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绛》igin

1、初相遇

　　陆微华正和李大公子喝的兴起，忽然听得小厮来报：“少爷，他不肯来，说是做着法事不能中断。”
　　陆微华皱眉：“谁给他的胆子，我都请不动？”
　　小厮低着头不敢说话。
　　倒是李大公子说话了：“你说的是大街东头的那个？姓梅，祖宗五代都是干这个的？”
　　小厮点头哈腰：“是是是，就是他！”
　　“那就对了，就他家规矩多！我家上次一个奶妈没了，去请他来府里，正好碰到他干活，二话没说就给我们轰出来了，把我爹气够呛，”李公子大着舌头：“不过那小子长得是真标致，我看那青楼里的谁都不及他！要不是他是男的，又干着这等行当，我早把他娶回来作了二房！”
　　陆微华凉嗖嗖瞥他一眼，沉声道：“李兄先喝着，我倒要看看，什么规矩是我破不得的！”说完他便转身离去，小厮慌忙跟上。
　　梅林许跪在桌板前，双手合十，整个面颊被白粗麻布紧紧裹住，只在眼尾处隐约露出几缕淡淡红痕。“逝者已去”他默念“尘世了结，心愿已达，来生安稳。”他恭敬的俯下身去，拜了三拜。
　　尸体旁的无尽蜡焰随即无风自灭。
　　梅林许直起身，活动了一下已经酸痛的脖颈，心道：终于结束了。
　　“砰”的一声，门被大力推开，发出尖厉的啸声，陆微华带着微醺的醉意闯了进来，小厮候在门外，陆微华居高临下，看着尚未起身的梅林许说道：“刚才就是你在做法事”
　　“唔，是小人。”梅林许偷眼瞧着面前这人，小心回答。
　　“知道我是谁吗？”
　　“小人愚钝。”
　　陆微华抱着双臂，说：“京城陆府大少爷陆微华，你总听说过吧。”
　　梅林许站起身，腰身塌下来，作了个
　　揖：“小人见过陆少爷。”
　　“见了本少爷为何不跪？”
　　“……”梅林许没动。
　　“为何不跪！”陆微华凶神恶煞。
　　“小人此生只跪三人，一跪父亲，二跪亡魂，三跪命定之人。”梅林许说。
　　“行啊，不跪也行，把布摘下来让本少爷瞧瞧。”陆微华说。
　　小厮不知什么时候溜了进来，站在门囗虎视眈眈的盯着梅林许。
　　梅林许仍然不动：“在尸体前，小人随意除下面布是对亡魂不敬。”
　　陆微华冷笑一声：“哼！装神弄鬼！”他扭头厉声对小厮说：“摁住他！”
　　梅林许哪里是身强力壮的小厮的对手，挣扎不过，被小厮反剪摁住双臂，被迫跪在陆微华面前。
　　“我倒要看看，能和青楼女媲美的脸长什么样！”陆微华说着，一把扯下梅林许的面布，甩到地上。
　　“你……”他的动作停住了。
　　面前这张脸端正白皙，一双美目多情又缱绻，此时却因怒气而微微发红，描在眼眶和太阳穴处的红墨更是衬得肤色如凝脂一般，红墨末梢随意一挑，显得有些风流。
　　陆微华喉结动了动，呆在了原地。
　　就在他发愣的时候，桌板上的无尽蜡烛燃了起来。
　　梅林许用余光瞟到了异样，低呼道：“糟了！”
　　他奋力从小厮手下挣扎出来，拾起面布胡乱地重新包裹住头，只露出一双眼睛，抓起桌上的一把小尖刀割破了自己的手指，跪在尸体前用鲜血涂抹在了尸体的七穴。又撕下一张黄纸，悬在无尽蜡焰上匆匆忙忙的点燃了。
　　他做完这一切，惶恐又郑重地伏在地上喃喃自语。
　　无风自灭，无尽蜡烛这才恢复原样。
　　陆微华还没缓过来，倒是小厮从没见过这番诡异的景象，在一旁只觉得阴森森的，抱着手臂直搓鸡皮疙瘩。
　　梅林许重新站起来，叹了囗气说：“我说过了，摘掉面布是对亡魂的不敬。”
　　小厮惊恐极了:“那是什么鬼东西！一会着一会灭的！”
　　梅林许抬手正了正头上的粗麻布，说道：“那是神明的不满，因为我破了禁
　　忌，死者的亡魂就开始发作。”他垂了眸子，不愿再多说这件事，便对陆微华说:“令姨娘的事小人已听他说过。”他指了指小厮，“还请陆少爷节哀，我会随您去陆府为二夫人做法事，请陆少爷放心。”
　　陆微华反应过来，点点头:“如此便好，田三，等他收拾好了，你领着他回府，顺便让你大哥给他安排个住处。”
　　“那少爷，您干什么去啊不用小的跟着吗？”名叫田三的小厮忙问。
　　“我回去找李兄喝酒去，对了，”陆微华想起了什么，转头对田三说:“你要是敢回去和父亲说我喝酒，我第一个先扒了你的皮!听到没有？！”
　　田三点头如捣蒜，极力表现自己对陆微华的忠诚。
　　谁知陆微华又扭头对梅林许呲牙咧嘴:“嗯”
　　梅林许没反应过来:“ 嗯”
　　陆微华威胁道:“听到没有问你呐”
　　梅林许懂了，他叹口气，说:“听到了，小人不会说的。”
　　陆微华满意了，慢慢悠悠的走了。
　　见自家主子走了，田三就催着梅林许收拾妥当，领着他回府。
　　◎酒楼里花枝招展的琵琶女抱着琵琶唱的正妙，江南水乡方言被唱得如嘤嘤吖语一般，尽勾人心肠。
　　陆微华上了二楼，随手赏了琵琶女几枚钱，重新坐在了李公子对面，端起面前的一杯酒，一饮而尽。
　　酩酊大醉的李公子李申，抬眼看了陆微华一眼，笑道:“哟！这是憋了一肚子气回来啊！在那发多大火啊？”
　　陆微华摇摇头:“没事，只是个别人不太懂规矩。”
　　李申大笑:“那陆老弟可是把那姓梅的制服贴了”
　　陆微华没吭声，一直盯着酒杯发呆，不过李申也不需要他的回应，歪在椅子上，目光游离。
　　琵琶女很有眼色，看陆微华一直没动，另一个李申也没动静，就行了个礼静静退下。
　　陆微华呆了一会儿，忽然拎起酒壶给自己斟满了酒，端在手里也不喝，只是看着，声音低沉:“李兄，那个姓梅的当真是标致极了，他简直，简直……”他皱着眉说:“简直不像话。”
　　说罢，他又是好一阵儿沉默。
　　李申倚在靠椅上，迷迷瞪瞪的端起酒来喝，调笑道:“怎么着迷了？这么魂不守舍的。陆老弟，你要是真喜欢他那张脸就把话调明了说呗……”
　　“不可能!”陆微华冷哼一声“整天疑神疑鬼的没个正经样，我要是能看上他，我才是疯了!”
　　“话不能这样说，没准哪一天就栽谁身上了。”李申含糊道:“唉，就像我的诚儿一样……这世事无常，谁也说不准啊……”
　　他手劲一松，酒杯掉在地上碎了一地，就这么借着这个姿势睡了过去。
　　陆微华并不十分醉，他叫来李申的仆从照料，自己出了酒楼，回陆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