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女幽魂》山坡羊

7、恐吓

　　那白色的身影，在阻了燕赤霞一击过后，立马挥动衣衫，转身遁走。燕赤霞被她这一阻，既惊且怒，当下弃一旁的宁采臣不顾，向那白影追去。

　　宁采臣望着那消逝的，凄美的身影，怔怔的发着呆。

　　远方，传来燕赤霞浑厚的声音：“你现了身形，看你还往哪儿跑！”

　　聂小倩听到燕赤霞的声音就在身后不远处，心中惊骇无比，不禁失声叫了一声，同时衣衫挥舞的更疾了，迅速的在林间枝头掠过。

　　身后的人应该落远了吧。聂小倩想着，一回头，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却只见昏暗的夜色里，一道微弱的火光，在自己的身后亮起！那分明是一张符纸，符纸中包含的巨大法力，向她疾飞而来。

　　黑暗中，仿佛有一双诡异的双眼，注视着这一切。

　　就在那火焰即将贴近聂小倩之身的时候，忽然一阵风起，却是旁边原本静止的一颗大树，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硬生生的移到聂小倩的身后，截下了那道燃着的黄符。接着“砰”的一声，却是那火焰打在树身之上却并未湮灭，反而如干柴遇上烈火般的迅速燃烧起来。火光熊熊，火舌伸张，将黑暗暂时驱逐到一旁。

　　“姥姥……”聂小倩轻轻的念了一声，随即趁隙飘远。

　　燕赤霞看着聂小倩逃去，并没有追跟上去，因为这四周的妖气之浓烈，竟是他生平仅见。

　　“啊……”突然，一声尖锐犀利的叫声，划破长空；这声音似从四面八方涌来，让人感觉飘渺不定，无法捉摸。接着又传来一声尖啸，却是燕赤霞忍不住也叫了起来；两声尖啸势若水火般的，在虚空之中展开了激烈的争斗，连原本树枝之上熟睡的鸟儿，都被惊起，吓得纷纷离巢而去。

　　渐渐的，两股声音在半空中弱了下来，最终纠缠着，彼此交融，一切又归于平静。

　　燕赤霞大声的喘着气，说道：“你以为……只有你会叫……哈……我也会叫！”

　　虚空之中传来一声冷哼：“臭老道，咱们大家都是想在这个地方栖身，其实我杀的都是该死的人，干嘛你老跟我过不去啊！”却听这声音忽而尖锐，忽而低沉，竟是时男时女，分外诡谲。

　　燕赤霞呸了一口，脸上神情中甚是不屑，说道：“谁想跟你作对？我躲在这个鬼地方，只不过是想避开俗世恩怨。”却听那忽男忽女的声音道：“既然大家都是想在人间减少罪孽之辈，就是在造福人群，说起来我们也算是同道众人。”

　　燕赤霞听了这话显是十分气愤，又狠狠的啐了一口，怒道：“同道中人？同你妈的大头鬼！”接着来到那颗烧着的大树旁，深吸一口气，向那火苗吹去；不一会儿，那火焰竟被他徒口吹灭了！

　　火光一灭，黑暗，又张牙舞爪的扑了过来。燕赤霞望着黑暗，冷笑一声，道：“你在玩火也是在玩我，你杀坏人我不管，但你只要杀错一个好人，我就要除掉你！”说完，便向兰若寺的方向走去。

　　黑暗中一阵耸动，接着，传来一阵急促的“沙沙”之声。

　　宁采臣被那一声尖啸惊醒，站起身来，忽然瞥见自己身前有一个白色的事物，先是一惊，细看之下，那竟是一块轻纱，隐约可以看见上面还有字迹。宁采臣拾起轻纱，借着微光，将那轻纱上清秀的字句，读了出来：“你是好人，以后不要再来找我，小倩……”

　　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宁采臣一阵迷茫，深深呼了口气，抬头，见东方如鱼肚般泛起微光，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辨出方向，拖着疲惫的身子向北走去。

　　兰若寺，殿塔东脚，一片修竹，沙沙的晃动着。

　　修竹旁，宁采臣歇脚的僧舍阁楼上，一群很久很久没活动过的僵尸，此时正顺着洞口的楼梯，缓缓的爬了下来。

　　宁采臣满是怠意地望着阵阵竹涛，晨风吹过竹叶上的露水，打在他的脸上，冰冷冰冷的，仿佛是谁绝望而落下的泪水。

　　抬头，晨曦正透过云层，淡淡的洒落下来，将这世间渲染成一种庄严的金色。宁采臣望着初升之日，神态颇似体悟到了如白驹过隙之类的人生至理，然后又低下头，缓缓踏上了台阶。历经沧桑的木头，在他脚下发出古老而悠长的“嘎吱、嘎吱”的声音，一如屋内的叹息、呻吟之声。

　　门，虚掩着。伸手推去，却只能推开一半。

　　这年头，莫非连这破门，都欺负老实人了吗？宁采臣这样想着，手上一用力，却只听“咚”的一声巨响，似有什么事物突然倒塌，接着又传来一连串的响声，顿时将宁采臣的困意都惊去了几分。

　　门后木梯上的僵尸，随着木梯一起倒在了地上。

　　宁采臣推开了门，疲倦的脸上带着一些惊讶，随即苦笑一声。原来是自己昨夜将梯子放在门后的阁楼洞口处，后来却忘了拿开。

　　只是，这梯子倒下，却为何将楼板都砸开了一个大洞，而且这个大洞却不在木梯的两端，看样子倒像木梯上有什么东西，倒在地上才凿开这样一个大洞。

　　这楼板也太不结实了吧。

　　宁采臣小心翼翼走到洞口处，借着屋顶的缝隙投下的光线，俯身朝下面看了看。

　　黑洞洞的，什么也没有，却是僵尸惧光，全都爬向了黑暗处。宁采臣站起身子，将木梯扶起，搬起墙角废弃的门板，盖住了这个显眼的大洞。随即往旁边的铺满稻草的木床上一倒，也不管上面满是灰尘，只觉困意不断涌上，眼皮似千金重般再也无法睁开，于是便和衣睡去。

　　门板下，一双双干瘪的手，在黑暗中，似乎要抓住什么……

　　睡梦中，宁采臣仿佛见到了自己春风得意马蹄疾时的场景，忽然场景一变，眼前忽然又出现一个白衣女子，正是昨晚遇见的聂小倩，聂小倩依旧是那样的美艳，只是眼角低垂，缓缓说道：“你是好人，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说完便渐渐飘远。宁采臣刚想追上，却觉有人摇了摇自己的胳膊，竟是邻居刘大山，只听他说道：“只有爱心的人……”却觉这声音远比刘大山的声音浑厚，定睛一看，刘大山的脸渐渐扭曲，眼前出现一张枯瘦无比，面目狰狞的妖怪。

　　宁采臣惊出一身冷汗，醒了过来，一睁眼，一张满是密须的脸映入了眼帘。宁采臣又是一阵惊恐，下意识地朝后挪了挪。仿佛眼前这人比刚才梦中见到的那个妖怪更为可怖。

　　那人呵呵地笑了两声，问道：“只有爱心的人，你搬进来住啦？”却见他满脸虬髯，不是燕赤霞却又是何人？

　　宁采臣尴尬的笑了笑，点头应了一声。燕赤霞将身子又贴近了几分，仍是满脸堆笑的问道：“你昨天晚上有没有碰到什么东西？”

　　宁采臣向后缩了缩，说道：“屋子……屋子里的东西，我全碰过了啊。”燕赤霞跳上了床，蹲在宁采臣旁边，问道：“那你有没有见到什么古怪的东西？”

　　宁采臣已经缩到了床的边缘，见躲无可躲，索性迎了上去，问道：“包不包括你在内啊？”却见燕赤霞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差点连两只眼睛都看不见了，许久才道：“你说呢？”宁采臣刚想回答，却见燕赤霞将手中剑往床上一杵，吓得跌下了床。

　　燕赤霞追下了床，骂道：“混账！我跟说正经的，你跟我开玩笑，你说呢！”

　　宁采臣连滚带爬的向后逃开，说道：“我哪知道你什么时候正经什么时候开玩笑？你老是对我笑。说话又总喜欢离得那么近，简直是古怪至极。”

　　燕赤霞一把抓住宁采臣，说道：“我劝你马上离开这里，这里有鬼！”说完将宁采臣往地上一丢。只听“砰”的一声，腐朽的楼板竟掉了下去，宁采臣的半截身子顿时陷入了楼板下面。

　　宁采臣痛呼一声，差点整个人都掉下去了，立即支撑起身体，扶在旁边的门板之上。原来燕赤霞这一丢刚好将他丢到了之前木梯破开的洞口边缘，难怪这楼板会如此的不结实。

　　楼板下面，发出一阵阵细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声，一群僵尸，向着宁采臣陷入楼板的半截身子，伸出了双手。

　　宁采臣被他这么一摔，心头一阵恼怒，说道：“有本事你把鬼叫出来给我看看！吓唬我！”

　　黑暗中的一双手，却已经抓住了宁采臣的衣服，正缓缓的向下拉着。

　　燕赤霞见宁采臣的身子正往下掉，一把将他提了上来，却只听“咝”的一声裂帛之音，当下也没去在意，怒喝道：“混账！混账！你死到临头了还不知道，如果你白日见鬼，你的命也不长了！”

　　一双干枯的手，握着宁采臣的半截衣衫，望了半晌，发出了悠长的叹息声。

　　宁采臣冷哼一声，说道：“白天不行，你就叫它们晚上来啊……”燕赤霞瞪了他一眼，说道：“你见鬼了就来不及了，我说话你为什么就不信呢！岂有此理！”看宁采臣仍是满脸倔强，于是说道：“晚上别让我看见你，不然我轰你走！”说完用力拉开门，转身走了出去。

　　宁采臣将门一摔，对着他的背影吼道：“哼，你要轰就来轰，我不怕！”却见燕赤霞又推开了门，伸出头来，说道：“不对，我会杀了你！”

　　宁采臣一怒之下，倒也忘了害怕，当下回道：“我等你！死大胡子！”

　　燕赤霞走下了楼梯，叹了口气，自语道：“吓吓他总比他见鬼好，希望能救他一命。”

　　“有鬼？该不会是吓我吧！”宁采臣没由来的感觉背脊凉飕飕的，不禁向四周看了一眼，忽然瞥见身后的衣衫少了一截，咦了一声，当下打开窗户，对着燕赤霞的身影说道：“死大胡子，你把我的下半截拿到哪儿去了？”

　　燕赤霞听的稀里糊涂，摸了摸头，道：“下半截？你胡说什么？你的下半截不是连着你的上半截吗？莫名其妙！”却听宁采臣说道：“算了，你要玩就拿去玩好了！”接着“砰”的一声，关上了窗户。

　　燕赤霞摇了摇头，说道：“语无伦次，救了也白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