子还是那么任性……”

　　白兔子在萧轻耳边呢喃着，声音低的仿佛耳语。

　　“我看到你的记忆了……”

　　“还以为……也是假的呢……”

　　“它……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这只已经死去的兔子连最后的精神都几乎要消失了。

　　“白兔子……做不到了……”

　　融化而成的彩色海洋起了轻轻的涟漪，而后越来越大，渐渐成了旋涡。

　　旋涡不断加速，将萧轻连同一切融化的没融化的都卷了进去。

　　·

　　“咳咳……咳……咳咳咳咳……”

　　嘶哑难听的咳嗽声在一片青黑雾气中响起，像是要将整根气管都碾碎了，一并咳出。

　　“没死……哈哈哈哈哈哈我没死哈哈哈哈哈……”

　　身穿水手服的老人瘫在地上狂笑，花白的寸头，脸上沟壑纵横，左脸从嘴角到眼角的皮不见了，只余下暴露的肌肉和筋膜。

　　他笑得四肢抽搐，虫子一样不停扭动。

　　“随便……随便，小宝贝等着人家……”

　　贪婪的欲念在他布满血丝的尿黄色眼底涌动。

　　“还有那个萧……什么来着？啊！萧轻老师，还有那条狗，呵呵呵呵呵……”

　　“等着！”

　　他颤颤巍巍起身，捻起兰花指整理着自己已然肮脏的裙摆。

　　不远处，漆黑长发已经收缩成普通假发的尺寸，委顿在地。

　　看到这玩意，一股无名火从露露心头升起。

　　要不是这东西突然发疯，他早就尝到随便的味道了，说不定这时候已经偷到白盒子，美滋滋拿着奖励通关了。

　　漆皮玛丽珍鞋用力碾上丝缎般的发丝，在粗糙地面反复摩擦。

　　“不知道哪个婊·子身上掉下来的蠢货……”干瘪的嘴唇吐出恶毒的言语。

　　发丝一动不动。

　　像个大病之后可怜巴巴的孩子。

　　随着踩踏，头发上沾满了尘土碎石，丝绸一样的光泽暗淡，变得如同垃圾堆里弃置的假发一样。

　　怒气过去。

　　露露喘着粗气，又俯身捡回假发。

　　“跟这玩意置什么气……”

　　虽然蠢，但发发的能力着实好用，只需要用夹子音对着它说话，就会乖乖听话。

　　以前也从来没出过错，刚才怎么会……

　　他回忆着之前的片段，自己的注意力几乎都放在随便身上，对另外两个人的压制确实有部分放松。

　　那条狗没什么本事。

　　另一个家伙，叫萧轻的，他到底做了什么？

　　心中升起了对萧轻的警惕。

　　好诡异的手段，他根本没感觉到攻击，发发就已经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

　　以后使用发发时，一定要避开这个家伙，只要没有萧轻的影响，发发就还是自己手里最好用的工具。

　　更何况……

　　衰朽的双眼里浮现痴迷之色。

　　这样的头发是那么美。

　　他活了一辈子，还没在哪个人身上看到这样美丽的长发。

　　每一根发丝上都像是有生命力在流动，划过指尖时，那轻柔美好的触感几乎要让他兴奋到几乎高··潮。

　　所以第一次见到，他就忍不住将这来历不明的头发据为己有。

　　露露将沾满灰尘的长发凑近鼻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淡淡的幽香钻入肺部，那香味若有若无，像是只在午夜绽放的花朵，神秘，诱人。

　　一点点腐臭里好似隐藏着某种危险的诱惑，让他战栗，却不忍放手。

　　露露将假发翻开，暴露出布满牙齿的头皮，准备带上。

　　却忽然感觉手中的头皮正在蠕动。

　　头皮的中心裂开一道小口子，然后渐渐扩大，变成手臂粗细的孔洞。

　　露露咽了口唾沫，却仍旧忍不住将目光投入其中，窥探。

　　漆黑，幽深，什么也看不到。

　　他下意识将头皮拿得离自己近了一点。

　　一只苍白的手臂忽然从空洞里探出。

　　“真是个没品味的副本。”

　　那是一条右臂，皮肤细腻，骨肉匀停，指甲是漂亮的杏仁甲，每一个细节都散发着充满魅惑的吸引力。

　　“啪——”

　　右臂狠狠甩了他一个巴掌。

　　比巴掌先到的，是一阵如兰的幽香。

　　接着才是疼痛。

　　一巴掌看上去不重，却直接将露露抽飞出去，整个人翻滚了几圈才勉强停下。

　　“丑陋的老东西！”

　　“垃圾堆里苟延残喘的臭虫！看看你没品味的过时穿搭！丑还不知道修饰的脸！懒惰而无趣的垃圾发型！”

　　“简直是只臭水沟里腐烂的老鼠！”

　　“你对我美丽的头发做了什么！”

　　手臂半截陷在头皮中，悬浮于半空。

　　漂亮至极的食指居高临下指着露露，发出了倨傲，刻薄，却完美动听的声音。

　　声音入耳像钩子一样，直直勾住了心跳，让人忍不住想跪在地上，大喊“求你多骂我两句！”

　　“发发……”

　　头发里再度出现小孩子似的声音。

　　一缕脏兮兮的发丝委委屈屈地蹭了蹭右臂。

　　右臂抚摸着这缕头发。

　　“我可怜的发发，我香香的小毛球宝贝，变臭了，还打结……”

　　“你这具散发着霉味的行尸走肉！”

　　露露匍匐在地，忽然被庞大的黑影笼罩了。

　　他战栗着抬起头，双眼瞪大到几乎拖出眼眶，像是看到了此生都不愿再见的恐怖场景。

　　“不……不……不是我……”

　　他下意识辩驳。

　　身体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压住了，肌肉失去控制，只能不断颤抖。

　　“我那么迷恋你的头发，我只会爱它，怎么会欺负它呢？”

　　树皮一样干枯的脸上拼命挤出一个笑，三分讨好七分狰狞，露出一口被烟渍熏上色的乱牙。

　　“住口，丑陋的生物！”

　　“你的爱是下水道里陈年的尿渍，除了恶心一点用处也没有！不准用这种低贱的东西玷污我！”

　　右臂的声调提高了。

　　语气更为恶毒，带着明显的怒意和不屑。

　　狰狞的黑影蠕动着，庞大的影子将他包围。

　　“不是我——”

　　“是……是一个叫萧轻的家伙，他会用文字进行诡异的攻击，是他！是他让发发变成现在这样的！！”

　　露露尖叫着，试图将责任完全推卸出去。

　　“不是——”

　　声音戛然而止。

　　漆黑长发从他浑浊的眼睛里涌出。

　　而后是鼻孔、仍在试图狡辩的嘴、听不懂人话的耳朵。

　　露露脸上肌肉痉挛着，残余的脸皮抽搐，完全失去了控制。

　　像是坏掉的水龙头一样，涌出的黑色源源不断，直到将他整个人淹没。

　　最终。

　　什么也没有剩下。

　　·

　　萧轻在一片青黑色雾气中醒来。

　　头顶是那不断重复的回字型高楼，他之前还好奇这栋楼的地面是什么样的。

　　原来它悬浮在上方，根本没有地基。

　　最底下全是青黑色的雾，茫茫一片阻隔了视线，其中还有不少废弃家具小山似的堆叠着，看不到远处。

　　醒来之前他好像听到远处有什么声音，但现在却一点都不剩了。

　　他艰难坐起身，感觉骨头有点松。

　　双眼视力正常，融化带来的影响已然消失。

　　垂眸看了看，手已经变回自己的了，手中还握着一本旧旧的儿童绘本和一个老旧项圈。

　　项圈没有任何说明，不是收藏品。

　　绘本则是《侠盗红兔子》。

　　封面上有反复翻折的痕迹，但四角完整，没有折角和卷边，显然前任拥有者对它很爱护。

　　是白兔子给他的吧。

　　“亲爱的朋友，这里是哪？”

　　久违的听到过期黑巧的声音，萧轻还有点怀念。

　　“应该是大楼下面，刚刚发生了什么？”他问过期黑巧。

　　“刚刚？”过期黑巧有些不解。

　　“不就是你们去找白兔子，被它的尸体骂了一圈，然后它不知道为什么哭了，再然后就不知道为什么掉这里来了。”

　　“这样啊。”

　　看来过期黑巧并不知道他进入了兔子学校的事，哪里大概真的是白兔子的精神世界。

　　“难道你还有什么特别的经历？”过期黑巧好奇道。

　　萧轻给它讲述了兔子学校的一系列事情。

　　过期黑巧评价道：

　　“听它说话那么没素质，还以为是个变·态……好吧，虽然确实有点变·态，但又稍微有点靠谱呢。”

　　“不过红兔子的事情很难办啊。”

　　“不做会怎样？”

　　萧轻笑了笑：“不去做，白兔子大概率也不会二度诈尸，跳起来打我膝盖了。”

　　“但你想做吧。”过期黑巧一副看破的笃定语气。

　　“嗯。”萧轻用指尖轻抚《侠盗红兔子》

　　这只嘴毒的兔子没有哀求他帮忙，却又放过他，还别扭的将书塞过来。

　　就好像在说“要不要救随你，白兔子才没有求人呢。”

　　萧轻将绘本和项圈收入游戏背包。

　　小说家的某种执念，让他想给侠盗红兔子的故事补上一个不那么潦草的结尾。

　　侠盗的故事，应该是传奇的浪漫冒险。

　　更何况还有白盒子。

　　能从现有作品中出复刻出人设，为我所用的人设面具，他一定要拿到。

　　他看了看周围前后左右都一样的雾。

　　白兔子故意将他们送到大楼最底下，也许是这里距离红兔子的藏身之地更近。

　　先去找队友，他可不想一个人战斗。

　　雾气中难辨方向，但好在头顶没被遮蔽，他完全可以用大楼为指引，沿着大楼的底部走一圈。

　　走了不久。

　　前方出现了显眼的粉毛。

　　随便倒在地上，小蛋糕一样的脸蛋煞白，更像是个等着被烧给祖宗补充人力资源的纸人了。

　　“随便！”萧轻连忙上前将他扶起。

　　少年无力地靠在他肩膀上，嘴巴开合，似乎想说什么，却无法发声。

　　好轻，完全就是个纸人的重量。

　　“你怎么了？”萧轻检查他身体各处，却没有看到伤口。

　　“怎么回事？难道是和露露的战斗留下了什么隐患？”他皱起眉，语气有些焦躁。

　　或者，其他的可能……

　　己方最强战力在这时候失去行动力了。

　　只剩他一个文弱小说家和来钱，开局一条狗，其他全靠捡吗？

　　这也不是开局啊，哪有快结局了还只有一条狗的？

　　哦不，还没跟来钱碰头呢，连狗都没有。

　　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

　　感觉到萧轻放下自己，随便看着他，眼神平静，没有挽留的意思，像是丝毫不意外。

　　无用的人会被抛弃。

　　哪怕这个人是自己。

　　萧轻活动了下手腕：“躺着吧，我想想办法解决红兔子，争取让你躺赢。”

　　闻言，随便的手颤抖得很厉害，他试图将手抬起，却失败了。

　　萧轻像是不想面对这种煽情场景一般，转过身：

　　“想表示感谢？不用急，下次还就是。”

　　他挥了挥手，快步走入雾气中。

　　被留在原地的随便死死盯着他离去的方向，嘴唇颤抖，却依旧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继续在灰黑雾中行走。

　　萧轻时不时抬头看看上方的大楼，确定自己的位置。

　　不久后。

　　前方出现了一个尺寸不小的深坑。

　　内里一片昏暗，坑边有粘液的痕迹，光是靠近，就能闻到一股肉类的腥气从坑底溢出。

　　坑边的的青黑雾气不自然地微微扭曲，像是被看不见的力量拨弄着。

　　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渐渐接近。

　　“诶！萧轻老师！”

　　来钱兴奋到颤抖的声音在萧轻身后响起。

　　“我找了你好久——”

　　萧轻正准备回头，却感觉一股冰冷刺入自己肩膀，飞速蔓延。

　　“终于，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