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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归人 ...

  •   彭继左走进院子,听见后面院门关闭声,心中还是有些忐忑,老夫人教了他很多,但他终究不是江阮。
      走到门口,彭继左吸了一口气,闭起眼睛,慢慢调整自己的状态。

      片刻之后,彭继左将食盒转到右手,他面前的门没关,只挂着布帘,彭继左抬起手肘,手腕微压,拽开门帘,倚在了门框上。
      他笑问:“嬿嬿,我回来了也不出来么?”

      屋内的塌上靠着李元嬿,她正托着一本书看,门帘蓦然被人撩开,朝阳从这一丝缝隙中争先恐后地挤进来,将昏暗的屋子照得透亮。
      阳光照亮他的藻靴,空气中的灰尘仿佛都化身为金粉,飘扬在他的周身,院子里的花香轻轻漾进来,仿佛一条丝带,拂过那人的肩膀,来到她的榻前。
      花香混合着紫檀香气,慢慢,慢慢,充盈了整个房间。

      李元嬿没动,手里的书直接砸在了地上。
      门口那个带着金冠的少年郎,可不就是…江阮吗。
      他的腰间,还带着自己绣的荷包,那道声音熟悉又陌生,日日响在梦里,却已有二十多年没听过了。

      眼见着李元嬿人傻了,彭继左心知骗到了,得一鼓作气,便抬步走进了屋子,他将木盒放在桌上,俯身拾起书册,轻轻歪头翻了翻,言语之间都是掩盖不住的笑意。
      “这都是我在边境涂着玩儿的,嬿嬿还真把抄录下来了?”

      李元嬿愣愣地坐起来,她看着站在面前的人,连呼吸都不敢重了,这样的梦她做过不止一次,动作一大,人儿便消失了。
      静静的看着,便好了。

      彭继左可不是雕像,他抬步在屋子里走了几步,随后在窗子前停下,他微微皱眉,似是苦恼极了,但又不是认真地生气,手指搭上窗户上的木框,愈发显得那手指纤长匀亭。
      “嬿嬿,是没了软罗了不是,怎么也学起那些人家,用纱糊窗户?”

      他的声音年轻又昂扬,足足一个富足的少年公子的姿态,他倚在窗户边,手执书册,为着妻子的奇怪品味苦恼,但眉眼含笑,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样子。
      彭继左在桌边坐下,随手将书放在桌上,自来地给自己倒了杯茶,随后看都不看,搁在一边。
      年轻的宸王殿下就喜欢倒了水不喝,买了纸不写,买了杯子又不用,整个王府都知道。
      李元嬿不敢说话,只痴迷地看着彭继左的侧脸,清晰又真实,简直不像是梦。

      下一秒,李元嬿就看见桌边的公子歪了歪头,信步走来,他轻撩衣摆,在榻边坐下,然后在李元嬿不敢置信的视线中,握住了她的手。
      那只手温暖,是真实的触感。

      “嬿嬿,是我回来迟了,别不理我。”
      宸王殿下在他年轻的妻子面前从不以本王自居,夫妻恩爱,举国皆知。

      李元嬿浑身发抖,她低下头,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双手,嘴唇都在颤抖:“手……”
      “嗯?”

      彭继左轻轻嗯了声,反手抓住她的手掌,无意似的翻转手背。
      虎口处,一枚小小的痣。

      猛地闭上眼,两行泪水从脸颊滑进衣领,李元嬿紧紧咬着下唇,她的双眼通红,已然爬上了血丝,她扑过来揪着彭继左的衣领,跪坐着扒着他,姿势狼狈也不管,仿佛这人下一秒就会消失在她面前一般。
      纤细白嫩的双手爆出青筋,可见力道之重。
      面对妻子的反常,宸王殿下仿佛很疑惑,他握住妻子的手让她安心,转头看向木盒,意有所指地开口,他的声线温和,让人不自觉间信任。

      “嬿嬿,我听人说你不肯吃药?”
      “这药不吃,那什么时候才会有小人儿叫我父王呢?”
      “不吃便不吃吧,嬿嬿开心就罢。”
      他始终是笑着,但眉眼间隐隐染上一丝忧愁,让人霎那不忍,这么明媚的少年公子的不该忧愁烦恼,他应当永远快乐无暇,富足开朗。

      李元嬿踉跄着下榻,在爱人的搀扶下坐在桌边,她看都不看那药碗,咕噜咕噜地只是往嘴里灌,双眼紧紧盯着身边的人,药苦也无所谓,不对劲也无所谓。
      李国大长公主李元嬿系先皇德妃所生,德妃出生医药世家,子女皆习得医术。
      无所谓,只要他留下来,喝什么都无所谓。
      她太想他了,快要发疯了。

      将李元嬿安置在床上,彭继左垂眼看着满脸笑意的女人,心里莫名泛起了一丝同情。
      方才的一个时辰里,李元嬿一直抓着他说话,她头上的金步摇叮叮当当地摆动,连带着手腕上的玉镯子,衣袖,都随着主人的心情肆意的摇晃,同时她的神情始终带着惶恐,言语动作间都会紧紧盯着彭继左,生怕他跑走。

      直到一个时辰后,药效上来,李元嬿将下唇咬出了血,都没能抵挡海啸般的困意,只能任由着彭继左将她扶到床上,入睡前,她带着哭腔对床边的人哀求。
      “我醒了还能看见你吧,阮哥哥,你还在吧?”

      彭继左抿唇又松开,坐在床头,紧紧握着李元嬿的手:“嬿嬿快睡,醒了给我做茸酪。”
      李元嬿急急哎了一声,倚在床头,不安地昏睡过去。

      至此,江云盼交给他的任务全部结束,彭继左可以离开了。
      彭中士脱下身上的蟒袍,松开金冠,一件件叠好,放到桌上,抬眼低头间,扫见屋内的陈设,沉默良久,只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

      刚才李元嬿哭着对他说,杀他是皇帝哥哥的意思,她没拦得住,让他原谅她。
      彭继左没权力替江阮原谅,只能抿唇沉默。

      最后离开时,床上的女人满脸泪痕,她面向圆桌,桌上有一个漆盘,里面整齐的盛放着一套紫色朝服,满雕金冠,东珠藻靴,和一个绣着月季的小荷包,她醒来就能看见。
      二十五年前,年轻的世子殿下在二十岁生辰那天穿着这套极尽奢华的朝服,手执江山骨扇,站在前厅迎客,尊贵的公主代替皇帝前来祝贺,公主戴着面纱,在内侍的簇拥下路过二门,与站在门边的世子四目相对。
      荷包落在地上,骨扇跌得粉碎。
      江山如斯,却只求那株月季。

      推开院门,外面围着满满的人群,他们看见换回常服的彭继左,皆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垂头哀叹。
      他们都是宸王府旧奴,王爷一朝惨死,王府极速衰败,一直是他们心里过不去的坎。

      江云盼上前一步,欲言又止。
      彭继左心知他想问什么,点点头,指向里面:“喝完了,在睡觉。”

      江城主松了一口气,他的竖瞳凝在了彭继左的脸上,好像想要记得更清楚一点。
      “别这样,”彭继左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实在舍不得,过会儿送你一张照片哈。”
      江云盼表情凝固,皱着眉头转过头。

      “这样,”彭继左摸了摸手心,“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昨晚没睡觉怪困的。”
      江云盼急着进去看他娘,不在意的点点头带着人往院子里走,却在门口停住,江云盼一手扶着石门,微微侧首。
      “彭继左,留在鹰城。”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年轻的狙击手看着手心的贯穿伤疤,愣了愣,他看着站在门口的城主,突然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江云盼连夜奔袭,身体透支不说还极度疲惫,此刻他系着大氅,里头穿着软和的袍子,腰带松垮,衬得江云盼整个人一时间竟有些柔弱,但他一双绿色的竖瞳盯着人,就不会有人忘记这位城主的实力。
      彭继左甩甩头,他想不通,就不想了,含糊地唔了声后转头就走。

      天鹰城的旧事纷杂错乱,他一个外人,不该参与太多。
      可离开的时候,他格外想要吩咐这位城主,照顾身体,务必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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