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绛》igin

2、在陆府

　　青灰的色调弥漫在整个天空，偶尔传来鸽子叫声，陆微华慢慢踱回陆府。
　　转个弯，便能看到田大焦急的在门外等着，一见到陆微华，扑过去喊:“哎哟我的大少爷啊！您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陆微华说:“没干什么，”他扯了扯袖口:“你闻闻，有什么味儿没有”
　　田大面露难色，说:“其实吧，少爷您身上的酒味儿不用仔细闻就能闻见。”
　　“父亲在家吗？”
　　“老爷刚出去。”
　　“那就行。”
　　“但是老爷不用闻味儿就知道您喝酒了，还罚您跪三个时辰。”
　　陆微华失色:“什么他是怎么——等等，你三弟回来之后干什么去了”
　　田大想了想说:“三儿回来之后被我打发去南街采买香烛去了，也是，这个点儿该回来了。”
　　他突然反应过来:“您是说三儿对老爷说了实情不能啊少爷！三儿他不是爱乱说话的人啊。”
　　陆微华眯起眼，仿佛某种大型猫科动物竖起了耳朵。
　　一刻钟后，天已经完全黑了下去，陆微华的脸色也黑得不可思议。
　　罚跪也就算了，为什么要跪在姓梅的客房门口？
　　此刻陆微华脸上黑压压的，仿佛下一刻就会爆发。
　　身旁站着的已经回来的田三看他满脸怒气，心惊胆战的解释:“少爷您别气，老爷是让您对着秦二夫人身首罚跪，只是恰好客房就挨着秦二夫人的屋子，不是您对着那姓梅的罚跪。您且放宽心，有我陪着哪！”
　　陆微华没有动静，也不知道听没听得进去。
　　田三看他一声不吭，于是也不敢多嘴，主仆二人沉默着过去了一个时辰。
　　时已入夜，家仆侍女都已经睡下了，只有巡夜的小厮打着灯笼，房中昏黄的烛光照着身影映在窗纸上，动作窸窸窣窣的不知在干什么。
　　少顷，房门被拉开，梅林许披着袍子，跨过门槛，走到二人旁边。
　　他温声道:“田大哥辛苦了，如今已过了一个时辰，该回去歇歇了，陆少爷这儿有我陪着呢。”
　　田三连连摇头:“那可不成，我大哥吩咐的，让我陪着大少爷。我要是敢提前回去，他能骂死我！”
　　陆微华听了，皱着眉说:“田三，你回去，别废话。”
　　田三:“可是……”
　　“你大哥要是问起就说我让你回去的！”
　　田三不敢再言语，转身走了。
　　直到走廊上看不见田三的身影，梅林许才慢慢走回到门槛前，坐了下来，顺便还裹紧了身上的袍子。
　　陆微华凉飕飕瞥他一眼:“你在这看我笑话。”
　　“那能呢不过是小人关心少东家的一点本分而已。”
　　陆微华怒极反笑:“那我父亲是如何得知我去喝酒的”
　　“小人不过是对陆老爷简要说明了如果对亡魂不敬会有什么后果，没想到陆老爷立刻就能想到您去喝酒了，这样看来您是有前科的，这实在怨不得小人啊。”梅林许说。
　　他一口一个小人，听得陆微华烦躁极了，抬头瞪着他。
　　梅林许脸上的红墨早就洗去了，面布也不再好好的蒙在脸上，露出原有的白皙的脸。柔顺乌黑的长发松松垮垮的系着，衬着脸色愈加苍白，再仔细一些，便能借着灯笼的光亮看清他轻轻颤动的睫毛。
　　他站起身走过去，递给陆微华一张符纸。
　　陆微华接了，问:“这是做什么？”
　　“你白天冲撞了秦二夫人的魂魄，对她不敬，今夜子时，我得把她请来，明日好办法。但是由于你跪在这儿，不给你一张定魂符的话，她从这儿经过时会缠上你。”
　　“我不是罚跪了三个时辰了吗？难道她还不解气？”
　　梅林许摇摇头，说:“死人的愿望哪有那么好打发。”
　　他走回房门口，微微扭头，又道:“快到子时的时候，你只需要将符含在口中即可。还有，无论我房中发生什么，都不能从外面打开，听懂了吗？”
　　“你……”陆微华刚想开口询问，就察觉到他的动作。
　　房门被缓缓带上,动作轻柔的如同一声叹息。
　　静谧的夜里只有凉风吹过树枝的声音，偶尔有夜猫子降落到枝头上时的翅膀扑棱的响声，显得格外肃杀。
　　陆微华手里紧紧攥着那张符纸，已经过了亥时，他却仍不含。
　　陆微华根本不信这一套神鬼之说。
　　他自幼在纨绔子弟的氛围中长大，自身娇纵惯了，加之来往相交的人多了，见识也多，哪里见过这档子事儿？
　　他就这么跪着，直到子时。
　　刚才温度适宜的凉风陡然变强，卷起庭院内树下散落的枯叶和地上的尘埃，在空中狂躁的打了几个旋，忽然又回归平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陆微华登时觉得一股森寒的气息顺着脊背窜了上来，随后的是一种滑腻冰凉的触感抚在他后颈上，但他还没来得及去想这到底是不是秦二夫人的魂魄，就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次日清晨。
　　陆微华躺在床上皱着眉头，丝毫不见转醒。
　　梅林许盘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叹了口气:“怎么就不听话呢？”
　　昨夜他左等右等不见秦二夫人的魂魄来，想到定是外面陆微华被缠住了，忙携了法器冲出门。
　　果真，一出门他便看见陆微华脸色发青的倒在地上，满脸冷汗。
　　梅林许赶忙驱散了魂魄，把几近昏厥的陆微华拖进屋，关上门，还加了好几道锁。
　　梅林许托着腮，百无聊赖地等着陆微华苏醒。
　　昨夜是他疏忽，原本他想着就算陆微华不听他的嘱咐，只凭秦二夫人那样没有直接怨因的魂是威胁不到陆微华这样浑身上下都是阳气的活人的，但谁能想到秦二夫人的魂能化为厉魂啊？
　　人死后，魂魄虽然脱离□□，但在思想方面还是随主的，大致分为三类，如果魂魄的死因是被人所杀或是有人故意间接性杀人，前者无需废话，被杀之人的魂魄直接化为厉魂，有仇报仇有冤报冤。而后者则需要知道那人是谁，否则无法报仇，自然无法化为厉魂。
　　第二种则是如果是寿终正寝的死法或因病而死，又或是铁板钉钉的意外，那就没什么事了，该入轮回的入轮回，该下地狱的下地狱。
　　第三种和前两种不同，如果有活人在旁人死后对魂魄不敬，或是冲撞了什么规矩，虽然魂魄会对活人结怨，但绝对不至于致死的地步，顶多是托个梦之类的，吓吓他，此为怨魂。
　　但是陆微华的情况却与第三种大不相同，他虽然在白天对秦二夫人的魂魄不敬，在她死后没两天就跑去喝酒，但是也只能是怨魂来恐吓而已，并不能到要人性命的地步。
　　除非陆微华是杀人凶手，秦二夫人化为厉魂来找他寻仇了。
　　梅林许立刻严肃起来，紧紧盯着陆微华仍然苍白扭曲的面容。
　　虽然他的脸色不太好看，但是眉宇间总有种挡也挡不住的英俊。眉眼极深邃，却因周身的傲气而显得桀骜不驯。
　　“还别说，挺帅。”梅林许下意识的喃喃道。
　　他反应过来，用力甩了甩头，仿佛要把什么不该存在在脑中的东西甩出去。
　　但如果陆微华真的是凶手，为何厉魂这时才来找他寻仇，而且偏偏是在受梅林许应召的时候
　　他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祖父曾对自己父亲教导的一句话:“…如果一只厉魂找不到杀自己的凶手，或是凶手已经死了，有仇无法报，厉魂的煞气会成倍增加。如果这时有活人冲撞了这只厉魂，厉魂便将煞气全撒在活人身上，此生不得善终，但是这种事的几率是十分小的，因为没有几个厉魂报不了仇。”
　　难道真是秦二夫人的魂魄钻了这么小的一个空子？
　　梅林许才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