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二十九回 宽恕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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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啦”一声，茶杯从桌面上掉落，碎了一地。
泠琬惊醒，发觉自己竟又靠在桌上睡了过去。她睁着眼睛，空洞地望着前方，眼角苍老。瞬间，她的双目再次放射出往日凌厉的光芒。她坚定地告诉自己，她仍然骄傲地活着，即便关于他的一切记忆已经老去……
“跟我走。”那是柳成渊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让开。”那时泠琬只是看了他一眼，随即便从他身侧走了过去。
在那日之前，她没有名字。某一天，她被人抓到了一个陌生宅子里。记得她当时站在屋外，听见屋内些许声音。忽然屋中冲出两人，拿着麻绳想要勒死她。出于求生的本能，她拿下头簪，往那两人身上乱扎一通。那两个人倒下后，她立刻逃出了宅子，从此流落街头。后来她漂泊到了一个边陲小镇。一位好心的盅婆收留了她，给了她“泠琬”这个名字，并教授她毕生所学之术。接着，她花费了两个月学成了所有巫术，而老盅婆在留下一封信后便驾鹤西去。信上说，她是上任紫云国师，因占卜到自己阳寿将尽，故来民间寻找接班人。她见泠琬与自己有缘，便将法术授之，望其继承她的意志，前往陵城，将此书信送于宫内，成为新任国师。于是，在泠琬到达陵城后，便有了之前的那一幕。
“站住，”柳成渊转身，抓住泠琬的手腕，“跟我回宫。”
泠琬本想发怒，听见“回宫”二字，立刻停下了脚步。
“你是宫里的人？”
柳成渊一顿，点头。
“麻烦你把这封信交给圣上。”
柳成渊接过信，皱着眉头看完了。他抬头直视她：“你叫什么名字？”
“泠琬。”当她正对着他的眼睛，她感到某些长久坚固的东西正在瓦解。
闻言，柳成渊沉下了脸。
“是‘国师’吗？不必那么麻烦，跟我走，我便成全你。”
说完，他一摆手，身后的随从便把泠琬请上了宫车。
入宫后，她住进了国师府。当他穿着一身紫色华袍出现在她面前时，她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便是圣上。在朝堂上，他神情若定，公事公办；闲日里，他没有皇帝架子，时常会去看望她。而她渐渐感觉到，一种叫做暧昧的东西在她和他之间徘徊。
终于，她开口了。
“你是不是喜欢我？”
“我喜欢你。”
他的回答使她惊喜万分。
“那么，你爱我吗？”
“我不爱你。”
沉重的失落感一头砸了下来，把她压得喘不过气。但是庆幸的是，至少她还有争取的机会。于是她做出了一个改变她一生的决定——她对柳成渊下了迷情盅。凭着她对巫术的参透能力，毫无疑问，她成功地怀上了他的孩子。
接着，她又立刻派人四处打听，打探到了目前自己的最大情敌——文妃。事情很巧，文妃也怀上了龙种。在接下来的十个月里，泠琬没有上朝。她整日躲在府中，唯恐失去肚中的孩子。或许她的预感是对的，就在将近临盆的那段时间里，怪事发生了。一觉醒来，她发现自己的肚皮瘪了下去，肚中的孩子竟然凭空消失了。更令人绝望的是，文妃的孩子竟在昨夜降生了。
突然，她冷笑起来。她不服老天，不接受事实。这场游戏不公平，她要翻盘重来，尽管她深知自己仍旧无法得到他的爱。
“把那孩子送出宫去……”心中有一个声音再不断重复。
“对！把那孩子送出宫去。等到时机成熟，就让那孩子亲自毁了这紫云吧！成渊，我还是爱你的，但你要付出你吝啬的代价……”
于是，那天夜里，她偷出了婴孩，胁迫萧家代为看管。
画面再次回到现今。
泠琬厌恶地看着一地的茶杯碎片，说道：“还不给我清理掉！”
门被推开，一女孩慌忙进屋收拾。她哆嗦着捡起地上的碎片，仿佛再慢一拍便会被泠琬生吃了似的。
“嘶……”碎片割破了她的手指，她吃痛却不敢喊出来。
“没用的丫头，这种小事都做不好，”泠琬本只是冷眼讥讽，转念一想，又笑着开口道，“和莫音那丫头感情很好是吧？”
女孩顿时停止了颤抖。她低下头，一声不吭地清理剩余的碎片。
“三秋宫正好还没分配下人过去，你，待会跟着我去。”泠琬起身，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时机已到，她索性大发慈悲地让她们见最后一面好了。
“是……”女孩轻声回答。
半个时辰后，有人敲了敲三秋宫的殿门。
“娘娘，奴婢前来侍候您更衣。”那声音似乎在发颤。
莫音闻声，发现来人不是泠琬，吊着的心又放了下来。她正打算让外头的人进来，忽然发现不对。她转过头使劲地盯着坐在桌边喝茶的萧易风。
“你，回避一下。”她用眼神示意。
萧易风用余光看了她一眼，仍旧自顾自喝茶。
这回莫音真坐不住了，她一把抢过萧易风手中的茶杯，低声气愤道：“喂，你现在不是隐身了吗？你不觉得一个茶杯自己升到半空中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吗？让别人看见还得了？”
“娘娘……”外头的人见里面不回应，又开口唤了一声。
于是莫音狠狠地瞪了萧易风一眼，接着又对外头的人说道：“进来吧。”待她再回头时，可喜可贺，萧易风终于识趣地回避了。
外头的人进来了。莫音抬头一看，表情僵住了。
“苏……苏琴？”
“是的，皇后娘娘。仪式就要开始，请娘娘速速更衣。”苏琴连忙低下头，将带来的服饰给莫音换上。
莫音没有推开她。相反的，见到苏琴如今的处境，她竟有些难过。时间是一种解药，没想到几日不见，原来她对苏琴竟恨不起来了。
两人沉默，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衣服的窸窣声。
莫音偷偷看着苏琴的侧脸，心中愈加愁闷。什么时候开始，她爱笑的眼睛变得这般忧伤？什么时候开始，她纤细的手指变得这般粗糙？什么时候开始，她鲜活的灵魂变得这般黯淡无光？这一切，若是让萧易风看见了，那该有多心疼呢？呵，她又多管闲事了。如今，所有人都已经变得自顾不暇，就像一个沙丘，随着风向推移，改变它自己原来的模样。
“好……好了，皇后娘娘，”苏琴说地很小声，“国师已经在外头等着了。”
纷乱的思绪被打断，莫音轻呼一口气。
“你能不能不要用这样低下的语气和我说话？过去的种种，我已经看淡了。如何克服眼前的困难，如何活出自己的人生，这才是我们现在应该考虑的问题。我们都要坚强一点啊，”莫音走上前一步，“毕竟我们曾是很好的朋友，毕竟我们一起生活过。”她忽然抱住了苏琴，又忽然松开了双臂，走出了三秋宫。
如预料一般，打开殿门，第一个看见的是萧易风。这一次，莫音没有用充满厌恶与恨意的眼神瞥他，相反的，她只是恬淡地笑了笑。是谁说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要知道这世上还存在这样一句名言——最高贵的复仇是宽容。
刹那间，萧易风那一脸自嘲式的笑容消失了。他愕然地望着莫音从他面前走过，接着，更加愕然地望着莫音身后的苏琴低头从他面前走过。他无法想象，自己离开的短短几日，苏琴这丫头究竟吃了多少苦。
若不是泠琬，此时此刻，他或许正和苏琴在街市上闲逛，或许正和叶冉在庭院饮茶，又或许在街角，在巷陌，在一切他们触手可及的地方，真实地、自在地活着。然而现实是如此地残酷，容不得他再抱有一丝幻想，泠琬的队伍已经朝天坛出发了。他只能攥紧了拳头，匆匆跟上她们。
台阶两旁，图案怪异的旗帜猎猎作响。
莫音小心踏上那一级级细窄的台阶，身后的队伍也跟随者她缓缓前行。一阵大风吹过，如针刺般扎入皮肤。莫音抬手拨开被风吹乱的发丝，忽然发觉冬天就快要到了。
登上天坛，她看见平台的中央是一个人为开凿深坑，于是心中不禁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她想，若是她一脚踩空，跌了下去，那么她估计就玩完了。
“这是什么？”莫音谨慎地看着脚下的路，问向一旁的泠琬。
今日泠琬似乎并没有那么嚣张。只听她俯身回答道：“那是巫师们与神明沟通的地方，您不必在意。皇后，请走这边。”她伸出右臂，指向边上的小路。
走过那一段小路，她来到了天坛的前部。她扶住栏杆，向下望去，皆是穿着苗服的百姓们。他们见到莫音，仿佛见到了神明一般，纷纷俯首下跪。莫音还是不能习惯古代的跪拜礼仪，她只能傻站着，被迫接受人们的无上敬意。几次跪拜下来，莫音不忍心再看着那些老人与孩子顶着寒风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转身想要离开。她再次向泠琬发问：“这样的仪式真的有意义吗？我要回去了。”说完，她朝着来时的小路返回，而萧易风也照常随后跟随。
泠琬没有回答。她只是微笑地跟了上去，安静地看着事情朝她的计划发展。
一旁的苏琴和随从们跟在泠琬身后。在不够明亮的光线下，苏琴惊骇地看到，泠琬的影子投射在地上，歪歪扭扭地，就像一棵光秃秃的死树。
霎时间，整个天坛仿佛被染上了阴郁的色彩。它像一只眼睛，正耽耽地注视着这里即将发生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二十九回 宽恕过去
