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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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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星阑扬起手——
红蔓紧紧地闭上眼睛,害怕极了。
然而迟迟未有巴掌落在她脸上,下颚一痛,夏星阑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掐住了她的下巴,使她不得不抬起脸。
她心里憋了一团火,不愿意直视那双灿若繁星的眸子,只是望着他身后墙上挂着的淡黄色画布出神。
夏星阑仔仔细细地审视了一遍她的脸,拽着她的手来到梳妆台。
他将一块干净帕子沾了水递给她,吩咐道:“全部擦干净。”
红蔓虽然心里委屈,但还是照做了。
“你本身就肤白如雪,再敷粉,反而失了韵味。”
红蔓没说话,只温驯地垂下眼坐着,希望他快些折腾完。
夏星阑取来一盒黛青的眉粉,用兔毫笔沾了些在上面,说道:“抬头。”
红蔓听话地抬起头,只是眼睛偏开,不肯瞧他。
夏星阑对她的反应并不满意,皱了皱眉,命令道:“你的眼睛要看着爷。”
红蔓不敢得罪他,只好盯着他的眼睛。
她曾经幻想过很多次男人为她画眉的场景,但那都是由她的心上人——谢渊帮她画,而不是眼前这个脾气暴躁的二世祖。
他的脸离她很近,她都能够感受他呼吸时产生的气流,还是她第一次离一个男人这么近,虽然并不喜欢夏星阑,但心里还是惴惴不安,手心已经湿透了,甚至尝试屏住呼吸。
夏星阑小心翼翼地将眉粉扫在她眉毛上,根据他自己的想法塑造了一个锋利的眉形,然后又取来胭脂,让她抿一抿。
他像观察艺术品一样审视着她,沉默了良久,突然想到了什么,去梳妆盒里取了一枚火焰形花钿,贴在她额心。
夏星阑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目光痴迷而狂热,几乎要将红蔓那张娇艳欲滴的脸灼出一个洞来。
他用力地合掌,毫不吝啬地对这件作品表达他的满意之情。
一晃半个多月过去。
夏星阑日日把红蔓带在身边,获得绘画的灵感,他为她画了许多幅画,并把以前画的那些全都烧了。
对他来说,只有红蔓才是真正的绝色美人,以前那些,不过是些庸脂俗粉罢了,那些画摆在画室都嫌占地方。
他让红蔓换了一套又一套衣裙,每一套都由他亲自挑选,脸上的妆容,也由他亲手描绘。
这天早上,他要带着精心打扮的红蔓出门。
“来,小心点。”夏星阑将手伸过来。
红蔓抿了抿唇,将玉葱般白皙幼嫩的手搭在他的修长大手上,任由他扶自己上轿。
夏星阑不画画的时候,倒是像个翩翩有礼的贵公子,对她相当的体贴,甚至不惜做出不合身份的事。
只是一拿起画笔,就疯魔了。
“主人,我们要去哪里?”她问。
夏星阑眸中带笑,看着她说:“栖霞庄有个书画展会,我要将最满意的作品展现给世人看。”
马车行了一个多时辰便到了目的地,夏星阑递给她一个白纱的斗笠戴在头上,然后挽着她的臂走了进去。
庄内座椅呈之字形摆开,已经有一半人落了座,来者都是文人士子,虽人数众多,却井然有序。
夏星阑揽着红蔓落了座,边上伺候的仆人走过来给他们上了两杯茶水。
他问红蔓渴不渴。
红蔓点了点头。
夏星阑拿过红蔓的那一杯茶,握在手上运腕摇晃,滚烫的茶水不一会儿便降下温度,他觉得水温差不多了,才递给红蔓。
红蔓抿了口茶,突然听见前方传来喧哗之声。
几个士人纷纷议论。
“谢渊怎么来了?”
“是啊,他之前不是还写赋讽刺过焦梦卿吗?”
“他是来干什么的?砸场子吗?”
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她心脏漏跳一拍,不由自主地就往门口那边看。
只是因为白纱的帷帽挡着,看不清楚人脸,她只能大致分辨出人的轮廓,找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到谢渊。
她有些失望地低下头。
一旁夏星阑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不对,温柔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她摇了摇头。
书画展会的东道主是焦梦卿,宾客到得差不多了,他就走到前方空地处,对各位来宾的捧场,表达感谢与欢迎。
然后又请了到场的几位德高望重的书法家,就今日盛况,写一些赞颂的诗歌词赋。
谢渊作为公认的书画大家,一手骈赋天下独绝,连皇上都赞不绝口,若能得他作赋一篇,千百年后,世人每每提起谢渊,就会想到栖霞庄当年曾有一场书画展会,文人墨客聚集于此,他焦梦卿作为东道主,也能蹭上一个“高朋满座”的名声,岂不美哉!
所以虽然和谢渊有过节,焦梦卿还是殷勤地邀请他作赋。
然而谢渊拒绝了。
焦梦卿虽然失望,但也还能接受。
谢渊作为清流,一向就这倔牛脾气,皇上来了都不好使,他愿意来参加这书画展会,已经够给面子了。
知足常乐!知足常乐嘛!
开场赋作完之后,文人们争相传阅,互相吹捧,往来衣衫飘荡如云,玉珏环佩鸣响,如同瑶池仙境。
只有谢渊正襟危坐,神色淡淡,目不斜视,独自一人坐在树下饮酒。
红蔓和夏星阑坐在后排,画师那一堆里。
夏星阑对诗歌词赋毫无兴趣,除了美人图,他什么都不在乎。
因为这次作赋的时间有点长,耽误他期待的绘画展示,所以俊美的脸上写满不耐,抱怨道:“一群装模作样的人写的马屁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红蔓乖巧地应和了他的观点。
这使夏星阑获得了极大的认同感,他来了劲,一手指向树下坐着的谢渊,嘲讽道:“特别是那个谢渊,这帮人里面最会装的就是他。”
这下红蔓可不乐意了,她虽然决定不再喜欢谢渊,但是不能容忍别人污蔑他,因为夏星阑是她现在的主子,不好直接反驳,所以她没应和了。
夏星阑讨了个没趣,讪讪地闭上了嘴。
所幸重头戏——书画展示终于开始了。
庄上仆役们两两成对,排成一条长龙般地队伍,手上都抬着一幅裱好的字画,正面都用红绸布盖起来,只有拿到前面展示的时候才掀开。
五六个书画大家作为评委,得到了标着“甲、乙、丙、丁”的四块木牌,用来给作品评级。
谢渊自然也在评委之列。
字画作品如同流水一般展现在众人面前,看到作得好的便群口称赞,也有作得糟糕的,那就只能得到一片尴尬的寂静。
评委们基本上都是公正打分,甲乙丙都有,只有丁,因为打出最低的评价太过伤人,秉持做人留一线的原则,其余五个评委都没有打出丁。
只有谢渊,不仅大部分都打了丁,少部分给了丙,而且甲和乙一个也没有。
不过众人都了解他的性子,评成这样才是正常,若是给了甲,反倒让人吃惊。
快要轮到夏星阑的作品了,他收起了平日里狂妄邪肆的样子,反而显得有些严肃。
红蔓也替他捏了把汗。
焦梦卿走上台,用胖胖的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神情带着些激动:“接下来这幅画是一位小友画的,他从未公开展示过画作……老实说,刚看到这副画时,老夫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众人被吊起了胃口,纷纷投注目光到那张红布上。
焦梦卿用力扯开红布——
刹时,满庭寂静。
画上是一个身着石榴色齐胸襦裙,懒洋洋地靠在榻上的绝色美女,她一头乌发只用一根鸡血玉簪子松松绾起,显得慵懒又随意,偏偏眉峰如刀,额前贴了一枚火焰形花钿,颇有种美而不在乎的自在随心。
红蔓手心出了汗,也不知道这安静是好还是坏。
她知道,谢渊也在看。
突然响起一声木牌与桌面相碰的声音,众人才如梦初醒,热情地鼓起掌来。
这副画得到了六个甲。
人群议论纷纷。
“谢渊也给了甲?真是难得啊!今天算是没白来!”
“这画中美人到底是谁?本公子阅美人无数,堪称京中折花圣手,竟从未见过这个女子。”
“我听说啊,上月夏星阑用一古砚台换了谢渊的贴身侍女,然后那小子快一个月没出过门,我猜就是躲在府上给那婢女作画,这美人多半就是那婢女。”
“婢女换砚台?这等容貌气质,我怎么感觉谢渊做了亏本买卖?”
“是啊,名砚易寻,佳人难觅,谢渊现在肠子都悔青了吧。”
“嗐,他还打了个甲呢!”
焦梦卿很是满意众人反应,尤其是谢渊,竟打了一个甲,虽然画不是他画的,但是是在他的庄子展出的,所以,他可以吹一年了。
他和气地笑了笑,说道:“想必各位对这画中美人好奇非常,不敢相信世间竟有如此美丽之女子,不要紧,夏公子已经将她带来了,就坐在你们里面,下面便请各位一睹芳容。”
红蔓陡然一惊,看向夏星阑,来时他可没说会有这一出啊!
夏星阑矜傲地抬起下巴,扫视了周围宾客一眼,然后抬手摘下了红蔓戴着的帷帽。
几百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红蔓。
她先是礼貌地点了下头,嘴角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微笑,虽然因为从未经历过被这么多人注视,心里其实非常慌张。
被看得久了,她渐渐觉得自己就像一块珠宝,虽然美丽动人,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那再珍贵,也不过是个物品,夏星阑想拿她出去炫耀便拿她出去炫耀,她必须毫无怨言,温顺地展示自己的一切。
耳边还传来了一些污言秽语,有人拿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开玩笑,说夏星阑可真是有福了,有人用□□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扫视她,扬言要找夏星阑买下她,带回去好好调教调教。
她难堪地垂下了眼,低着头,不愿意再笑。
夏星阑不悦地皱了皱眉,命令她:“抬起头来。”
她是奴婢,夏星阑是主子,他要她抬头,她便只能抬头,要她低头,她也只能低头。
红蔓梗着脖子,挺胸抬头,站的笔直,即使是眼眶微红,里边的泪水滚来滚去,也死死地盯着前面。
突然旁边传来玉碎之声。
众人朝着声音方向看去,竟是谢渊解下随身佩戴的玉环,摔到地上。
焦梦卿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谢渊这厮,果真要搞出点幺蛾子,连忙圆场道:“谢公子心情不畅,也不必拿这上好的玉环出气——”
谢渊冷淡地打断了他:“你们唐突美人做得,谢某摔碎美玉做不得?谢某不屑与衣冠禽兽为伍,告辞。”
焦梦卿还欲挽留,谢渊已经一挥袖,大步走出栖霞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