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之嫁穷汉》寸金时

2、新发式

　　杨首长快到了？
　　订婚？

　　程书敏猛地坐起身，茫然看向站在门口的莫春兰：“哪个杨首长？订什么婚？我们今天不是要去奔丧吗？”

　　“呸呸呸！大清早地说什么糊话！”莫春兰对着脚下的水泥地呸了三声，然后朝程书敏没好气道，“我看你是睡糊涂了，连自己订婚的大事也能忘！赶紧起来洗把脸清醒清醒，都要嫁人了还这么不让我省心。”

　　说完转身往厨房走，刚走两步又回头叮嘱程书敏：“今天记得穿那条新做的红色连衣裙，头发要梳两个麻花辫，人家杨首长就喜欢你这样打扮。”

　　莫春兰离开后，程书敏呆呆地坐在床上，脑子里不停回响着刚刚听到的话，一时分不清现在是梦境，还是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哆嗦着摸向自己的后脑勺…后脖颈…再摸到后背。脑后不是光秃秃的一片，而是又长又密的头发，脖子和后背的手感也十分平滑，没有任何疙疙瘩瘩的烧伤疤痕。

　　指尖的触感如此真实，不是梦？

　　呼吸渐渐变得急促，程书敏把脑后散开的长发拢到身前，不敢置信地看了又看，然后狠狠掐起手背上的薄皮。清晰又剧烈的痛感传来，白嫩的皮肤被掐得乌青，程书敏却开心地笑了。

　　这不是梦，是她重新回来了！

　　养了十多年的头发还好好地长在头上，脖子和后背也没有难看的疤痕，她真的回来了。回到还没嫁给杨卫锋的时候，回到没有被继子烧伤的时候，回到她还完完整整的时候。

　　程书敏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激动，猛地掀被下床，赤着脚跑出了房门。

　　不太宽敞的客厅里摆了张红漆大圆桌，刚洒扫过的水泥地板有好几处新修补的痕迹，破了个洞的玻璃窗格糊着层发黄的蜡纸，而墙上的美人挂历显示的日期是1982年5月……

　　没错，眼前的一切都是她出嫁前的样子。

　　1982年5月，是枇杷成熟的季节，也是她和杨卫锋订婚的季节，但之后的三年却像一场噩梦。

　　被杨卫锋的前岳母污蔑却无从辩解，被继子惊吓、毁容却不能追究责任，被害得失去做母亲的资格却不能讨回公道，只因在这场婚姻里她失去了话语权。她的父母收了杨卫锋大笔彩礼，她的大哥和小弟得了杨卫锋的恩惠，她结婚后的一切都是杨卫锋给的——她不敢有意见。

　　一千多个日子的隐忍，她过得越来越麻木，脸上的笑越来越少，周围的一切也似乎越来越没有意义。

　　好在老天听到了她的呼声，真的把她送了回来。

　　程书敏攥紧拳头，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这一世她定好好把握自己的人生，不管爸妈怎么劝怎么逼，她都不会再嫁给杨卫锋，决不能让自己重蹈覆辙，再次陷入绝望的境地。

　　“你杵在这里发什么愣呢？”莫春兰端了筐没剥壳的花生从另一间屋里走出来，看到程书敏光着脚站在客厅里，当即脸色一沉：“怎么连鞋都不穿？客人就要来了，赶紧回屋打扮一下啊，你这丫头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傻不愣登的。”

　　“小妹肯定是太紧张了。”
　　屋里又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程书敏略微抬眼，看到大嫂刘玉芝抱着两只陶瓷大碗从厨房里出来，她停在程书敏面前笑着说：“我跟你大哥结婚的那天，也是紧张得像个傻子，出门的时候把喜服的扣子全都扣错了。”

　　然后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安慰程书敏：“你不用想太多，今天就当是跟亲戚们一起吃顿饭，杨首长看着严肃，但我表舅说他其实是个很好说话的人，我们在他面前不用太拘谨。”

　　程书敏眼神复杂地看了眼大嫂，一语不发地转身回了屋。

　　她与杨卫锋的婚事就是大嫂的表舅牵的线，这个家里除了她爸妈，最希望她嫁给杨卫锋的人大概就是嫂子刘玉芝了。因为大哥马上就要退役，而杨卫锋就是大哥所在部队的首长，大嫂觉得搭上了杨卫锋的关系，大哥转业安置时便能分个好单位。

　　可是这比她一辈的幸福重要吗？

　　前世的她就是脑袋里长了霉，才会觉得自己欠了这个家里的，才会被爸妈说服，答应了这么离谱的婚事。她明明谁也不欠，甚至这些年在造纸厂上班赚的工资，大部分都拿给爸妈补贴了家用，她没有义务再为大哥的前程、家里的新家具和电视机赔上下半辈子的幸福。

　　坚定了心中的想法后，程书敏打开装衣服的柜子，拿起那条放在最上面的红裙子，想了想把它压到柜子最底下，另外翻出件白色衬衣和一条宝蓝色长裤换上，这才满意地坐到镜子前梳头发。

　　客厅里，刘玉芝一边剥着花生一边跟婆婆莫春兰说话：“等小妹和杨首长领了证，正诚在部队里也算是有靠山了，转业的时候肯定能安排个好单位。”

　　莫春兰也很满意：“书敏嫁过去后，就让正勇接替她在造纸厂的工作，年年高考年年落榜，今年肯定也一样，我们的老脸都被他丢光了。”然后话题一转，问刘玉芝：“杨首长真答应了给我们家2000块彩礼？”

　　“是真的，这种事我表舅不会传错话的。”刘玉芝一脸喜色，“2000块对他那样的大首长来说也就是两年多的工资，攒攒就有了。”

　　“答应得这么爽快，我们是不是要少了？”莫春兰面露遗憾，“书敏模样没得挑，这么远地嫁过去，也没让他张罗办喜酒，连四大件也没跟他提，实在有些委屈了书敏，没准要个3000块人家也会答应。”

　　“3000……有些多了。”
　　刘玉芝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依然笑得开心：“人家条件那么好，有的是年轻姑娘抢着嫁，我们家得先抓牢机会，等书敏嫁过去，跟人家处出情分后，我们做娘家人的还能少了好处？”

　　她当初嫁进程家时才得了公婆400百块彩礼，轮到他们自己嫁女儿了却狮子大开口想管别人要3000块彩礼，程书敏那个笨丫头她配吗？也不怕到手的鸭子飞了！

　　“你说得对，得先把亲事给结成了。”莫春兰点点头，“这笔彩礼我和你们爸是这么打算的，拿出500块给书敏带过去，余下的就给家里添几件新家具，再买台电视机。巷子口那个赵师傅的闺女刚给他买了台14寸的‘凯歌’，天天挤了一屋子的人在他家看电视，我每次去都占不到好位置……”

　　听着亲妈和嫂子的谈话，程书敏心里只觉得可笑。

　　彩礼还没见到影子，她的父母就已经把钱安排得明明白白，好像养她这个女儿就是为了帮扶兄弟，再用换来的彩礼给家里改善生活。

　　她不愿意这么去想父母，但事实就是如此，让她没法否认。

　　慢吞吞地梳顺及腰的长发，程书敏简单地在脑后束了个高高的马尾，显得利落又精神，多了一种往常没有的飒爽气质。至于以前常梳的麻花辫——她以后都不会再梳了，她不想再去迎合别人的喜好。

　　等她洗漱好，再从厨房里盛了碗冷粥吃完后，程家的客厅里又多了两个人，一个是程书敏的大伯父程大元，另一个是大伯母张翠萍。

　　“咦，书敏今天换发式啦，看起来真精神。”第一个发现她变化的是大伯母张翠萍。

　　其他人闻言全都抬头看过来，莫春兰当场急了声：“不是让你穿那条新做的红裙子再梳俩辫子吗，你怎么一句也没听？”

　　“又不结婚穿什么红色，这身打扮我觉得很自在。”程书敏面色平静地坐到桌边，捏起颗花生轻轻用力，花生壳裂开，露出里面紫红的花生米。

　　“今天的订婚宴就是你在娘家办的喜事，当然要穿得喜庆点，你赶紧回屋换了那条红裙子，头发也重新梳了再出来。”说着拉住程书敏的手往屋里拖。

　　“我不换，今天我就要这样穿，以后我的事情我自己做主。”程书敏抽回手，起身绕到另一边挨着大伯母张翠萍坐下。

　　莫春兰头一次被程书敏顶撞，当下有些反应不过来，站在那里双眼直直地瞪着格外反常的女儿。

　　旁边看戏的刘玉芝却在这个时候轻声说：“书敏，那条裙子是妈特地找了最好的裁缝加急给你定做的，为的就是让你今天穿得喜庆些，讨个好彩头，你若不穿，妈心里肯定难过。”

　　程书敏微微皱眉看了眼刘玉芝，又拿起颗花生剥开，气定神闲：“嫂子，今天最好的彩头难道不是我称心如意吗？”

　　她这个大嫂不是什么坏人，只是活得过于现实，只要物质条件好，其他的都可以不用在意。大哥偏偏就看上了大嫂这一点，觉得娶个这样的老婆才能把日子过好。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大嫂嫁进来后，比她这个亲闺女更像程家人，婆媳关系和睦得不得了。

　　“行了行了！”程家大伯程大元站出来打圆场，“侄女说得对，今天是她的好日子，随她心意最重要。现在年轻姑娘都不爱扎辫子，流行烫头发了，我家小秋今天就是去城北烫头发才没跟我们一块儿过来。”

　　大伯母张翠萍也出声附和：“是啊，弟妹，我也觉得书敏这身打扮更好看，好像一夜间长开了许多，看上去更沉稳大方了。”

　　“在说谁沉稳大方？”门外突然响起一个洪亮的男人声音，接着进来几个人。

　　走在最前面的是喜气洋洋的程二平，他的头发胡子已经花白，眼睛下面垂着两个厚重的眼袋，但精神头很是不错。进门后他快速看了眼女儿程书敏，接着立马回头笑脸迎向后面进屋的人。

　　跟在程二平身后进来的，正是今天订婚宴的另一个当事人杨卫锋。他穿着身军绿色衣服，身量颀长挺拔，脸上是常年野外暴晒后的黑亮，眼神坚毅自带威严，与三年后的样子并没有多少差别。进屋后，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程书敏身上，然后就再也移不开眼。

　　感觉到他的注视，程书敏抬头大大方方朝杨卫锋回看了过去，礼貌又疏离地向他点头致意。

　　做了三年夫妻，杨卫锋在她心里早就从不可亲近的威严首长变成了只会委屈妻子的糊涂丈夫。她心里怨他，但又对他最后的悲惨遭遇心生愧疚，两相矛盾之下，她此时对杨卫锋的态度只剩下了平静。

　　好在过了今天，他们就不会再见面了，以后也只是相过亲的陌生人。她不会因为他而残缺，他也不会因为她而惨死，彼此不会再有交集，这一世各自安好吧。

　　而杨卫锋在对上程书敏的眼神后，眼中又添了抹惊喜。上次相看的时候，小姑娘在他面前害羞得全程不敢抬头，他还有点担心对方太小家子气撑不起他那个家。今日再见面，小姑娘好似换了个人，不但模样更水灵了，人也变得大大方方，看上去总算有了知识女青年的样子，他现在对这个小未婚妻十分满意。

　　程书敏不知道自己刚刚毫无波澜的一望让杨卫锋产生了什么误会，此时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最后一个进屋的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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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个进屋的人，我挺欣赏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